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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奶奶思忖良久,才幽幽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赫云杰满面春风地走进来,三奶奶忙上前服侍,言语间提到为秋叶开脸。
秋叶?跟大嫂和她身边的丫头一比,根本不能看。赫云杰兴趣缺缺地摆手,“不必。”
三奶奶心头一紧,长长的指甲掐进掌心,明眸中寒光大盛。另一头,郁心兰回到静思园,赫云连城刚看完书,在翻看她的针线活。见到妻子进来,他便问:“大娘说什么?”
“大娘说挺好。”郁心兰道。瞧见他示意自己坐到身边,脸红了红,还是乖巧地依着他坐下。
想起今天古里古怪的三爷,便道:“三爷今天不知怎么了,分外热情亲切,跟我说了好些府中旧事。啊对了,他说明天想来找你借兵书看。”
原本玩着她手指的赫云连城神情骤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一会我就亲自送过去。”
郁心兰微怔,呃?你知道他想看哪本吗?
分瓣出相公眸光的怒气,郁心兰很知机地转移了话题,一脸求知若渴地问他行军打仗是不是兵书读得越多越好。
“当然不是,若不是因时因地因人制定战略,读再多兵书也没用。”
说道自己擅长的事情,赫云连城的话便多了。见小妻子弯月一般妩媚的眼睛,一闪一闪地望向自己,似乎极有兴趣,心下愉忧起来,他便滔滔不绝地引用一些史上战役,给她讲解粗浅的兵法。
郁心兰时不时的“嗯嗯”附和一下,或是“真的吗”惊讶一声,引得赫云连城谈性愈浓。
本来郁心兰只想找个话题聊聊,增进一下夫妻感情,却没想到赫云连城平素不多话,讲起战例来,倒是引经据典,环环相扣,听得郁心兰也来了兴致。
她到底比这时代的女子多几分见识,战争片也看过不少,提问总能问道点子上。赫云连城惊讶之余,胸口的喜悦和自得满涨起来,自己算是捡到宝了,小妻子竟有不输于男儿的见识!
两人聊得愉快,便忘了时间,直到紫菱来催,才发现早过了饭点。当然,饭后,赫云连城没忘记“借”书给三弟看。次日,是赫云燕的百日宴。
郁心兰早早给婆婆请了安,便到静心园中,送上一套亲手“缝”的小儿衣帽鞋袜做礼物。三奶奶令人收下了,代燕姐儿道了谢,郁心兰便告辞出来,到厨房转上一转。
直到快开席了,确认没什么问题,郁心兰才回静思园更衣,准备参加宴席。
“奶奶,奶奶,不好了。酒窖的酒都坏了。”锦儿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怎么会坏?昨天才特意确认过的!郁心兰闻言心下一惊,马上要开席了,怎么出这种事?
“带我去看看。”赫云连城不知何时推着轮椅过来道。郁心兰应了一声,边推着相公往外面走,边吩咐紫菱:“去二角门外让终孝把酒运进来。”
“二角门那边,让贺尘陪紫菱去。”赫云连城说完,便闭目深思。郁心兰心道好险,幸亏她怕席面上消耗太大,让终孝将自己庄子里的酒都拿过来,放在府外备着,只是不知自家庄上酿的酒到底如何,老祖宗说是极好的,半点不输贡酒。
来到酒窖前,几名管事媳妇拥而上,七嘴八舌地道:“大奶奶,您说怎么办吧?您昨日非要查看一下酒质,这下可好,漏了风,这天儿又热,全坏了,就等着上酒开席了……若是买了花雕酒,至少还能顶上啊,这下可怎么办?”
