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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中轰鸣一声,身体顿时软倒在靠椅之中。我想打掉玄凌扶在我肩上的手,我想大声的讥讽叫骂,我想掀凳子拍桌子逼着玄凌下旨,然而十多年在宫中的磋磨,已经淘净了我身上所有的冲动。不管我内心如何的疯狂,我只是本能的泣不成声,攀着玄凌颤抖着道:“四郎,予泽他,只有十三岁啊!”
玄凌面上露出痛苦之色,他握着我肩头的手愈发用力,沉声道:“朕知道,朕知道。但是予泽若是回京,北方军心势必涣散,赫赫便能长驱直入,我大周危矣。”我听他语气,知道接回予泽无望,心头剧痛之下,直挺挺向他栽倒。
再次醒来,我躺在景春殿寝宫的大床上。喜儿卷丹几个看我呆呆怔怔的模样,故技重施,将予瀚抱到我的床上。予瀚三岁稚儿,正值懵懂之际,不晓得他亲哥哥在战场搏命,见了我便露出乳牙,咯咯笑着在我身上爬上爬下。
我看着他口角留下的透明涎水,心中悲起,搂住他锁在怀里,眼泪顺着我的脸庞淌到他颈脖里。予瀚听到我哭泣,一时吓住,竟嚎啕着也大哭起来。一时间,整个景春殿里,只听得见我们母子俩的哭声。
等我发泄了情绪,再次昏睡起来,周源静坐在我床前,轻声道:“娘娘,殿下在战场,宫里的八殿下只能靠您了。”我收敛起所有情绪,强打起精神来,道:“本宫知道。本宫昏睡了几日?”周源道:“娘娘昏了半日,睡了一日,今天是五月十四。”
我心里算了算,道:“太后那里今天是惠宁夫人侍疾吧?”周源道:“娘娘那日离开姬宁宫,太后也得知了消息。心忧之下,呕出一口血来,已是病势沉重,昏迷三日不醒了。昌淑妃带着众位小主娘娘,都在姬宁宫里守着。”我红了眼圈,声音有些不稳,道:“予泽到底是太后跟前长大的。”深吸了一口气,道:“传喜儿卷丹山丹进来,服侍本宫更衣,本宫要去姬宁宫向太后请安。”
太后自乾元二十四年冬病了,一直不见好转。她到了年纪,又病的沉重,后宫众人心中皆埋了一片阴影。因此,即使姬宁宫里人群拥挤,都消无声息的幽灵一般,行动间只有微风没有声响。
我的到来吸引了一片或者幸灾乐祸,或者同情怜悯的眼神。我挺直脊柱,目不斜视的行至人群前方,与昌淑妃、贵妃、德妃相互见礼问安。昌淑妃略点点头,随意的问了一句:“贤妃,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我微微敛衽道:“已经无事了,这两日妹妹不在,多劳累姐姐了。”昌淑妃哼了一声,没有搭话。静默了一刻,贵妃走至我身边,轻声安慰道:“二殿下人在中军,几万将士保卫着,定会平安归来,你莫要太过担心。”我勉强向她露出微笑,并不想多说,只道:“谢谢贵妃姐姐宽慰。”
德妃见状,咽下安慰之辞,向昌淑妃建言道:“这么多姐妹在这里守着,只怕打扰了太医诊治。不如咱们四个每人带领几位嫔妃,轮流守着,昌淑妃姐姐也能空出手来打理六宫事物。”昌淑妃心意颇动,环视一周,道:“也好。那么今日本宫就与惠宁夫人、顺妃、熹贵嫔几人一起侍奉太后罢。”
我和贵妃、德妃彼此看了看,道:“那么,今日就辛苦昌淑妃了。”说完,带领其余妃嫔们散场。出了姬宁宫,我刻意放缓了脚步,菀妃果不出我意外的追了上来,福礼道:“臣妾给贤妃娘娘请安。”
我伸手虚扶,道:“请起,菀妃寻本宫可是有事?”菀妃上前几步,亲热的拐住我的胳膊,道:“臣妾多日不曾向娘娘请安,予涵和灵犀也想念八殿下了呢。”我露出微笑,道:“予瀚这两日一个人也无趣的紧,可见是需要年龄相近的兄姐一起玩耍。”菀妃接话道:“那么午后臣妾就带着予涵和灵犀来叨扰娘娘了。”我点了点头,道:“欢迎之至。”
