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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朱砂第一次看到杀人的场面,尽管玲珑飞扑过来,用手遮住了朱砂的眼睛,可是她还是看到了。
玲珑的手未曾拿去,朱砂却在这被遮住了视线的手后面,瞪大了眼睛。
耳边响起一阵阵嘈杂声响,朱砂却依旧还是这样怔怔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鹦女早就紧紧闭上眼睛,别过了头去。玲珑皱着眉,瞧着侍卫们七手八脚地将炫白和那一干献舞人等的尸首搬了下去,又用清水沷地,快速地打扫忙活,却突然间感觉到了捂着朱砂眼睛的手心里一阵温热,却似是有泪水滑落。
“公主?”玲珑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朱砂应着,声音里却有着止不住的哽咽。
在那时,在那一刻,深深印进朱砂脑海里的,却并不是那四溅的鲜血和倒地的尸首,不是那冰蓝郡主脸上悲痛欲绝的表情。而是白隐脸上那抹冰冷而残酷的笑意。
他就站在那里,像是在欣赏一幕有趣的戏。他那柄黑骨折扇横在身前,轻轻地扇着,衣袂飘飞,黑眸深邃,像是幻化而生的邪恶之魔,用最美最魅的笑容,如此淡定,如此残酷地蔑视一切,笑望着他人的生死。
月光如洗,清辉四溢,婉若银溪将大地笼罩。却不知道,这如水的月,能否将这地面上的血腥洗得干净。
紫竹林在月光下散发着荧荧的紫气,与银色的月光纠缠朦胧,白隐负手而立,玄色的罩衫飞扬,眸光却是与夜色一般的深沉。
“你这会子也是负气了。”笑容在他的唇边绽放,白隐对着竹林深处笑着说道。“不过,他这一回死得倒是甚妙。相信也替白石推进了他的下一步骤。”
“也没有甚么好负气。”淡淡的声音,低低的语调,青云慢慢地从竹林里走了出来。“不过是一颗棋子,就让他得意一下也是无妨。”
“你的性情终是变了。”白隐调侃地看了一眼青云。青云并未上前,只是站在那片湘妃竹前,不知在凝望着哪里。
“我早已然不再是我了,”青云用带着自嘲的口吻淡淡笑道,“你也早已然不是从前的你了,不是么?”
白隐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渐渐收敛,慢慢地沉淀成深沉的无言。他扬起下颌,深深地吸了口气,嗅着竹子的清香气息,微笑道:“你错了青云,我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
“不错,”青云轻轻牵动唇角,“你永远都是你自己,这样自命不凡,这样自负自大。”
“呵呵……呵呵呵呵……”白隐朗声笑着,继而问道,“那两只被本王用毒喂出来的小鸟儿可好?”
“他们好得很,”青云唇边的笑意转瞬即逝,淡桔色的唇紧抿成冰冷的弧度,“那个女人恨不能夜夜与他们缠绵,醉在温柔乡里醒都醒不来。”
“很好,”白隐满意地点头,“他们可有问出那蓝月之玉的下落?”
青云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沉,他抿住嘴唇,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去:“那女人狡猾得很,便是对他们两个再宠爱,对于蓝月之玉的事情,也是只字不提。”
“看起来,还是那两只鸟儿太年幼呵……”白隐合拢双臂,抱着肩膀低笑,“不过没有关系,本王还有一只鸟儿。”
“还有一只?”隔着银质面具,青云朝着白隐投来诧异的目光,“你又养了新的鸟儿?”
“不错,”白隐的眼中涌现出一股子莫名的光芒,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一只很特别的小鸟儿。”
青云将眼前的白隐细细地研究了一会儿,然后淡笑着摇了摇头:“想来,我是无法捉摸透你的行事方法了。你总是运筹帷幄,先人一步想到以后。不过,你也要小心,前有白石,后有白泽,太过锋芒毕露,恐怕你那素来以温和著称的皇兄,也不能容你。”
“我心中自有分寸。”白隐漠然道,“不必放在心上,你只需顾好自己便可。要将平生的骄傲放下,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青云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迷离,像是陷入了一种思绪之中。
此时的风已然吹得更急了些,吹得那片湘妃竹左右摇摆,片片竹叶飞舞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回去了。”青云转过身,道,“想来却是要变天了。你不要再待在这里了。这里,早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你又何苦留恋?”
