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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什么?画册?”
“嗯。你喜欢的话,就给你。”
“不了!这是你的宝贝,君子不夺人所好。”罗沙把画册推开一些。“对了!你的画展筹备得如何?”
“还早得很呢!”速水真澄喝了一口浓郁的黑咖啡。“现在还只是先把画寄放在画廊展出。”
“这样啊!我一直很期待你的画展展出。”
“那你就继续期待吧”速水真澄开心地笑。“对了!这次在美术馆的展出你去看了没有?这是很难得的机会,有时间就该去的!”
“去过了!”罗沙支着头说。
“哦?”速水真澄有点兴奋。“说说你的感想──先说吧!你对‘印象派’了解有多少?”
罗沙有点困窘,缩回支头的手说:“我只知道这一派的画家对光影色感非常注重,直接在户外,根据自己对景物的视觉经验作画;用色忠实地反映阳光下鲜艳耀眼的色彩;完全取材自大自然,而迥异于传统对色彩的描绘,开启了近代美术的发展。”
“还有呢!说说你观赏后的感想。”速水真澄显得更有兴趣了。
“因为观赏的人很多,回旋的空间有限,一开始我只觉得很烦躁,感觉那些画看起来都很平凡,甚至觉得那些对它们赞美的言辞实在是言过其实。”
“然后呢?”
罗沙喝了一口黑咖啡,感到苦苦的,皱了皱眉。
“然后,”她说:“视线拉远了看,我才发现,距离产生美感,产生震撼。远观和近赏的感觉竟是那么不一样!靠近看,是看画家如何上色、作画的技巧;可是说真的,我眼底的观感是整个画布上充满一团团结硬成块的油彩而已。而拉开距离观赏,因视觉错觉的缘故,画上的每一道色彩,就都刚刚好形成美丽的构图。”
“哦?”速水真澄的反应很平淡。
罗沙又喝了一口黑咖啡,突然极其神经地笑起来。
“骗你的!”她笑得有点牵强。“其实我是看了一堆资料,照本宣科而已。我根本不懂,只是看看而已。你能不能告诉我,要怎样去欣赏一幅画?又如何能辨别一幅画的好坏呢?要怎么才能看出一幅画的美在那里?意境高低在那里?”
速水真澄沈静地看着她,脸色很柔。“我先问你,当你看电影时,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去看它?根据它的得奖纪录吗?还是导演、卡司?还是根据影评的评论?”
“都不是,凭感觉。”罗沙小声地回答,觉得自己回答得有点拙。“当然还是多少会由于导演、演员的关系去看。每个导演多半有他既定的风格,所以我会溯着这个风格去观赏电影。不过──事实上,不管风评的好坏,一部电影先要有让我感动的地方,我就觉得值得了。”
“这就是了!”速水真澄突然叫出来,吓了罗沙一跳。“感动。不管是什么,电影也好,绘画也好,能让你产生感动的,就是好的。一幅画的优美在那里,意境高低在那里,甚至好与坏,都全在你自己的感受中。艺术是很主观的,你觉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可是,我不懂画──”
“你为什么要那么拘泥于“懂不懂”?什么主义、派别、何人所作、源起,都只是一种知识而已,你随时可以从书本得知这些东西。所谓‘懂’,也许可能只是对美学的认识,艺术史的演进,以及作画的技巧有所认识掌握,而基于这些观点能自如地说评一幅画而已。”
“可是……我连那个都不知道……”
“所以你觉得自卑?”速水真澄一针见血,罗沙脸色因窘困而见红。
“你不必觉得自卑。”速水真澄微微一笑。“艺术欣赏纯粹是一种心灵的飨宴,其实全凭感观直觉去感受拥抱。比如你欣赏音乐时,作曲家是谁?曲名是什么?只是一种知识,单单只是知道而已。你要珍惜的是这首曲子给你的感受;重要的是,它感动了你没有。”
“唉!”罗沙重重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我想,我没有一颗艺术的心。你不知道,我爸妈一直努力想培养我的艺术气质,何是我嫌音乐吵人,歌剧枯躁,舞蹈无聊──我……唉!”
速水真澄又笑了。“你会有这种感觉,因为你大拘泥于‘懂不懂’,所以无法放开心情去感受。”
“可是……”罗沙的脸又红了。犹豫了半天,她像终于下定决心般,又似很难堪地开口说:“可是……我老实说吧!大家都说那些画有多好、多美,赞美得一塌糊涂;媒体,画评,也称扬得天花乱坠。几乎一世纪来已成世界公认的艺术精品;可是我……我实在看不出那些画好在那里!他们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观点去论定一幅画?”