睡过午觉,菀妃带着予瀚灵犀依约而至。我和她一起带着予涵灵犀予瀚三个小人儿在景春殿的后花园里做耍,看着他们几个跑来跑去的追逐嬉笑。我不引人注意的目视小钱子,小钱子轻轻点头,带着几个心腹之人四下散开。
我提高声音唤来予瀚,拿着手绢怜爱的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菀妃亦是和槿汐一人一个帮着予涵和灵犀。予瀚好动,在我怀里窝了几息,就扭动着去够盘里的糕点。我捏了捏他的肥屁股,向菀妃道:“这皮小子若是有涵儿的一半安静,本宫就知足了。”
菀妃掩唇微笑,道:“孩子活泼些才好,臣妾总是担心涵儿太安静了。”我伸手帮予瀚拿了一块梅花糕,道:“这点涵儿倒像足了他父皇,皇上也是整日批阅奏折都不挪动的。”我偏过脸仔细打量予涵,笑道:“但是他这张脸,却是像了七。八分清河王。”
菀妃脸色微变,继而手中帕子微动,挡住予涵的脸为他拭汗,道:“是吗?臣妾和槿汐却觉得涵儿的眼睛十分相似皇上。”我将予瀚放下,随他自己去玩,道:“都说儿子长得像父亲,不过清河王和皇上本是兄弟,相貌上也有相似之处。涵儿像他叔父也有根由。”我看见甄嬛微不可查的舒了一口气,话锋一转道:“本宫这几日听到一则消息,菀妃可有兴趣听听?”
甄嬛似乎觉察到我来者不善,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道:“臣妾愿闻其详。”我漫不经心的捻起一枚果子,小口吃了,方道:“舒贵太妃自先帝驾崩后,自请出宫清修。她清修的所在地,却是与菀妃曾经呆过的甘露寺毗邻,正在甘露寺后山的安栖观。清河王惦记生母,在那一片不十分远的地方置了一座别院,名曰清凉台。本宫听到的消息,正是与此有关。”
我微笑着盯着甄嬛,眼中大含深意:“听说,乾元十八年秋起,清河王在那清凉台一直住到乾元二十年底,皇上命他去赫赫刺探军情。菀妃在甘露寺清修,可曾在哪里遇见过清河王?”甄嬛脸上的微笑几乎挂不住,她强撑着道:“臣妾一心修佛,两耳不闻窗外事,竟是头一回听说。不过,清河王虽是臣妾妹夫,臣妾也不好过多打听他的私事。”
“哦?”我收回目光,看着花园中被予瀚追赶的予涵,轻声问道:“只是不知乾元二十二年,予沵手指被银针刺了一滴血,明妃自己到底知不知道。”甄嬛脸色大变,颤声道:“臣妾不知贤妃娘娘到底是何意思?!”她站起身,生硬的道:“时候不早了,请恕臣妾告退。”说罢,她就要离开。
我看着她走出三米远,才慢悠悠的在她身后道:“听说菀妃在甘露寺被尼姑欺辱,每日粗活重活不断。可是菀妃回宫之初,却十指纤纤,嫩如水葱。之后身怀双生子,却七个月早产。不知如果皇上再试一次滴血验亲,结果会是如何?”
甄嬛霍然转身,脸上愤怒惊慌之色闪过,她樱口微张,急促喘息。我含笑指了指身旁的空位,道:“时辰还早,菀妃不如再陪本宫聊聊?”甄嬛木然着神情一步步回来,坐在椅子上。我品着茶,静等她恢复情绪。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甄嬛沉着着面孔,抛去了虚伪做作问我:“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我挑了挑眉,为她平复情绪之快而微微讶异,抚掌笑道:“菀妃果然是聪敏人,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处,不用拐弯抹角。”我轻笑着,仿佛谈论天气一般的道:“本宫要昌淑妃死。”
甄嬛愕然的看着我,道:“我从不知,你野心这般大?”我几乎要哈哈大笑了,忍了很久才辛苦忍下,道:“彼此,菀妃不也是因为野心才选择回宫?”我挥了挥手,阻止甄嬛的辩解,“到底是为的什么,你心里清楚,何须拿那些情啊爱啊的糊弄自己?”