那语气,与其说是焦急担忧,不如说是幸灾乐祸。“闭嘴!”赫云连城寒星般的眸子扫视一圈,低喝一声。一众媳妇顿时噤若寒蝉,自觉让出通道。
郁心兰推着赫云连城进门后,他便示意停下,一双利眸将窖内情形看个分明,忽然飞身跃至酒桶上,伸手沾了一点酒放入口中,而后又跃回轮椅,淡声道:“出去吧。”
出了酒窖,赫云连城解下腰牌,抛给黄奇,吩咐道:“传我之令,调五十名亲卫守住酒窖,不得放任何人进去。”
席面上,各色诱人食指大动的菜肴已陈列上桌,但宾客面前的酒杯却空空如也,诸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定远侯高贵且威严的凤目不悦的微眯,射出危险的光芒。赫云策微微弯了弯唇角,一脸疑惑地悄声问侯爷:“父亲,要不要我亲自去崔一催?”
少爷亲自去厨房象什么?定远侯正要发话,忽地闻到一股酒香,不是单纯的果酒清香,里面还混着一种醉人的甘甜之气,清淡却悠远。两列青色彩衣的美貌丫鬟手托着盘子,如彩蝶般穿梭于各席之间,为每一位宾客满上鲜红欲滴的葡萄酒。有好酒者立时分辨出:“甘霖酒!这里面有甘霖酒!”
天胜寺的甘霖酒举世闻名,千金难得。宾客们顿时欢言笑语,纷纷向侯爷道谢,定远侯也展颜一笑。一场宴会,宾主尽欢。送走客人后,侯爷打发大老爷一家回西府,却叫家人都到西花厅来说话。
“说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侯爷淡淡地问。郁心兰正要站起来,赫云连城握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别动,向侯爷道:“儿子来说吧。”
甘夫人冷哼一声:“靖儿也管起后院的事来了?,”
男主外、女主内,男人插手后院的事,传出去是则笑话。甘夫人原想让赫云连城不好意思开口,哪知他不在意的反驳道:“若是有人故意投药,使席面上的酒全数变质,令侯府成为他人眼中的笑柄,就不单是后院的事了。大娘,您说对不对?”
六十五章
大约是这几年习惯了赫云连城沉默无语,乍听到他说这么长一串暗含机锋的话,长公主惊喜,甘夫人震惊,手足们愕然,就连定远侯爷,都忍不住看了长子几眼。
赫云连城见父亲没有反对,便吩咐去请天胜寺的宏远大师进来,向父亲解释道:“方才家中请来的酿酒师傅说,酒是漏了风才变质,儿子便想请宏远大师一品,做个鉴定。”
侯爷点了点头,天胜寺的甘霖酒能得此盛名,多半是因宏远大师的酿酒技术,他的鉴定可以算得是权威。
郁心兰也是在席间听到女宾们议论,才知道这世间的僧人不禁酒,因为酒是用五谷酿造,算素食。
宏远大师进来唱了个诺,便直接啜了口酒,微微皱眉道:“酒味酸而涩,极像因漏风而变质的,可涩味过后有一丝苦……这酒里应当是加了醡果汁。”
醡果汁是制醋的催化剂,放在酒中会使酒变质,果酒本就有果子味,若不是经验极丰富的人,的确难以品出。
送走宏远大师后,甘夫人便向侯爷保证:“我明日一定查出是谁干的,酒窖有人看守,不难查。今日天色已晚,侯爷且去歇息吧。”赫云连城淡淡地道:“不必等明日,儿子已经查出是谁了。”
侯爷瞥了赫云连城一眼,示意他继续。赫云连城便道:“霍青、霍彤。
酒桶上还有他们壁虎功的指痕。”
这两人是甘夫人的随身侍卫。
长公主立时轻轻一笑,嘲讽道:“燕姐儿虽不是嫡孙,却也是嫡孙女,怎么这么不讨嫡亲祖母的欢心呢?”
甘夫人一张平凡的脸涨得通红,却知老大若无把握,断不会说出来,因而没有反驳。
二小姐赫云慧却气恼不过,高声道:“大哥你别含血喷人!母亲很疼燕姐儿的,怎么会故意弄坏席面上的酒?”
郁心兰不由得感慨,在座的都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不明白,真不知该说她“纯”好,还是“蠢”好,难怪十六岁了还没定下人家,想必侯爷和甘夫人为了给她挑一个门当户对又人口简单的夫家,也是愁白了头吧?