白隐缓缓抬起头来,瞧了瞧四周,再往前,便是一片桃林。恐怕宫里的人早就忘记了,这片桃林原本是十年前刚刚栽上的。而从前这里,却是一片曲径,径直通往冼莲湖……闭上眼睛,仍可以看得到当时鼎盛的繁华场面;捂上耳朵,仍可以听到那优美的音律,羌笛声阵阵,歌舞升平。
如今,却已然是萧瑟一片,再无人迹。
“回去罢,”白隐抬起头来,风吹起片片浮云,朝着天上的明月缓缓游来。“仔细那母猫寻不见你,又丢了魂儿似的叫。”
青云点了点头,大步走入了竹林之中。
“四木。”见青云离开,白隐方才唤道,“有事?”
“王爷,”黑暗里闪出一个人影,却赫然是那瘦高的黑衣男子,“三石将那阄人带来了。”
“哦?”白隐的眉挑了挑,“他人呢?”
“端……端王爷……”竹林深处传来了一阵战战兢兢的声音,四木啐了一口,道,“果然是个阄人,连声音都像个娘们儿。”
白隐的眼睛甚是好心情地眯了眯,却并没有责备四木在主子面前所表现的轻狂。
过不多时,却见那楚云王后的内室太监顺元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
“你丫快点走,难不成狗叼走的不是你的那;话儿,却是你的舌头来的?”白隐听到三石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然后那太监竟一个趔趄,高举着双臂惊叫着蹬蹬蹬地朝着前方跑了好几大步,最后成功地以狗啃屎的姿势扑倒在了白隐的脚下。
在他的屁股上,还印着一个大大的脚印。
“石头,好好儿的,你踢他作甚。”虽然是责备的话,四木的眼睛里却闪着强烈的笑意,“仔细他这么一用力,身上的毒性又漫延了……”
那顺元原本是想要悲呼着向白隐告状的,这会子听了这句,立刻猛然坐起来,猛地抱住了白隐的腿,声音颤抖地道:“端,端王爷,他们说的不是真的罢?奴才这么一跌,果真能让毒性漫延么?”
白隐低头瞧着这顺元,他的眼神冰冷而又不耐,让顺元不寒而栗。
“端王爷……”顺元的脸攸地变得煞白无比,他悲怆地哭道,“端王爷,您可千万不要毒死奴才,奴才,奴才愿意给您做牛做马!”
“这么说,你带来了新的消息?”白隐却并不为这顺元所动,冷冷问道。
“是,是是是是,”顺元点头有如捣蒜,“王后娘娘命奴才前去调查朱砂公主……”
“唔,”白隐深吟着,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
“真的?”顺元喜不自禁地抬起头,“那您还要杀奴才吗?”
“怎么会。”白隐笑,“若有任何发现,要先行禀告本王再作打算,知道了么?”
