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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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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着不久将在英国享有盛名的杀人犯那慷慨激昂的回忆。弗兰克·斯布拉特——我在塞文

奥克斯雇佣的魁梧打字员,我欠他太多太多钱,以至于这个可怜汉完全受制于我——他仍端

着盘子,随时待命。

女士们,先生们,这可是精装版的哦。

十四点九九英镑一本。

甘之如饴啊!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编辑,我不喜欢倒叙、伏笔以及难以捉摸的修辞方式。那是上世纪

八十年代的文学硕士惯用的后现代主义手法和混沌理论。虽然我用那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开始

(或者说重新开始)讲述我的故事,但我并不准备就此事道歉。你看,它让我第一次有意踏

上了通向赫尔的道路,或者说是通向赫尔的穷乡僻壤的道路,我那可怕的苦难经历注定在此

拉开帷幕。自菲力克斯·芬奇那次“绝唱”以后,我的财政状况便如预见的那样柳暗花明了。

借助这妙极了的免费宣传,我那糟糕之作《饱以老拳》竟然飙进了畅销书排行榜,并蝉联了

一些时日。直至可怜的德莫特被判进了苦艾林监狱,至少要待上十五年。审判让九点的新闻

广播不断更新。菲力克斯爵士一死,便由一个像斯大林那样掌管着艺术协会资金的气焰嚣张

者摇身一变,噢,成为了英国最受人喜爱的艺术大师,不再是一个无名艺术小卒了。

站在中央刑事法庭的台阶上,菲力克斯的遗孀对记者说,十五年是“极轻的处罚”。第

二天,一次“清洁工·霍金斯,在地狱里腐烂吧”的运动就此开展。德莫特的家人在谈话节

目上反唇相讥,人们仔细审查了芬奇的冒犯行为,BBC二台还特意为此拍了一部纪录片,其

中,采访我的女同志断章取义,完全割裂了我的妙语连珠。

谁介意呢?钱罐发出噗噗的声音——不,它完全沸腾了,汩汩直流,并把整间该死的厨

房点着了。卡文迪什出版社——我和莱瑟姆女士——不知被什么击中了。我们得照顾她的两

个侄女(当然是兼职,我还没被国家保险击败)。《饱以老拳》几乎以每月一次的频率再版重

印。我从事了四十年的出版工作,却从未享有过这样的成功。经营费用来自作者的捐款,而

不是来自该死的销售!虽然看起来不是很道德,然而,我的清单里终于有了十年一遇的畅销

书。有人间我:“蒂姆,你是怎么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的呢?”