答案皆晓之际,侯爷却道:“夜了,都散了吧。”
赫云慧不甘地嚷,“父亲,不能让大哥就这么污蔑母亲。”
长公主不由笑道:“人人都道你母亲是个直肠子,我看慧儿你的肠子更直……且短。”
赫云慧眨巴眨巴眼睛,没听明白。
三奶奶怕她再闹,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半拖半拽地走了。定远侯长身而起,意欲往书房歇息。甘夫人怎肯让他走?一把拉住侯爷的衣袖,埋怨道:“要怎么发作我,您倒是给句话啊,做什么都不吭一下?”
侯爷气乐了,“这么说还是我的错愣?”
甘夫人立时象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横眉竖眼地道:“我是故意整老大媳妇又如何?她进门才多久,您就让她管理内宅,怎么就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老二家、老三家的服不服气?
我是个当母亲的,自然要为自己儿子考虑。靖儿横竖是皇上的亲外甥,他日后的前程能差到哪去?我想让策儿承爵又有什么错?可您却要培养老大家的管理后宅,这不是说要将侯爵继给靖儿么?什么好事都给他得去了,您偏心成这样,怎么还埋怨起我来了?”
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却倔强的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她若是砌词狡辩,或找冠冕堂皇的借口掩饰,侯爷都会勃然大怒,失望至极,偏偏她直抒胸意,将别人羞于启口的念头就这么平展在他眼前,侯爷满腔的怒气,忽然间就消散了,看着妻子倔强又不甘的脸,反而心生怜意。将她搂在怀中叹息道:“我并非是要将爵位传给靖儿……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我现在也没成算,还要看看万岁爷的意思。我让你分些内务给老大家的,不过是看另外两个媳妇都在帮忙,若不让她分担点,怕她以为我们对她不满罢了。你是当家之母,何苦与儿媳妇计较?再说,靖儿难道不算你儿子吗?”
最后这一句,侯爷自己说得都有些心虚。
当年,他并不想要清容公主,可还是皇子的皇上,为了取得他的支持,千方百计地将妹妹下嫁,他迫于无奈娶了,多少有些不甘愿。但清容公主是个绝色、温柔、懂分寸的女子,相处久了,也渐渐赢得了他的心。
可是在皇上登基之后,大约是觉得唯一的皇妹做平妻,居于甘夫人之下,有失皇家的颜面,因而屡次暗示他休了甘夫人,对长公主所生的长子也是分外疼爱,致使甘夫人落下了心结。
皇上时常刻意打压老二、老三,想让甘夫人将老大视如己出,也的确是臆想天开。
定远侯想了想,摇头笑道:“罢了,我只求家人的和睦,清容脾气和顺,只要你别太呛人就行。”
甘夫人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当下便偎进侯爷的怀里,轻笑道:“知道了。不会再让煊郎你为难。”
侯爷心中柔情大盛,揽着夫人一同向主屋走去……毕竟是八月了,白天虽热,夜晚却凉风习习,甚至有丝寒意。赫云连城沉默良久,无声叹息,“父亲……心中有数,只是不便当着我们训斥大娘罢了。”
郁心兰眨了眨眼,这是向我解释么?忙笑道:“嗯,我明白,我并未觉得委屈。”只是更加明白,侯爷的确是真心喜欢甘夫人的。赫云连城仰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明日我去禀明母亲,我们去你的果庄住几天吧。”
“好啊。”郁心兰弯眉一笑,她还没去视察过自己的产业呢,只怕没多久又要转手他人,不去住几日太浪费了。
第二天一早,赫云连城果然去求得侯爷和长公主的同意,带着郁心兰出府小住。郁心兰将手头的帐册交给长公主暂代,从头到尾没想过要还给甘夫人。
郁心兰的果庄在京城西郊的点翠山脚下,从山脚到半山腰有数十顷果林,分别种植了苹果、柑桂、桃子、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