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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陌上桑(第三部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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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逃得过宿命吗?   
  你逃得过宿命吗?     
  ……   
  深夜里,我噩梦连连。   
  我梦到一个小男孩,和身体不成比例的大脑袋,呆滞的眼神,满脸的口水,口齿不清地道:“……妈……妈……”   
  他的身后,无数的人向他扔石块,吐口水,嘲笑他,咒骂他。   
  我冷汗涔涔,“不要……不要……”   
  我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若棠,若棠,醒醒……”   
  我睁开眼,看到一张忧心的脸,“若棠,你怎么最近总做噩梦?”   
  我发疯般抱住他,“临甫……”我绝望地一遍又一遍亲吻他,“临甫,临甫……”   
  他回抱我。我们紧紧拥在一起。   
  我浑身战栗。   
  我知道,我要永远失去他了。   
  我很快找了个英国男朋友。   
  我们拥抱,我们亲吻,我放肆而尽情地玩乐,我夜夜很晚回来。何临甫尽收眼底,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沉重。   
  我装作什么也不知,一日,我跟他挑明:“我要搬出去住。”   
  他看着我,神色骇人之至,很久很久之后,他缓缓地道:“我可以走。”   
  我语调轻快地道:“好,”我微笑,“刚好哈里可以搬过来。”   
  他狠狠甩了我一个巴掌。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打我。   
  他走了。   
  我知道,何伯伯已经病入膏肓。他一直独自一人苦苦撑着。   
  他为了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亲情,友情,事业,甚至正常人的生活,统统舍弃。   
第72节:第十五章 枝上柳棉吹又少(4)     
  我泪如泉涌。   
  对不起,对不起。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很久很久以后,我收到了一张便笺,上面只有两行字——   
  没有你的世界 走不到永远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我成了一名自由职业者。高兴时随性画画,不高兴时背起画夹到处游历,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菲利浦太太帮我联系了几家画廊。有时候,我的画也在它们那儿寄售。   
  我的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   
  我偶尔会跟那些所谓的新锐艺术家们到Soho地区的咖啡吧和爵士俱乐部集会,时间一长不免倦怠。我不够随和,总是融不进那种氛围。   
  朋友卡尔说,我有一双游离而沧桑的眼,总是冷眼旁观,让人心生畏惧。   
  而我原本以为,漫长的一生,我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只是,我没有料到世界上还有两个字叫做轮回。   
  一日,我送画去画廊,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花店,我心里一动,泊好车进去买了一束垂丝海棠。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好像是苏东坡的词,母亲生前说过。   
  这么多年,她不曾后悔。她只是不甘。   
  我刚要开车,听到一个人叫我,有点迟迟疑疑地道:“……梅……若棠?”   
  居然是中文。   
  我惊讶地转身,看到一张有些陌生,看上去还算得上英俊的脸庞,我也有些迟疑地道:“你是……”   
  他眼前一亮,立刻有些欣欣然地道:“我是俞澄邦,你记不得了吗?”他看了看我身旁的海棠花,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就算忘了我,你大概也不会忘记,四年前你回中国,有个不被待见的傻瓜送了你无数束这样的花吧?” 
  
  我想起来了。那个纨绔子弟。不过,我竟然笑了,“啊,是你。”人在异乡,见到自己的同胞,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开心。尽管我曾经那么的讨厌他。讨厌他的风流,自以为是和市侩。 
  
  他看着我,“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你妈妈还好吗?”   
  我笑笑,“我很好,我妈妈,”我平静地说,“她已经去世了。”   
  他“哦”了一声,眸子里闪过些什么,“对不起。”他很有礼貌地,“既然这么难得,我请你吃顿便饭好不好?”   
  我正要婉言谢绝,从街那头走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她先朝俞澄邦看了一眼,转过脸来朝我打量了片刻。她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她的眼神很厉害。我心中有了点数,静静站在一旁看着。 
  
  果然,她上上下下打量过我之后,转而向俞澄邦,“不是说只要一会儿么,怎么这么久?”她的声音竟然很好听,和她的人一样珠圆玉润,只是有些隐隐的盛气凌人。   
  俞澄邦的眉头微微一皱,“我来介绍一下,梅若棠,”他下巴一点,“这位是我太太。”   
  我微笑,“你好。”然后看表,“抱歉,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我的语气说不出的敷衍,“以后再联系。”   
  几乎第二天,我就忘了这次偶遇。只是,我没想到没过多久,俞澄邦竟然摸上了门来。原来,他来伦敦攻读商科,而他的妻子,则扔下了一个才一岁的孩子来陪读。   
  我对他们夫妇的故事毫无兴趣,我对他的倦怠之色同样溢于言表。我一向对陌生人极其冷漠,他不值得我浪费时间,我开始对他避而不见。可是命运,就是那么荒谬。   
  一日,我竟然晕倒在家里,恰巧俞澄邦又来,及时将我送至医院。我出院后,碍于情面,不得不答谢他。很俗套的,我请他吃饭。我请的是他们夫妇二人,可是来的是他一人,他很抱歉地道:“我太太临时有事来不了。” 
  