《饱以老拳》其实是小说式回忆录中的一部佳作。文化秃鹰(注:对文化有特殊爱好的

人。)先后在深夜谈话栏目和早餐电视节目里讨论了书中的社会政治潜台词。新纳粹分子因

为书中大量的暴力成分而争相购买。伍斯特郡的家庭主妇们也为之叫好。同性恋者出于一种

归属感也纷纷掏了腰包。在短短的四个月里,《饱以老拳》大卖了九万本,是的,九万本,

而且,我说的只是精装本。在我写这些的时候,相关电影正在赶制。在法兰克福书展的狂欢

式聚会上,那些和我从来没打过照面的人竟然还盛情款待了我。可恶的称呼——“为作者自

费印书的出版商”升级成了“极富创造力的金融家”。翻译版权纷至沓来,大有在冒险游戏

发动总攻时夺取节节胜利之势。感谢上帝,哈利路亚,美国出版商对“英国佬阿里斯托被那

些受压迫的盖尔人修理是罪有应得”的悬疑情节钟爱有加;跨大西洋的拍卖价格飙升至令人

眩晕的高度。我,是的,我已对这只白金天鹅和它拙劣的外文直译本拥有专属权。金钱像北

海海水注入某个荷兰堤坝一样涌进我那空空如也的银行账户。我的“个人金融顾问”,一个

叫艾略特·麦考罗斯基的懒汉,给我寄了一张圣诞贺卡照片,上面印有米德维奇镇的杜鹃花

幼苗。站在格劳乔俱乐部门口的大主教不再对我嚷嚷“喂,快来成为一名注册会员”,而是

用一句“晚上好,卡文迪什先生”来迎接我。当我宣布将自行处理平装版的发行时,《周日》

的书评专页使用很大篇幅把卡文迪什出版社描述成在行将就木的巨型气体行星中一个生气

勃勃的高手。我的名字甚至还上了《英国金融时报》。

难怪我和莱瑟姆女士的转账记录那么长——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成功在一眨眼的工夫便让菜鸟们欣喜若狂。我的名片上印着“卡文迪什·归来,前沿小

说出版商”。嗯,我想,为什么不多卖一些出版物呢?为什么我不成为名副其实的重要出版

家呢?

呜呼哀哉!这些小卡片就像朝着命运公牛挥舞的红旗。第一次听到蒂莫西·卡文迪什发

了财的传言时,我那长着剑齿酷似猫鼬的债权人跳进了我的办公室。和往常一样,我把还款

对象、还款项目和还款时间这些破事一一交给了我的得力助手——莱瑟姆女士去处理。所以,

菲力克斯·芬奇之夜快一年后,午夜访客突然登门造访,我在精神和财力上都尚未准备充分。

我承认,自从我的前妻离开我之后(给我带绿帽的老兄是一名牙医,我要忍痛将真理昭示于

众),我在普特尼的住所乱得一塌糊涂(噢,非常好,那个坏蛋是个德国人),所以我一直待

在办公室里。

有这么一晚,因为要审核所有交给卡文迪什·归来的手稿(简直就是不宜食用的绿色西

红柿)——我的新冠军人马,我不得不放下我如厕时的忠实读物——《罗马帝国衰亡史》。

大约十一点,我听到前门的敲门声。难道是光头小孩们在万圣节的恶作剧吗?

还是敲打樱桃的人?或者,是风?

接着,只见门竟然被踹飞了!我想到了基地组织,想到了球状闪电,但都不是。走廊下

面发出的声音像是一整支橄榄球队的脚步声,虽然只有三名入侵者。(你会发现我总是被“三”

个人袭击)“蒂莫西,”面貌丑恶的人说道,“卡文迪什。把你逮了个正着。”

“我的工作时间是十一点到两点,先生们,”换成博加特,他会说,“三小时的休息时间

用来吃午饭。劳您驾别打扰我!”可我只知道脱口而出:“噢!我的门!我该死的门!”

暴徒2号点燃了一支香烟:“今天我们拜访了德莫特。他有点沮丧。可谁不会如此呢?”

烟灰落下来。我崩溃了:“德莫特的兄弟们!”(我在德莫特的书中读过所有关于他们的

一切。他们是埃迪、莫扎和贾维斯。)

烫乎乎的烟灰烧灼着我的大腿,我已分辨不出谁说了些什么。这是画家弗朗西斯·培根

《三联画》的真实演绎。“《饱以老拳》卖得很不错嘛。”

“连机场书店也在热卖。”

“你至少应该猜到我们的大驾。”

“像你这样有生意眼光商业头脑的人。”

伦敦爱尔兰人占着上风,总是他令我身心交疲。“大家注意了。德莫特签署了一份版权

转让合同。瞧瞧,这非常符合业界标准,我公文包里也有一份……”我的确有文件要递交。

“第18条,关于版权……《饱以老拳》,在法律上,是……呃……”我的内裤被脱到了脚踝

的位置,要说出下面的内容实属不易:“呃,是卡文迪什出版社的合法财产。”

贾维斯·霍金斯扫了一眼合同,但他发现合同比他能够持续注意力的时间还要长。“德

莫特签署这该死的废话时,他写书还只是为了自己的区区爱好。”

“也是给我们正在生病的老妈的一个礼物,上帝让她的灵魂安息。”

“还是爸爸血气方刚时期的纪念品。”