“知道,知道!”顺元继续用力点头。
“很好。”白隐弓身,轻轻地拍了拍顺元的脸,“给本王看看你的胳膊。”
“是,是。”顺元急忙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给白隐。在那临近腑窝的地方,有一处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颜色却是那般诡异。
“每隔三天,要向本王讨一粒药吃,方能抑制住这毒。”白隐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锦襄,然后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递与了顺元。
这顺元忙不迭接了,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去罢。”白隐含笑道。
“是,是。”顺元得了赦令,急忙荒不择路地窜了出去。
“这阄人真他妈的怂!”三石冲着顺元吐口水。
“王爷,那老女人可比咱们想象中的更狡猾。”四木道。
白隐点了点头,他将双手交错在身后,任风吹起罩衫那宽大的袖子:“不过,本王自有安排。”
“王爷英明神武,一切都难不倒您。”四木躬身道,“王爷,这会子恐怕是要变天了,咱们也回罢。”
白隐瞧了瞧天空,道:“你们回罢,本王还要再等一会儿。”
“在等人?”四木眼里闪过一抹捉黠。
“滚回去!”白隐皱眉,不耐烦地低吼。
040:我的痛
浮云已然将天上的明月轻轻遮住,那原本明亮的月夜此刻突然间变得黯淡。
朱砂将身上那件玄色的披风紧紧地裹了裹,明明大商地入南方,却为何这初夏的夜里比之武昭国还要冷?空气里好像还飘荡着那股子充满了血腥的气息,这股子气息一路追寻着朱砂,无论朱砂在哪里都能嗅得到这味道,让她连喝水的欲望都没有。
一头黑发被风吹得乱舞,朱砂根本无暇去理睬,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纤细的身体像是要被风吹起来似的,而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飘向哪里。
走了很久,却不见那片遮住明月的云彩散去,朱砂好像坠入了一片漆黑的深渊,慢慢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她将手腕从披风里伸出来,衣袖飞舞,露出那戴着五彩手链的如玉手臂。那五彩的手链上系着一枚石头,在黑暗里散发荧荧的光彩。这道光彩虽然并不璀璨,却足以驱散了黑暗所带来的忐忑。朱砂凝望着它,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觉到一丝丝的踏实与宁静。突然,她感觉到身边好像多了一个飞舞的光点,像是因担心这手链光芒的孤单而出现般,轻轻地飞舞着追随这光亮而来。朱砂抬眼看去,却见有越来越多的光亮聚集而来,在自己的身边舞动。她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这些光点竟然都是一只只萤火之虫,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的身边,上下飞着。
纵然黑夜如此漫长,但朱砂身边的这片空间却是温暖而明亮的。
“你来了?”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充满了调侃的声音,朱砂抬起头,看到了斜倚在汗白玉凉亭柱边的白隐。这厮一身玄色罩衫,随风而舞,像是信手拈来这无边的夜色裹于身上,只幻化出这张俊美魅惑的容颜。
而站在白隐不远处的朱砂,她那柔软而黑亮的长发在脸际飞扬,玄色的披风裹着她纤细的身体,反而使得那张清秀的小脸儿更加的白皙如玉,而那些飞舞着的光亮,让她看上去好似会发光般耀眼。
看到突然出现的白隐,朱砂却略略地吃了一惊,她转头看了看四周,却惊讶于自己为何会在不知不觉之处来到了紫竹林。
“我知道你会来。”白隐站起身来,慢慢地舒展起双臂,衣袂扬起,好像一只巨大的蝙蝠。
朱砂没有说话,她放下了那戴着手链的手腕,玄色的披风将那抹温暖光亮藏匿起来,荧火虫慢慢地散得开了。黑暗里,只剩下了朱砂与白隐静表地相对。
“你杀了他。”朱砂望住了白隐,一字一句地说着。
白隐的眉挑了挑,道:“哦?”
“是你杀了他,你难道要否认吗?”朱砂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璀璨的光亮,一瞬不瞬地盯着白隐,她慢慢地走过来,“我闻得出,那并不是普通的玫瑰花香,玫瑰花儿的香气远远没有那么浓,也没有那么媚!白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那玫瑰花瓣里做了甚么手脚,是不是?”
白隐没有回答,他低下头,黑亮的眸子稳稳地接住朱砂的目光。朱砂望着他,突然之间感觉到白隐的眼眸像是深邃的渊,无论朱砂用怎样犀利的目光瞪着他、用怎样充满了憎恶与贵的目光瞪着他,朱砂的眸光与憎恶却都被统统地吸进了白隐的眸子里,再无回路。
“白隐,我真的不知道,你的这双眼睛为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