  我笑了笑,“没关系。”一顿饭而已,不值挂碍。   
  那个晚上,他说了很多,我一直勉强应对,直到他说到那句话:“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何伯伯的病撑到现在真算奇迹。”   
  我的心里微微一动。   
  他看了看我,有些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你还不知道吧,何临甫刚刚喜添麟儿。”   
  我脑子里轰了一声,我看着眼前的那杯酒,我喝了一口。   
  苦。   
  我抬起头,我笑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是吗?很好啊。”真的,很好。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吗?美满姻缘,开花结果。我继续微笑着,“看到何伯伯,记得替我恭喜他。”所谓面具,无非如此。 
  
  话题很快岔开了。   
  那晚后来,所有的事情,我全部不记得。   
  我跟临甫在一起的时候,青春年少,气血冲动,大把越雷池的契机。一开始,临甫矜持,我青涩,面面相觑之后总是害羞,再后来,天天住在一起,我们却都有了心理障碍。   

  所以,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几乎要疯掉了!即便是现在,我写下这样的文字,我的手仍在颤抖,我的心仍在难堪地悲泣!   
第73节:第十五章 枝上柳棉吹又少(5)     
  我发疯般冲洗,可是,我洗不净那份肮脏!俞澄邦,他是蓄意的,他毫不掩饰他的蓄意,“梅若棠,四年前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得到你,不惜任何代价,我也要得到你!”他静静看着我,“你以为我到伦敦来是偶然的吗?你以为我看到你是碰巧的吗?她为什么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他慢慢地,一点一点绽开笑,“梅若棠,世上的男人不止何临甫一个。” 
  
  我的反应是冲上前狠狠甩了他两巴掌。   
  我消失了整整两个月。   
  办公室里,律师司空见惯地道:“梅小姐,请问你留下物证了吗?”片刻之后,他站了起来,“对不起,恐怕我帮不了你。”   
  医院里,医生和蔼地道:“恭喜你。”   
  ……   
  两个月后,我回来了。   
  我在门口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俞澄邦,他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你去哪儿了?”   
  我面无表情地越过他。我看到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呕吐。   
  他拦住我,“你脸色很差。”他看着我,“你没事吧?”   
  我不看他,一字一句地道:“滚开!”   
  他不但没有让开,反而靠近我,他的声音几乎是肯定的:“你怀孕了,是不是?”   
  我咬住唇,我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片刻之后,我重重甩上门,却甩不去门外的那句听上去让人不寒而栗的话:“梅若棠,要么你告我强奸定我的罪,要么,”他一字一句地,“你把孩子生下来,我离婚娶你。” 
  
  我娶你。   
  四年前,临甫对我说过的最动听的情话。那一刻,我甚至以为自己身处天堂。   
  而现在,我在地狱。我早已沉沦,堕入地狱。   
  没有医生愿意帮我堕胎。我待在家中,肚子一天比一天更大。我必须要用上全身的气力,才不至于让自己崩溃。   
  可是那一天, 我收到了那封信——   
  若棠,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有些话再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让方家蕹来找你,我知道你过不去那道坎。我终于盼到了儿子回来。对不起,女儿,我永远只能保全一个。   
  菲利浦太太,是我托她照顾你,我知道你现在生活安稳,若你愿意回国,我死亦瞑目。   
  不要怪你母亲。所有的罪与罚,是我的报应。   
  而今,我的报应终于来了。   
  永远,永远,不要原谅我。   
  我将它撕得粉碎。   
  我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是不相信命运。   
  她一次又一次,疯狂地玩弄我。   
  我找到一个没有行医执照的以前在中国当过赤脚医生的老年妇女,我许诺给她大笔的钱,她勉强答应下来。可是,当我躺上去的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悸动。 
  
  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她)在踢我,一点一点,从下往上。   
  医生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术钳,那个声音,撞击着我的耳膜,刺耳而难听。我听着听着,突然,我赤脚跳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外面奔去。   
  我的孩子,我决定留下他(她)。   
  我走了一条和母亲相同的路,我要好好照料他(她),不要重蹈覆辙。   
  我阵痛了三天三夜,终于生下一名女婴。   
  她没有父亲,她有我就足够了。为了避开俞澄邦的纠缠,我早就秘密搬离了原来的住所。   
  可是,他总能找到我。他天天不请自来,他蓄意讨好我。我视而不见。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告他,是不想轻贱自己。   
  我给女儿起名叫做桑筱。她生于污秽,但我希望她能如同桑椹般平凡,却自尊自强。   
  我意料中的,俞太太来找我。我同样视而不见,她并不拐弯抹角,也没有破口大骂,她只是淡淡地道:“嗯,俞家人特有的微凹眼窝。”她笑了笑,“与其让澄邦隔三岔五去找些跟你三分相似的女人,倒不如让他得偿所愿。” 
  
  我的手指深陷在被单中,血色尽失。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把这么卑劣无耻的事说得这么自然。   
  她打量着我,“你很看不起我?”她颇有几分玩味地笑,“梅若棠,你以为自己可以轻易摆脱俞澄邦?你太天真了,这几年来,他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心机,想想我都替你害怕。”她面色一端,“你还不知道前阵子报纸上说的那个小明星是怎么死的吧?我倒宁愿他跟以前一样玩阵子就撂开手,只是没想到他这次来真的,竟然开口要跟我离婚。” 
  
  我将头转向窗外。   
  她毫不在意我的冷漠,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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