她吞了吞口水,又继续说:“每个人都在赞美;世界有名、有影响力的美术馆也珍惜、收藏这些画。而我,我只是一个默默无名,对艺术什么也不懂的小卒,说这些话出去,不是笑死人了吗?可是,我老实说,那些画没有让我产生感动。”
速水真澄思考地看着罗沙,没有答话。
罗沙困难地又吞咽口水,脸色绯红地又说:
“我想过,会不会是因为展出的场所,以及人潮限碍了我对那些画的感受。你知道的,心情不同,对事物的看法感受就会有所不同。可是我想,终归究底,我大概是没有艺术的细胞。”
“你又说自卑的话了!”速水真澄眼睛直直地看着罗沙。“不要被画评家,或者一般人的认定所迷惑。我们常常迷信权威、迷信名气、迷信舆论──总以为权威说的就是好的;有名望的人说的就是好的;甚至也认为多数人赞同的就是好的、对的。
这社会充满着盲目的人;盲目崇拜,盲目追随、盲目相信。不要让人替你作决定,而接受人群、舆论加诸于你身上的思想观念看法。千万要相信你自己的感观直觉,相信你对事物产生的感动──不要管它是不是世界名曲。是不是世界名画,是不是伟大的音乐家作的,是不是有名的画家画的。也不要管它是不是有名望的美术馆收藏的什么名画,是不是什么声誉卓越的剧院上演的名剧──问你自己的心去感受,去喜欢自己感到美丽感动的事物,那就够了。”
速水真澄欠了欠身子,喝口水又说:“当然,我们不能否定这些画家的成就。事实上,我相信,不管是什么艺术作品,每次看每次都能让人有不同的感受。再说,先有过人之处,才会有过人之事──印象派大师突破传统的格局,启开绘画的新纪元;这种创见,就足以奠定他们作品的不朽。艺术是需要不断用心去体会,去探索,甚至于去思考。而有时,艺术作品也会因它的历史价值而不凡。可以说,‘时间’有时也是‘价值’的决定因素。”
“谢谢你。听你这么说,我觉得好过多了”。
艺术没有定论,好与不好他没有绝对的标准,端赖看赏的双眼和心灵怎么去感受。
道理很简单呢!可是──
罗沙转头看着窗外夜景的灯光,突然想起了“那幅蓝”。
第十一章
再过一天就是情人节了。一个我,一个他,结连成彼此的日子。
“什么情人节!还不是商人用来骗钱的花样!”耶鲁不屑地撇撇嘴。
罗沙听得同仇敌忾。本来嘛,什么情人节,根本是全世界最卑鄙狗屎的一个日子。
台上耶鲁继续大发议论说:“现今社会道德意识沦丧,男女之间的关系纠葛结团、复杂混杂。又因时代进化,爱神的箭乱射,什么三角、四角、外遇的关系,搅和得一塌糊涂,搞得旷男怨女一堆,却处处肉欲横流。”
“还有,疯子呆子没脑子的也一大堆!一个人时,处处说寂寞,真有人爱慕倾心时,却又将人拒绝得那么伤感情。真是有够无聊透了!”
耶鲁说得咬牙切齿,愤慨万千。
祝艾波小声说:“耶鲁八成是被甩了!”
好像、大概、应该、看情形是这么一回事。罗沙同情地看着耶鲁,谁知他语锋一转说:
“情人节,最可怜的就是那些暗恋的人,什么都不敢说。暗恋是懦弱的人恋爱的方式,很白痴!”
“话不能这样说,也许当事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罗沙冲动地反驳,但开口她就后悔了。
耶鲁不以为然。“什么苦衷、不得已,那全是藉口,为自己的懦弱寻找藉口。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开口对他说,那算是什么爱情?”
“可是,喜欢一个人,那能那么轻易就开口?”
“为什么不能?不敢说出口就是不成熟。如果不将自己的心情让对方知道,就算爱死了也没用,对方永远不知道你的心情,只会无动于衷。”
“所以,”耶鲁下结论:“什么‘不敢’,都是假的,追根究底还是怕自己受伤害。现代人都将自己保护得太紧、太密、太好了,一点伤都禁不起,所以只敢愉偷摸摸去喜欢一个人。反正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被拒绝的难堪,也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这些话像一个耳光掴在罗沙脸上。她低下头,祝艾波悄然扫了她一眼。
下了课,马琪拉着罗沙说:“走!一起去买巧克力!”
“巧克力?买了送给谁?”
“就算没有对象可以送,自己吃着高兴也好。”马琪咧嘴对着罗沙笑说。
街上到处是污染视觉的风景,一对对男女勾肩搭背黏得化不开。百货公司都在扩大举行巧克力和香水礼盒的促销活动;甚至连饭店餐饮业都轧上一脚,推出什么“情人餐”:还有什么情人游湖活动,踏青……
“猪!这些商人想赚钱想疯了!”罗沙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
“干嘛?心态不平衡?”马琪睨了她一眼。“来!吃吃看这个,好不好吃?”马琪拿一块巧克力给她。
她从来不知道小小一颗巧克力,可以有那么多种的夹心口味。马琪每一种都把它试吃个过瘾,才选中一盒香草牛奶口味的。
“罗沙,你也买一盒嘛!”马琪怂恿罗沙。
罗沙想了想,选了那种一整块的──薄荷夹心口味;速水真澄给她的“感冒药”的那种口味。
“唉!真是吃钱!这么小小的一块,就去掉一张蓝色新台币,根本是在开黑店!”付了帐,罗沙忍不住埋怨。
街上到处是红男绿女,一对一对的,看得很碍眼。
“找个地方歇歇脚吧!”马琪说。
结果,她们所到之处,没有一处地方有净化视觉功用的。她们只好撤退到大马路,映入眼帘约又尽是揽腰和握小手。
“真是受不了!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谈恋爱!”罗沙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马琪幽默地下结论说:“情人节是单身贵族闭关的大难日!”
大概吧!寂寞深遂的人啊!罗沙暗暗地又叹气了。
隔天有阳光,天气又宜人,花月正春风。
速水真澄穿好衣服正要出门时,电话响了。
“喂!我是……什么?不行!那幅画只是寄放在那里展览,是非卖品……不!我不想卖!…….好吧!我待会儿就过去。”
挂上电话,连水真澄静立在电话旁一会,才走向门口。打开门后又折回来,把口袋里一盒心型包装的东西丢在桌上一堆包装好的东西上。
他来到了樱花坡道上的那家艺术用品专卖店。
“嗨!真澄,好久不见了!有没有什么好消息?”店主人胖胖的,戴副圆眼镜。
“还在洽谈。不过,已经有人看上了那幅画。”
“那很好啊!知名度一打开,以后就容易了。”
“不!我不想卖那幅画。”
“为什么?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店主人圆眼镜下的小眼睛睁得圆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