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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老爹回来了。他年纪已过半百,不再像年轻时那么精力充沛,身子骨也不如以前坚挺,在年关忙活的时节,他总会雇几个伙计搭手,自己趁空隙跑回家烤火休息一番。老爹跑回来的时候嘴里呼哧呼哧的冒着白气,在门外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跺了跺脚底的淤泥,才走进来。他刚踏进门就一屁股瘫坐在火炉边上的一张木椅上,嘎吱嘎吱,震得四条腿儿也跟着直摇晃,他实在是太重了。等坐稳了他才抽出手来在炉子上烤火。他脸冻得红扑扑,十根手指也跟十只胡萝卜似的红亮粗壮,而一根萝卜上还套着一只油亮扁圆的铜戒指。我看着他的手嘿嘿的笑,他问我笑什么,我说这多少年过去了,你还带着这破戒指,赶明儿孝敬您给您换个带金闪儿的。
他骂了我句:“你个鬼娃子懂个屁,这是你死去的娘送的。”我说:“没看出我爹还是个情种。”于是从他手上把戒指剥了下来,套在自己手中把玩,问他:“你跟我妈是怎么认识的?”他嘿嘿的笑,右手在肥腮上乱抓,一对脸蛋被炉火映得通红。我没想到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还有腼腆的时候,样子特滑稽,不用化妆都像足了一个杀猪的圣诞老人。
他说:“我认识你娘那会还没你呢。”我说:“您这不都是废话吗。”他又说:“你娘年轻的时候可是远近闻名的漂亮姑娘,好多人看了谗眼。那时候她隔三差五的来我这买猪肉,我每次就多给她一两。就这样我们就好了起来。”老爹说完后,羞赧的搓着手指头在火上烤。我说:“我妈也太缺心眼了吧,就这么简单的被几两肉给骗了。”老爹一巴掌朝我脑袋上扇来,打得我斜着身子差点滚在地上,骂我说:“你这小崽子懂个屁,我们可是日久生情,按当时的说法可是自由婚姻,应当保护!”我说,“对对,应该保护。我妈去了后他儿子就没人保护了,成天被你当陀螺打得转。”他咧嘴朝我笑,一伸手把我手上的铜戒指又给抢了回去,说:“我这是打你么?要真打你,你小子还能站在眼前,至少得滚到十字街口王大娘的豆腐摊底下。”
然后他又抱着铜戒指小心翼翼的放在青布衣襟上仔细擦拭了几遍,直擦得能晃出人影子来才罢手,随后塞在兜前的口袋里,在里面又悉悉索索的摸索了一阵,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我说:“前几天你跟小林子出去那会,老胡家来人了。”他说的老胡家指的是胡静的家,只不过他们走的时候房子早已经卖给了别人,已改姓张了。他晃着眼神问我:“你还记得胡静吗?那整天挂着对马尾辫儿的丫头片子。”我说:“记得。”他说:“现在已长成乖闪的大姑娘了,人也长的白净,还跟着她的亲爹一起过来,穿着也光鲜,还开着一辆黑亮的小轿车,回来带走了些她娘的遗物。”然后他又叹了口气,接着说:“这娃啊,其实也可怜,跟你一样。早先没有爹,后来没有娘,怪可怜的孩子。她走的时候还特意来看我这不沾亲带故的老伯父。连你也记得,说你小时候没少作弄过她,问我你现在过的怎么样,最后还给了我样东西要我交给你。这几天事太忙,头昏沉沉的都忘了这档子事,今天才给想起来。”他说着从兜里伸出手来,抓起一只芦苇编制的草戒指递在我手里,说,“喏,这就是那娃要我给你的,估计你们要见面也认不出来。哎!这孩子也挺恋旧的。”
那只芦苇戒还是在上小学的时候我给她织的,那时候手头没什么力气,编的歪歪斜斜,样子也显得十分滑稽,不像一枚戒指,倒像一圈蒲团垫子。对于胡静,我已经没有多大印象,那都已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可拿起这枚戒指,我却想起了一个人,那人就是李茹。
