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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吾同在-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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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点点头,“平安无事。你放心吧,看来只是一次侦察行动。”小赵从宾馆前台走过来,把所有孩子和两名军士拢到一起,匆匆交代着:“大家抓紧时间。二楼咱们全包了,每人随便挑一个房间,赶紧洗漱一番就睡觉。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七点半要起床,八点半准时开会。这个会有多重要,不用我说你们也清楚。所以——赶紧睡觉!”

老何只说了一句:“孩子们,今天你们辛苦了。”

孩子们都很懂事,打仗似的上楼、洗漱、睡觉,这层楼很快安静下来。只有姜元善没有睡意,照例打了一路太极拳,然后在屋里转来转去地看。他是有名的夜猫子,上网、看书,熬个通宵是常事,还不影响第二天的精神头儿;何况有昨天的奇遇,亢奋劲儿还没有过去呢。

这家军队宾馆相当高档,比他去美国参赛时住的纽约尼克博克酒店还漂亮。每个房间都有卧室、卫生间、小客厅和小书房。客厅里摆着鲜花和水果,书房里有大屏幕电脑,但很可惜,他打开后发现网络是断开的,屏幕上显示:

使用网络请与总台联系。

有赵领队的严令,他当然不敢与总台联系,只好关了电脑。回到客厅打开电视,准备随便瞄几眼就睡觉。电视上,央视十套正在播放一部关于黑猩猩的纪录片,片头已经过去了,所以不知道片名。影片内容很精彩,看了几分钟他就被吸引住了。他怕赵叔叔查夜,于是起来反锁了门,把电视声音调低,兴致勃勃地看了下去。

这部片子内容很丰富,包含了从珍妮·古德以来的观察资料,使用了大量的实拍镜头。资料表明了黑猩猩与人类的诸多相近之处。比如:

它们能使用工具,影片记录了一只名叫“白胡子”的雄猩猩最先学会用细树枝钓白蚁吃。这项技术开始只在本族群中使用,后来,一只年轻雌猩猩外嫁到大湖对岸的另一群落,于是很快就传开了。

黑猩猩族群内有合作倾向,雌猩猩们会合力抚养族群内的孤儿。看着“猩猩阿姨们”尽心照顾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儿,姜元善颇为感动。

它们也有初步的羞耻心。族群中社会地位较高的雄猩猩会把雌猩猩拉到隐秘处交配。也许这不是因为羞耻心,而是缘于自私动机——不想刺激其他雄性,以便独揽与雌性交配的权力。但不管怎样,看着一对猩猩躲到隐秘处交配,然后若无其事地出来,就像小孩子偷吃糖果后佯装无辜的样子,姜元善又好笑又感慨。

更难得的是它们知道敬畏大自然!还是白胡子所在的那个族群,在迁徙途中经过一个大瀑布。瀑布飞流直下,声震遍迩,空中的水雾映出清晰的彩虹,十分壮丽。黑猩猩们被自然奇观所震撼,各个手舞足蹈,昂着脑袋吼吼地长啸,像是一群激情难抑的人类哑巴。可以说,这种对大自然的敬畏是宗教感情的萌芽。

黑猩猩母亲对儿女有强烈的爱心,一点儿不亚于人类。一只年轻雌猩猩生了一个漂亮的淡色皮毛的儿子,但儿子不幸被豹子咬死了。年轻母亲冒死从豹子口中夺过它,一直抱着不丢弃,不停地翻动它,焦急地呼唤它。她不让其他黑猩猩碰儿子,甚至在遭遇狮群仓皇逃命时也不丢弃,一直到尸体完全腐烂。那天晚上,那位母亲对着星空凄声长嚎,深切的悲痛如融雪般渗到姜元善心里。

当然,像人类一样,黑猩猩社会中也存在很多“恶行”——它们会欺软怕硬,抢同伴的食物,把食物藏起来不与同伴分食。一只雄猩猩为争夺王位发明了一种方法:拾到一只汽油箱,把它像非洲战鼓一样哐哐地敲,吓得其他雄猩猩仓皇逃跑……

