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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尔霄脸上瞬间闪过一抹强烈的释然和喜悦,剎那间浑忘一切,急急扑过去。
“好了好了,你终于醒了!”他笑了。
商绿羽柳眉微皱,勉强抬起了沉重的眼皮,却在迷离涣散瞳眸逐渐对焦、看清楚眼前那一张充满关切的阳刚英挺脸庞时,猛然一震!
他怎么会在这里?!
“等等,”他阻止她挣扎着要起身的势子。“别忙着起来,你身子还弱,乖乖躺着,好吗?”
她晶润雪白如玉的脸蛋全无血色,只是冷冷地瞪着他,微弱却坚决地道:“让我起来。”
“不行。”他浓眉一扬,横霸霸地道,不忘朝老太医使了个眼色。“太医也说不行的,对不对?”
“其实倒也不妨……”被凤尔霄一记白眼瞪来,老太医赶紧改口:“对对对,还是该歇着会儿好。呃,微臣先去开几帖养身补血的方子,就不打扰二位了。”
老太医识相地一溜烟走了,幽静的房内只剩下“对峙”的两人。
“瞧,太医也这么说的。”凤尔霄回头对她笑。
那是被逼的吧?
“我怎么会在这里?”商绿羽懒得纠正他,闭了闭眼,努力克服那阵可恨的晕眩感。
“你晕倒了。”他目不转睛地瞅着她,像是一眨眼,她就会像初雪遇见朝阳般融化不见似的。“你饿不饿?渴不渴?”
“我什么都不要……”商绿羽忽然想起一件事,悚然惊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不能留在这儿,明日午后她还有任务,她必须回水晶阁做好准备!
“刚过晌午。你休息的还不够,脸色白得跟鬼似的,还想去哪里?”他不满地道,大掌强硬地压住了她欲起身的纤弱肩头。“笨蛋,也不想想自己都中──”
“中什么?”她皱眉。
他险些脱口而出她中毒的事。
“中……了暑气。”他算反应快,硬生生改口:“还昏倒在我脚边,害本王想不英雄救美都难。现在你要是不乖乖躺在床上养好身体,待会儿再晕一次,没准儿本王就不救你了。”
“我没要你救我。”她冷冷地道。
“我偏爱救你,”他扬起一边浓眉。“本王就是要让你承我的情,欠我的债,怎样?”
她胸口因压抑的怒气而微微起伏,随即克制住。“我什么都不欠你。上次我已经还了,记得吗?”
“你说紫霞那件事?”凤尔霄那张帅气脸庞泛起了一抹心虚之色,讪讪道:“呃,说起来……我欠你一个道歉。”
她柳眉挑得高高,微带讽刺地看着他。
他堂堂霄王,玉贵金尊之身,岂有向人道歉之理?
尤其道歉的对象是她。她商绿羽不正是个与名妓和侍女同属一流,任人呼之即至,挥之即去的角儿吗?
“把你丢给那个小魔头是我不对,”他清了清喉咙,认命地低声下气道:“下次不会了,本王保证。”
商绿羽一怔,心头莫名苦涩了起来,低声喃喃:“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什么意思?”他不解地看着她。“你是指──”
“没什意思,也不重要。”她摇了摇头,还是坚决地挣扎起身,咬牙抵御着阵阵袭来的晕眩感,并且闪避他欲相扶的大手。“我该走了。”
“走?为什么要走?”凤尔霄一急,嗓门忍不住又大了起来,“人还这么病歪歪的,你想走到哪里去?”
“不劳王爷费心。”她冷着苍白的小脸,低头寻找床架下端的绿色绣鞋。
“我不准你走。”他浓眉打结,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为什么?”
“因为……你身子还虚弱着,万一走没两步路又晕了,我岂不是还得再把你抱进来一回?”虽然他个人是完全不介意再抱身上香香软软,却轻得像没几两重的她啦。
商绿羽双耳没来由的发烫了起来。
“就算我又晕了,王爷大可视若无睹。”她涩涩地道:“总之,小女子死活自负。”
反正过了明日午后,她也就跟行尸走肉没有区别了。
坦白说,就算他之前以“朋友”两字利用了她,刺伤了她的尊严,可总地来说,他还算是这世上她所认识的最率真直接的人了。
是,他是曾经令不轻易信任人的她失望、受伤,但至少他的粗心与无心为她所带来的伤害,却远远逊于其它人加诸在她身上的。
而他对她三番二次的出手相救,更是她这十几年来从未遇过的好事。
到得这最后一刻,她才终于领会过来──
这一生苦多乐少分属应当,早该知足;谁教她商绿羽原就是个天生福薄之人?
“你!”他忍不住火大。“非要这么骄傲,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对。”她一昂头,神情寂然而冰冷。
气死他了!他凤尔霄从小到大,从未见过这么硬气、难搞、倨傲又不讨喜的女子。
可偏偏,他就是没法不去理会她,不去心疼她的倔强。
“那么至少告诉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是谁?”