老爹见我在一旁发愣,推了我一把说,“你小子想什么呢?”我说:“我想我这戒指经你手这么一转,怎么就这么油乎呢。”老爹朝我瞪了眼,说:“你爹我是杀猪的,不油乎能像话么。要你老子开的是珠宝店,保证上面给你染些金粉。”老爹脚一顿地,抖擞了下,披起大棉袄就往外走,临走了还不忘数落我一通:“瞧你那臭德行,像极了你那死去的外公,臭要面子,我都不惜和你瞎白话。”
每年的大年三十,大街小巷的热闹非凡,小孩的追闹声,烟花爆竹的爆裂声,都快把屋顶盖子掀了起来。只不过我家却是个例外,没有女人的单亲家庭都有这样的一个通病,生活懒懒散散,锅碗瓢盆的都是隔夜洗,二十四节气记得颠三倒四,清明重阳也分不清谁先谁后。往年的大年三十,我和老爹都是十二点之前早早的睡了,呼噜声伴着鞭炮声齐鸣,连老祖宗的牌位也整整饿了一年。倒是今年却有些不同,皑皑的白雪衬的天空通亮,连老爹整颗脑瓜子也清明起来,一宿没睡,掐准了十二点就把我摇醒。那时候我正耷拉着脑袋瞌睡,被他这么一拽险些扑进火炉子里。
他拉着我跑到门口,又从屋子里拖出一大袋烟花。我当时凑过去翻开袋子没当场昏过去,我说:“您老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玩起这玩意。”可说归说,真动起手来,我比谁都快,那一大袋子烟火全给我半小时燃光了,老爹就点了根连珠炮在我身边咋呼着凑热闹。我从没见他这么高兴过,像个雪孩子,在雪地上连蹦带跳的欢呼。最后他蹦的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门前的雪地上笑,我也陪着他坐在地上笑。可笑着笑着,他突然止住了声,趴在膝上哭了起来。我给他抹了眼泪,说:“大过年的,你怎么哭起来。”他情绪仍有些波动,眼里噙着泪水,说:“我想起了你那死去的娘。以前跟着我受穷,买不起烟花,天天坐在草垛子上看烟花。后来我用鞭炮里掏出来的黑火药给她做了个烟花,把她乐的一晚上没睡觉。现在有钱了,可她……她……”老爹最后泣不成声的趴在我的肩头恸哭。
那一夜,我的整个心情纠葛的厉害,久久不能平复,我总以为父辈的婚姻根本谈不上什么爱情,完全是完成任务式的香火递传。我什么都不懂,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都从没理解过,他古板的思想,守旧的婚姻,在我以前看来都是迂腐,愚昧,无知,可实际上,不管多么平凡的人,他们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经历,他们才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远比那些明星偶像活的真实,细腻。
整个晚上,我想起了李茹,我对于她的感情总是多少带有功利性,总是站在一个不平等的角度对待她,也从没有认真的顾及到她的感受,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只顾着满足自己的私欲,强烈个性。
她是一个多好的女孩,也许,失去她将是我一生的罪过。
三十七
往后的半个月里,时间过的无聊而又忙碌,整天十里八乡的到处窜着拜年,拜完了邻居拜伯父,拜完了伯父拜舅舅,反正就是没完没了。平时都说多个亲友多条路,可一到过年,这路就成了绝路,逼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是一个凡夫俗子,俗不可耐之人,所以注定这一辈子要被俗务缠身,琐事烦心。
拜完舅家的最后一个亲戚,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李茹发的短信。我以为是拜年短信,可又不是,简短的只有六个字:对不起,我想你。字面上透不出一丝语气。兴奋,幽怨还是诅咒?概莫能知。而且这“对不起”和“我想你”我实在发觉不出任何丝毫的关联,于是我给她回了个更为简短的短信:哦!
