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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色有点阴晴不定,卓齿望著我︰“君子之前,凡事明言在先。我虽然相信不会泄露秘密,但两位离去之后,必然会毁去此处通道,自此再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口唇掀动了一下,卓齿又道︰“至于另一处出入口,我不会告诉你。”
我由衷地道︰“自然我不会再多问甚么,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卓齿又道︰“若是不明就里,地面上所铺九块石板,不曾一起盖上,而贸然滑入管道,万千巨石,便自管道升上,将滑行之人压成肉酱,同时,此处石块也自动散下,为水所没,不留痕迹,一样再也无法进入地下皇城。”
我又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这么多自动……的设备,动力自何而来?”
卓齿像是有点不知道“动力”是甚么意思,犹豫了一下,白素道︰“是甚么在推动一切机关?”
卓齿吸了一口气。
在这时,我才注意到,在这个地下室中,呼吸一点困难也没有,空气的来源不知何自?我感到自己实在是进入了一个近乎梦幻的世界,不可想像、明白的事,实在太多了。
卓齿缓缓地道︰“大王统一天下,建造皇宫,曾引二川之水入宫,这是掩人耳目,实际上,二川之水,自河底起筑引道,被引入地下,工匠利用水势,推动巨轮,遂有生生不息,万世永年之力,只要川水不涸,其力不止。”
我抹了抹手心的汗,是的,唐朝大文学家杜牧在他的“阿房宫赋”中,就有“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之句,“二川”,大抵不会是渭水这样的大河,指的多半是渭水的一些支流如灞水之类。在地图上可以看到那一带,河水交流,相当之多,这些河流的河水,自然川流不息,不会涸绝的。
经过卓齿这样的解释,我和白素不禁由衷地发出赞叹声来︰“真是,阿房宫是地上建筑,主要的工程是在地下进行。”
卓齿叹了一声︰“一直到大王归天,宫殿并未建成,阿房宫云云,只是后人加上去的名称,大王本有意名之曰天宫,但未有定论。”听得他这样说,我又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因为他这样说,分明是说他和秦始皇嬴政,经常见面、交谈,这种话,听了之后,引起的反应,是一种从来也未曾有过的怪异。
我想到说这种话的人,竟是一个秦朝的古人,那种怪异之感,勉强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有成千条毛虫在身上爬行。
卓齿又道︰“就算一切顺利,到了此间,也不过认为发现了一处地下坑室而已,不会想到和整个地下皇城有关,是秘密出入孔道之一。”
我四面打量了一下︰“既然到了这里,要发现通道,应该不是甚么难事了。”
卓齿一听得我这样说,笑了一下︰“试找一找。”
我连忙摇手,这个人,他已经活了两千多年,看起来还一直可以活下去,悠悠岁月,对他来说,根本不算是甚么,我却浪费不起时间,所以我立时道︰“请卓先生带路,我只是说说。”
卓齿又笑了一下,走向那个巨大的石臼,双臂环抱,向上一举。
我一看到他这样的动作,就呆住了。
就算知道机关是在这个石臼上,任何人都只会去推它,转它,再也不会想到去把它举起来的,因为这个石臼,看来足有上万斤重,就算石臼只是看来是石头,其实不是,里面的油,也至少有上千斤了,甚么人会想到把它往上提?而卓齿去提它的时候,我也认为他一定提不起。
可是,看起来,卓齿根本没有用甚么力,就将石臼提了起来,提高了约有五十公分。石臼被他提起,本来大半满的油,变成了只有小半满,同时,面对管道的石墙上,一块大石向后缩去,现出了甬道来。
看到了这里,对于古代工匠的匠心,真是无法不佩服。这是甚么样的设计,又何等不易为人发觉。
大半满的油,看来在石臼之中,可是只要石臼一向上升起,油就会漏下去,漏下去的油,自然会触及机括,使得暗门打开。
问题就是,那么重的石臼,如何提得起来?这时,卓齿已然松开了手,石臼仍然维持在被提起的位置,下面有一个石座升了起来,承住了石臼。
卓齿转过身来,看著我盯著石臼,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呵呵”笑了起来︰“这里,可说是兵行险厄,石臼看来极重,但下有活动底托,只要有两石之力,就可以提起来了,不明就里,自然不会去提它。”
白素道︰“其实也不甚险,要有两石之力,不是勇士,哪里能够呢?”
卓齿听了,现出十分高兴的神情。在那一霎间,我想笑又不敢笑,真是好话人人要听,两千年前的古人,和现代人的心态,完全一样。
(事后,我对白素说︰“看不出你这个滑头,连古人的马屁都会拍。”)
(白素道︰“我才不是故意阿谀他,两石之力,就是双手一提,要有一百二十公斤的力道,这又岂是常人能做到的?”“石”这个度量单位,在当时有明文规定,汉书律历志︰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
第九部︰地下宫殿伟大之至
卓齿不但神情高兴,而且自己说起自己的威风史来︰“当日较力,我天下第七。”
我一时之间,大为好奇,问︰“谁天下第一?”
他连想都没有想︰“大将蒙恬。”
我和白素互望著,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这个文武双全的秦朝大将,曾大败匈奴,又传说他改良过毛笔,真正是历史上的名人,而眼前这个卓齿,和他较过力,打过架。
卓齿在当时军队中的地位,当然也十分高,他曾说过他的责任是统管天下军马,所有军队中要用的马匹,全是由他统管的。
我不由自主,用力在自己的额上拍了一下,失声道︰“难怪了。”
卓长根瞪了我一眼︰“甚么难怪?”