她纤弱娇躯一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乾二净。
别问……
商绿羽缓缓低下头,心头莫名地苍凉起来。
“你肯定就住宫里,可你肯定不是宫女。”他想起几日前自己把皇宫的宫女几乎全看遍了的蠢行,黝黑脸庞不由得微红。“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沉默不语。
“啊,我知道,你是我父皇为我皇兄择妃,所召入宫来的各家大臣千金之一吗?”他自以为恍然大悟。
对,一定是这样。这就说明了她为什么不是宫女服色打扮,容貌却又如此明艳不可方物、美得不若尘世女子了。
想到这里,他心头没来由的一抽。
像她这样绝色又特殊的女子,有思想有深度的皇兄没理由会不喜欢的。
凤尔霄一想到她极有可能会雀屏中选,成为自己的“皇嫂”,不知怎地,他胸口微微发闷,脸色迅速黯淡了下来。
商绿羽先是讶然地望着他,看着他小男孩般失望落寞的神情时,心儿不禁起了悸动。
明知他跟世上所有臭男人没两样,明知他上次就恶劣地耍弄了她一回,明知他和她根本就不可能成为朋友,可她却依然没法不被他的眼神、心绪,他的笑容与烦恼所深深牵动。
她咬着下唇,眼神不自禁软了下来。
“我不是。”她凝视着他,口吻淡然如故,但那三个字却带给了他大大的安慰和鼓舞。
“真的?”凤尔霄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
“对。”在这一剎那,她选择了说谎。“我只是亲友,进宫看热闹的。”
别人会怀疑这样的鬼话,但拥有赤子之心、性格坦率──实则是头脑简单──的他肯定会相信。
“太好了,太好了!”他兴奋得一把握住她的双手。
果然。
“好什么好?”她脸颊泛起隐隐酡红,口气却还是这么不饶人。
“不知道。”他咧嘴傻笑。“反正就是很好就对了。”
商绿羽对他直接的反应和单纯的回答有些啼笑皆非,可是望着快乐的他,她的心头却浮起一股暖暖的、热热的,无以名之的奇异感觉。
“来,药已煎好了,快趁热喝,我喂你。”
凤尔霄亲自端过烫手的药碗,徐徐地吹凉药汤。
“王爷折煞小女子了,”商绿羽怔怔地看着他,苍白小脸染上一抹红晕,伸手欲接过碗。“我自己来便行。”
“不行!”他浓眉一挑,坚持地道:“你身子还虚弱着,不宜妄动,这种小事就让我来。”
“不过是喝碗药罢了,能劳动得了几分气力?”他对她呵护备至的种种行止,惹得她心底满溢着说不出的酸甜惆怅滋味。
她不想承受他的情意,更害怕自己会错认他的情意。
“别跟本王争。”凤尔霄舀起一匙子药汤,送到她唇边。“来,张口。”
她微窘,大感不安。
“不张口,待会儿本王就用灌的啰!”他假意威胁,眼神却很温柔。“灌蛐蛐儿你瞧见过没有?”
商绿羽一怔,险些失笑,总算及时咬住下唇。“是,真是吓人得很,我怕了王爷了。”
“乖。”他满意地咧嘴一笑,“来,吃药。待吃完药之后,我再让人送些好吃的桂花糕、玫瑰松子糕来让你甜甜口。”
“王爷过虑了,”她喝完了整碗药汤之后,才开口淡然道:“我不是小孩子,不怕苦。”
他眼底闪过怜惜之色。“可本王怕你吃苦。”
她闻言一震,迅速抬眼,怔怔地望着他。
“呃,我的意思是……”凤尔霄一张俊脸忽然红了起来,清了清喉咙才道:“反正霄王宫里美味的甜食糕点多得很,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别跟本王客气就是了。”
她眼神一黯,自失地蹙起眉心。
是啊,她可不正是错听了、误会了吗?
“谢王爷。”深吸一口气,商绿羽的心再次冷硬了起来,口吻淡然无波。
凤尔霄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是他想太多了还是怎地?怎么觉得她好像又变得飘忽疏离遥远了起来?
他抓抓脸颊,闷闷不解。
日头偏西,天色已近黄昏。
真个是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
苦药喝完了,甜糕也吃过了,宁馨的好时光也该结束了。
也许,这也是她生命里最后一个平静的黄昏了。
商绿羽望着窗外西移的阳光,冲动地开口:“王爷,可以请你带我出宫看看今日城外的晚霞吗?”
这是她头一次向人提出请求,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凤尔霄一怔,随即点头,“当然可以啊!”
看着一张小脸瞬间绽放光彩的她,他不禁深深迷惑了。
不过就是去城外看晚霞这么简单的小事,就能够令她这么欢喜,她平常究竟过着什么样的可怕乏味日子啊?
凤尔霄虽想不透,但是就冲着她喜欢的份上,他拍了拍胸膛。“甭说今日了,就算你日日想看,天天要看,我都带你去,绝不食言!”
商绿羽怔怔地望着他,眼眶奇异地感到发烫起来。
“只要今天就好。”她压下心湖里涌起的感动,低声道:“谢王爷高义成全。”
“跟我客气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呃……我们还是朋友吧?”他突然有些担忧地问。
她望着他,心头酸甜苦涩齐涌而上,不禁勉强一笑。“是,还是朋友。”
他咧嘴一笑,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到现在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叫你喂吧?”
“我姓商,”她嘴角微微上扬,语气温和,“参商相待的商。”
他毋须知道她的名字,因为过了明晚,她也不再有存在于这世上的理由了。
“真好听的姓,那什么名儿?”他深深凝视着她。
“没有名。”她迎视他炽热的目光,心头悸动。“就是小商。”
“小商……”他情不自禁轻轻反复回味,“你是小商,那你往后也别叫我王爷,我就是阿霄。”
“小商与阿霄?”她挑眉,戏谑道:“听起来像不像两个在街市上卖菜的小贩?”
“是比较像两个走鸡斗狗、混迹市井的泼皮吧?”他咧嘴回道。
商绿羽及时咬住下唇,忍住了险险逸出的笑意。
“王爷真风趣。”她哼道。
“是阿霄。”他强调。
“是,”她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阿霄’王爷,您真风趣。”
彷若寒霜乍融,她眼底那抹娇媚之色,令人为之神夺。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