消息一经发出去,我却又后悔起来,赶紧寻来她的号码拨了过去,信号连到一半又被我挂断了。
今年的假期收的很早,过完元宵我和冯林都已经返校。我们早来了几天,所以公寓里见不着几个人。李茹听说我们回来了,也早早的从家里赶回学校,可一连几天她都和冯林在一起,不是悄悄商量着事就是一起在公寓林子里闲逛。有一次我见他们在闲聊,就想跟过去搭讪,李茹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又将我逼了回去,她看了我眼,我也看了她一眼,我又装作路过,从他们身边悔恨万分的绕了过去。
第二天是情人节,冯林对我说,他要和李茹去市里去。我垂着眼看着地板,低声说:“很好,很好。”我不知道好在哪,右脚尖兀自在地上使命的搓揉着,似要一点点的把那些穷酸心事从脚尖挤出来。
中午李茹来找他时,恰逢他不在,宿舍里只有我一人。我一眼看到她那纤瘦的身影就急忙背过身,佯装跑去上厕所。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心理的自卑,还是情感的自闭,只想回避她那灼人的眼神。她在后面突然叫住了我的名字,整整一个冬季,我都没再听过她直呼我的名字,声音颤颤的,像树梢的嫩芽,在微风中抖动。
我回过头时,她已站在了我的面前,两瓣红唇浅浅的翘着,鲜艳可人,原本白皙的眼睑也逐渐变得红润起来,艳丽如花瓣,微含雨露。她两肩微抖,竟似要哭起来,问我:“你为什么老是躲着我。”我说,“我怕你不高兴。”她说“我有吗?”说完,她已然开始哭起来,两行水线顺着脸颊直垂到地面。
她提起两只拳头拼命的砸在我胸口,哭着骂着,说:“马冬,你个混蛋,混蛋!”她哭起来的样子很美,梨花带雨,分外妖娆。我完全被她感染住了,迎着她细雨点般的拳头将她的腰收在怀里紧紧的撺着,一张嘴凑近她的脸庞亲吻她哭红的眼睛,将她那咸而带温的泪珠吸入舌尖。她也停止了动作,一双纤手紧紧搂住我的脖颈。我将嘴唇从她的眼睛滑过脸颊,移至她的红唇,紧紧的堵上,她也迎合着同我激烈的拥吻。我能感觉到她的整颗心在剧烈的跳动,弹出心房,钻入了我的胸腔,强有力的催动我的每一根血管。
她的唇湿而热,她的舌软而缠绵,她的香温馨而迷醉,我拥着她柔软的身躯,紧紧的抱着,仿佛顷刻就会消失。
门外突然传来了冯林的声音,李茹听后朝我嫣然一笑,绯红着脸蛋对准我的额头轻轻一吻,推开我说:“晚上等着我。”然后稍整理下头发提着包走了,只留下一抹残吻印在我的额头。
我不知道刚才那意味着什么,是爱吗?还只是慰藉。如果是爱,她就不应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陪着其他的男人出去。如果不是,又何以发生刚才那荒唐的举措。我是幸福而又迷茫,迷茫而又失意。
冯林和李茹出去了一下午没有回来,于是我闲的无聊便独自跑去上网。网上那个叫“如梦令”的女人给我留下了一条留言,叫我今天晚上在公寓一区三栋旁的一棵大樟树下等她,留言日期显示的是昨天。我不知道那位一向以矜持著称的“如梦令”为什么会突然破例见我,因为之前无论我如何威逼利诱她都不肯露面,吊足了我的胃口。
那天晚上,我在樟树底下,愣是顶着猎猎寒风,冻得身子蜷作一团,足足等了三个小时也没见到“如梦令”。我知道,我再一次的被那小妞放了鸽子,我发誓下次抓住她一定扒光她的衣服游街。我最后骂骂咧咧的缩回了宿舍。后来我从冯林口中得知,那个“如梦令”其实就是李茹的网名。
晚上十一点多,冯林还没有来,李茹也没有来。我心突然又凉了起来。白天的事也许只是场玩笑,说的话也只是一句玩笑话,她怎么会轻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