这些小小的恶行让姜元善发笑,不过再看下去,他被震住了,笑不出来了——那是黑猩猩中的一场“雄性战争”,场面异常惨烈。

这是个很大的黑猩猩族群。族群中弥漫着躁动和亢奋,就像处在迁徙兴奋期的候鸟。黑猩猩没有语言,但它们仍会商出了“开战”的决定。族群成员自动分成两群,雌性和幼儿留在后边,成年雄猩猩在前边聚齐。这样的雄性“军人”共有五十多只,排成一列,向另一个较小的黑猩猩群落的领地出发。夜幕降临时,它们到达了领地边界,队伍悄悄停下,凑到一块儿,用手势和目光商量。以下的事态让姜元善震惊,那是一次非常典型的战争;它们能策划这样完美的战争,完全可以被定义为“智慧种族”了。先是一小群侦察兵悄悄越过边界,找到了敌方的位置。后者只有四十多个成员,正在安静地互相梳毛,幼猩猩偎在母亲怀里嬉闹,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灾难即将来临。这边的侦察兵没有惊动他们,悄悄返回,用手势向首领做了报告。

然后,五十多个雄性“军人”分成两拨,分头出发。一拨悄悄掩近,忽然厉声吼叫着发起进攻。在凶猛的攻势下,后者根本不敢作任何抵抗,凄声尖叫着四散逃命。但在它们逃去的方向,另一半“军人”早就埋伏好了,在树上树下严密地张网以待。双方你追我逃、拼死搏杀,树叶纷纷飘落,尖叫声响成一片。

这部分夜色中的战争场面是用红外镜头拍摄的,是在空中的鸟瞰,不知道拍摄者乘坐的是直升机还是气球。影像比较模糊,猩猩的形体被点状化,一个个红色光点在茂密的枝叶中飞速移动,使这片战场恰似兵棋的棋盘。不过,虽然双方的个体都被点状化,但从一个个红点的移动态势上,能毫不困难地分辨出哪个是进攻一方,哪个是逃跑一方。

这场力量悬殊的战斗很快结束,那个小族群的大部分成员拼死逃脱了,有三个不幸者被捉住,分别是一只雄性、一只雌性和一只幼崽。以下镜头转为清晰的近景。那只雄猩猩已经死了或是昏迷了,身体软塌塌的,被拉着尾巴在地上拖动。它的睾丸被扯掉,胯间鲜血淋漓,可见杀手们下手之残忍。那只幼猩猩更可怜,它被捉到时还在哀哀地叫着,瞬间被活活撕开,变成了红鲜鲜的肉块。“军人”们尤其是立功者都抢到了鲜肉,急不可耐地大嚼。这时,本部落的雌猩猩和幼崽赶到了,一只雌猩猩走上前,讨好地看着首领,伸出双手讨要。首领正抱着一块红鲜鲜的肋排啃着,这时慷慨地送给雌性。其他雌性和幼崽也都讨要到了肉食,族群中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影片末尾是对几位生物学家的采访。他们的表情都很沉重,有点茫然,甚至有点羞怯。其中一位茫然若失地说,不少动物种群有同类相残的天性,比如狮子和鲨鱼;也有能组织同类战争的物种,比如妈蚁;但像这部影片中所展现的“雄性战争”,在整个地球生物界仅见于两个血缘相近的物种,即黑猩猩和人类。这是巧合,还是因为相近基因中隐藏着同样的天性?这种“雄性战争”特别惨烈可怕,谁都不会怀疑这一点,只需回顾一下人类历史中绵延数万年的鲜血淋漓的战争便可知晓。由这场黑猩猩之战可轻易推演出一个阴暗的结论:这个“发明”了同类间战争的黑猩猩族群肯定会加速繁衍,成为黑猩猩社会的主流,因为它们既能轻松获得动物蛋白,又顺便扩大了本族群的生存空间,一举两得。这个过程不可逆转,因为它没有任何反向的制约。除非有一个上帝,有一个超越黑猩猩社会的惩恶扬善的好“法官”(社会之内的王者不行,它最多维持一个族群的秩序,而对于族群之间的残杀反倒会推波助澜)。然而,在真实的生命史中,这个高高在上的“法官”是不存在的,那么,唯一的反向制约是——这个邪恶族群碰上另外一个同样擅长战争的残忍族群。孱弱的善之花最多萌生于恶与恶互相撕咬同归于尽的空隙之地。人类曾经奉为圭臬的“天道酬善”、“善恶有报”等律条显然与真实的历史截然相悖。