我苦笑了一下︰“难怪令尊这样善于养马,难怪,养些普通马匹,对他来说,真是牛刀小试,大才小用之极。”我真是由衷地在称赞卓齿,卓齿神情看来更高兴,指著卓长根︰“长根这孩子也不错,养马的手段,可以充我副手。”
卓长根像是小孩子受了赞扬一样,忸怩地笑了起来。
(各位一定要原谅我,自从卓齿一出现之后,要解释的疑团,不知凡几。但接著我们开始进入地下皇城,各种匪夷所思,见所未见,连想也想不到的事,实在太多,只好一样一样说。诸如卓齿他的情形,如何会忽然离开了陵墓十年,马金花又是怎么会进来的等等,都会在以后一一叙出来。)
那个现出来的甬道口,要人弯著身子才能走进去,仍然是卓齿在最前面,我们跟著,弯著身走了不几步之后,就豁然开朗,再向前走,听到了水声,黑暗之中,只听得水声越来越甚,简直是汹涌澎湃。卓齿在这时道︰“前面是一个大湖,水流极急,倾入湖中,那地方不必去了。你们绝无法遍观地下皇城,真要如此,需历时数载 ”
我想了一想︰“是,不必了。只是刚才,卓先生提及和你一样的人,还有若干……这些人……我都想见见。”
卓齿道︰“自该如此。”
这时,在手电筒的照映之下,经过的全是曲折无比的甬道,我相信那是一个迷宫,如果没人带路,迷失其中,只怕一辈子也出不来。
甬道的四壁,全是巨大的石块,石块上,刻有浅线条的画,在经过的甬道两旁,刻的画大多是马,各种各样姿态的马,更多的是战马,披甲飞驰,栩栩如生。
此间不但是伟大的地底建筑,简直是地底的古代艺术之宫。卓齿对这些盘来盘去的甬道,熟悉之极,毫不犹豫地向前走,我紧跟在他的后面,以便可以更清楚地听到他的讲话。
他在不断说著︰“我在大王归天之前,和一批部下,自愿殉葬 ”
我才听了一句,就吓了老大一跳,失声道︰“陪葬……这是俑。”
卓齿毫不以为异︰“是,王陵之中,有俑无数,天下陶工,穷二十余年之力,人俑、马俑,各种宫器,不计其数。”
我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活涌呢?”
卓齿迟疑了一下︰“我不知确数,只知道我这一部分,一共十人。”
我还想问一句︰“全是自愿的?”可是这句话在喉际打了一个滚,并没有问出来。用这样的话去问一个秦代的古人,那太滑稽了。
在那个时代,有甚么人权可言,管你自愿不自愿,要你陪葬就陪葬,生葬在秦始皇陵墓中的各种身份的人,只怕数以万计。
(这时,一个大疑团又再次升起,何以卓齿在陵墓之中,可以活上超过两千年而不死?看来还活著的,当年那活俑,还不止他一个,为甚么?那实在难以想像!)
弯曲的甬道,像是永无止境,有时,还需要用各种方法,推开一扇又一扇厚重的石门,卓齿的解释是︰推这些门,每一扇都有一定的步骤,一不小心弄错了,长弓大矛,一律染有剧毒,立时会飞射而出。他也叫我们放心,说他在黑暗中打开那些门,同样纯熟,决不会有半分差错。
虽然心中有点发毛,要是叫古代的毒箭射中了,现代人不一定有法子可解,那才叫冤枉之至。但想到卓齿在这里已过了两千两百多年,他的所谓纯熟,自然是可信的了。
足足走了超过半小时,又听到了水声,不过这次,只是潺潺的水声,在卓齿又推开了一道石门之后,我和白素,不由自主,“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卓长根在我们的身边道︰“真伟大,是不是?”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情景,真的,除了“伟大”之外,没有别的言词可以形容。
那是一个极大的空间,真的难以想像,在地底之下,会有那么大的一个空间存在,人完全不感到那是在地下,而像是在真正的空旷地方。
我很难以形容一个明明在地底下,但是却如此空旷的一处所在,我曾到过许多极大的山洞,但没有一个山洞,可以给人以宽旷如原野的感觉!
这一大片空间的高度并不是很高,可是在上面,星月夜空,由无数细小的油灯作为照明之用,看起来,真像是在旷野之中看夜空。而地面上,有一道相当宽阔的河流,河水潺潺流过,河水不深,但是极其清澈,可以看到在水下大大小小、各种色泽的鹅卵石。
而更使人感到这个空间像旷野的,是在河流两旁,虽然实际上没有青草,可是叫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一片草原,是一片水草丰美,最适合放牧的地方,因为在整个空间之中,至少有超过两百匹的马。
那些马,完全和实在的马一样大小,它们神态生动,有的在俯首饮水,有的在地上打滚,有的在追逐,有的在踢蹄,每一匹马,都有它不同的神态,一个眼花之下,会以为那些马全是活的。
#奇#那些马,全是陶制的,每一匹马的位置,显然也曾经过艺术的精心安排,疏密有致,一点也不觉得拥挤,反倒衬得整个空间更加空旷。
#书#我和白素早已料到,在地下皇城里,会有十分宏伟的建筑,可是也绝想不到,竟然伟大到这一地步。
过了好一会,我们才异口同声发出赞叹︰“真伟大,真伟大。”
卓长根道︰“我爹说,这个牧马坑,还不算是大的,有一个战场坑,里面全是战役的实景,在这里三倍以上,而地下皇城的中心部分是皇宫,完全依照和地面上一样的格局和规模建造。”
我向卓齿看去,他点了点头,表示确然如此。我连考虑也没有考虑,就道︰“我宁愿失踪一年半载,也非要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