“德莫特从未因为任何破事签署过这该死的合同。”

“我们还拜访了你的打字员,斯布拉特先生。他资助了我们。”

被撕碎的合同随风飞舞,像是狂欢节中抛洒的五彩纸屑。莫扎逼近我,嗅了嗅他的猎物:

“看来你敛了不少霍金斯兄弟的财产啊。”

“我想我们可以商定一个,嗯,嗯,资金流程图,这将——”

埃迪插嘴说:“我们就要三……”

我故意做出一副苦恼的嘴脸。“三千镑?伙计,我并不认为——”

“别犯傻。”莫扎掐了掐我的脸颊,“三点整。明天下午。你的办公室见。”

我别无选择:“或许我们可以……呃……拟一个临时数额来结束本次面谈,以此作为……

继续谈判的基础。”

“妙哉!莫扎,我们先前拟的数额是多少?”

“五万听上去较合理些。”

这下,我心痛的呼喊绝对真实:“五万英镑?”

“作为开始。”

我的肠子翻涌着,纠缠着,拧绞着。“你真的认为我把钱藏在附近的鞋盒里吗?”我试

图学着《肮脏的哈里》中哈里说话,发出声来却变成了口齿不清的巴金斯。

“我希望你把钱藏在了某个地方,老爷爷。”

“现金。”

“不许胡说。不要支票。”

“不要承诺。不许拖延。”

“我们要旧钱。用一个鞋盒装起来就可以了。”

“先生们,我很乐意去考虑协商的事宜,但法律——”

贾维斯透过牙齿缝儿吹着口哨:“法律会帮助你这种年纪的人治愈多重脊柱骨折吗,蒂

莫西?”

埃迪:“你这种年纪的人是不会痊愈的。要装钢板。”

我竭尽全力克制,但我的括约肌不能自已,不得已放了个响屁。本可以忍受住冷嘲热讽

的我,却被折磨者的惋惜声指出了那难堪的缺陷。人有三急啊。

“三点整。”卡文迪什·归来彻底溃败。暴徒们穿过我由于没有门板而敞开的大门,大

摇大摆地离开了。埃迪转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德莫特在他的著作中写了个可爱的小段子,

关于欠贷人的。”

我建议好奇的读者读读《饱以老拳》的第244页,此书可在您当地的书店买到。请勿在

饭后阅读。

在我的伊马基特办公套房外,出租车时快时慢,一会儿缓缓移动,一会儿全速疾驰。办

公室里,莱瑟姆女士的娜芙蒂蒂耳环(为了庆祝她在卡文迪什出版社工作十周年,我送她了

这个在大英博物馆礼品店淘到的礼物)随着她的摇头叮当作响。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而

且,我告诉你,卡文迪什先生,我无法在今天下午三点钟前找到五千英镑。《饱以老拳》的

每一分利润都用来偿还长期债务了。”

“就没有人欠我们债吗?”

“我总是在开欠条,不是吗,卡文迪什先生?”

绝望使得我开始用甜言蜜语哄骗她:“这是迅捷的信贷时代!”

“这是有信用额度的时代,卡文迪什先生。”

我退回到办公室,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吞下治疗心脏衰弱的药片,接着,在我的古董

地球仪上跟随库克船长的足迹完成了他的最后旅行。莱瑟姆女士送邮件进来,没有留下只言

片语就离开了。账单、垃圾邮件、慈善筹款抢劫案,还有一个写着“寄给富有远见的《饱以

老拳》编辑”字样的包裹,里面有一部手抄的《半衰期》——一个糟糕的小说题目,副标题

为:《路易莎·雷的第一个谜》。这个题目更糟糕。书的女作者,好像叫希拉里·V·哈什,

在她附信的开头写道:“九岁时,妈妈带我到卢尔德祈祷,希望能治愈我尿床的毛病。那晚,

我却梦到了亚兰·傅尼叶,而不是圣贝尔娜黛特,想想我当时有多惊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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