姜元善对影片中的这些内容并不陌生。早在上小学时,他就曾在老爹书柜里的医学书籍中发现一本旧书,书名是《第三种猩猩》,扉页上写着“严豪 2009年元月购于北京”。书中内容和这部电影大致类似。当时他半懂不懂地读下去,倒也读得津津有味。不过,文字毕竟赶不上视觉形象的震撼力,尤其是那段用红外镜头俯拍的、如兵棋般简洁的黑猩猩战争场面——他不由得想,人类历史也如一局兵棋啊,是否也有一双眼睛在天上鸟瞰着这个大棋盘?!

这部片子结束了,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五点。姜元善虽然看得有点亢奋,但不敢再熬夜了,毕竟两三个小时后就有一个极重要的会议,可能连军委副主席都要参加的。他熄了床头灯,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这是他的一个优势:既能高强度地熬夜,又能在任何情况下迅速入睡。这会儿虽然心绪难平,但他仍然很快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梦。

现在我是那个胜利部落的一员,是一只幼小的黑猩猩。妈妈拖着我急急地走着,赶着去分一块儿肉。我们去晚了,肉已经被分完,妈妈苦苦哀求,只讨到一根骨头。妈妈贪馋地啃了两口,到底还是疼我,恋恋不舍地把骨头给了我。这是一只前臂,上部被啃得只剩白骨;下部还残存着一些肌肉,一些黑色皮毛,还有五根细小的手指。我平常的食物是野果,妈妈只给我吃过两次肉,一次是吃野鼠,一次是分食一只受伤的小瞪羚。我知道那是天下最好的美味,比青涩的野果好吃,比带着酸味的白蚁好吃,甚至绵软香甜的香蕉也比不上它。我垂涎地接过来,张嘴去咬那几根细手指……但我犹豫地停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看到其他猩猩看不到的东西。我知道,就在这一刻,在黑沉沉的天上,有一只红色的独眼在凝视着我们,带着怒火也带着痛楚。为啥会这样?因为我们今天吃的不是野鼠和瞪羚,而是和我们一样的黑猩猩→文·冇·人·冇·书·冇·屋←,是我们的同类。为啥吃其他动物“他”不生气,而吃同类就会惹“他”生气?不知道,没什么道理。但假如我们一直这样行事,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被同类这样生撕活啃。

妈妈见我拿着骨头发愣,很久不咬一口,很奇怪也很生气,对着我大声吼叫。可是我仍然咬不下去,我在矛盾中煎熬。我很饿,我很馋美味的肉,不管它是不是来自于同类;我知道这样的美味很难得,多少年才能吃上一次;我一直吃素的身体十分需要这点动物蛋白——当然,按说一只年幼的黑猩猩不该懂得这些“科学知识”,但不要紧,进化之神已经把“身体的需要”转化成对肉食的馋涎,我只需遵从本能就行了。我想吃,可是在那只红色独眼冷冷地凝视下,我又吃不下去,我害怕那只眼睛中的怒火,更怕那目光中蕴涵的痛楚。

妈妈真的生气了,哇哇吼叫着跑开了。现在只有我孤零零地留在这儿,手里攥着一根白森森血淋淋的断骨。我是吃,还是不吃?忽然我听到天上有人唤我的名字,还有笃笃的敲门声……

姜元善醒了,是赵叔叔在门外唤他。他睡得太熟,连服务员的唤醒电话都没听见。他迅速跳出梦境,连声答应着跳下床。等他匆匆洗漱后冲出去,其他孩子已经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了。

匆匆吃完早餐,小赵领着十一个孩子和两名海军战士乘一辆中型客车出发。自从离开航母以来,这是第一次“把所有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只有何所长不在车上。客车后部与驾驶室之间被隔断,车侧拉着深色的厚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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