甄嬛低声道:“陵容,我与你相交十数年,竟从不曾了解你。”我道:“人心易变,本是如此。你的回答?”甄嬛咬牙道:“你既拿这件事要挟我,那么也是不想我活了?”我泰然自若的点头,承认道:“菀妃宠冠六宫,权谋心机不输男儿,本宫不得不防。”
甄嬛道:“事毕之后,你如何处置我的孩儿?”我道:“稚子无辜,他们好歹也是皇室血脉,如若能懵懂长大,本宫自然容得下他们。”甄嬛盯着我,恶狠狠的道:“我不信你。”我举起右手,五指向天,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安陵容在此发誓,事了之后,甄嬛之子予涵灵犀一生不知其间真相,安陵容必护他们一世平安富贵。如违此誓,立遭横死,死后不入轮回,永沉十八层炼狱!”
甄嬛迫视着我,沉声道:“你拿予泽发誓,你若害我孩儿,就教予泽战死沙场!”我瞬时大怒,几乎克制不住一掌甩在她脸上。我冷笑着勾起嘴角,起身俯视着她道:“你需明白,你没有与本宫谈条件的资本。”我直起身,冷冷的盯着甄嬛,吩咐小钱子道:“小钱子去请清河王入宫,喜儿抱住予涵,随本宫前去仪元殿!”
槿汐发现事态不妙,扑出去想将予涵抢入怀中,却被卷丹山丹联手拦住。喜儿一把抱住予涵,站在我的身后。甄嬛失了冷静,扑将过来阻拦道:“陵容,陵容,你不能这么做!”我冷漠的注视着她,道:“本宫为何不能?昌淑妃无子,就让她继续得意几天何妨?先处置了你也是一样。”
甄嬛不敢置信的望着我,闭了闭眼,再睁开认命的道:“我明白了,我会取了昌淑妃的性命,求你放过涵儿和灵犀!”我嗤了一声,贴近甄嬛的耳朵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大家都好。——甄玉娆可是一辈子都只能困锁在深宫之中呢。”甄嬛身形微颤,道:“我明白。”我吩咐喜儿放了予涵,带着予瀚转身回宫,丢下一句话扔给甄嬛:“本宫耐性有限,菀妃切莫轻易挑战!”
六月中,菀妃邀昌淑妃在太液池边谈话,池边柳条迎风飘荡,枝条上的柳絮便飘飘扬扬的旋转起舞,盈满一小片的天空。昌淑妃突发哮喘,喘不过气来,窒息而死。昌淑妃贴身侍女琼脂御前状告菀妃,指菀妃蓄意以柳絮引发昌淑妃哮喘。晋康翁主得知消息,进宫请求玄凌杀菀妃抵命。
北方战事不利,后宫太后昏迷,玄凌精疲力竭之下无力庇护,兼之证据确凿,菀妃也认了罪,遂赐下鸩酒白绫。菀妃上疏恳请玄凌,希望在死前,能见一见昔日姐妹,如今的惠宁夫人和湘贤妃。玄凌准许。
作者有话要说:
胡蕴蓉领便当了,甄嬛也快了,呵呵。
好久没有去看霸王票了,居然这么多,谢谢大家,群摸一个╭(╯3╰)╮
第 90 章 柔仪殿里灯火通明,熹贵嫔双眼通红,微抿起的唇角露出几分恨意。我在上首,眼观鼻鼻观心,端正的坐着。随着轻微的脚步声,眉庄湿红着眼撩起珠帘缓缓走出来。她向着我点了点头,低声唤道:“陵容。”
我默然起身,行至她身边,与她对视一眼,进了内殿。甄嬛坐在梳妆镜前,由槿汐服侍着梳头上妆。镜前,一个鎏银托盘上,一壶雪白瓷身的酒壶与它壶嘴下的一个小酒杯,以及叠的齐整的白绸格外打眼。
甄嬛看着铜镜,对映在铜镜里的我的影响道:“你来了。”我轻轻“嗯”了一声,走到她身边,从槿汐手里接过篦子,为她仔细的篦着头发。甄嬛端坐着,任我动作,她用一种平静的仿佛遇见老友的声音不疾不徐的道:“你可还记得你的承诺?”
我手上不停,淡淡的道:“记得。你走之后,予涵灵犀将会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