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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时已惘然 吴越-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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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谁先回家。许鉴成说“还是我去扫包干区,那一片挺费时间的”,向晓欧说,“我去吧,你当劳动委员,平时没少辛苦。”

    许鉴成觉得很可惜,这样一来,不又是河水不犯井水了吗?但又想不出理由来驳她。

    他拖拖拉拉地把教室打扫完毕,向晓欧没进来,他把黑板再擦一遍,向晓欧还是没进来。他看看表,已经快六点,外面又阴又冷,终於忍不住跑到包干区,迎面看见向晓欧半蹲着斜靠在一棵大树上,低着头揉右脚脚脖子。

    原来,向晓欧今天穿了一双半高跟皮鞋,刚才扫地时,鞋跟不偏不倚地嵌进一个阴沟盖的开口里,她费了好大的劲,终於把鞋跟拔出来,却也把脚狠狠地扭了一下。

    “不要紧吧?”许鉴成蹲下要替她检查脚踝。

    “没关系,应该只是扭了筋,回家用热水捂一下就好,”向晓欧扶着树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对许鉴成笑了,“好像第一次碰到你,你就害得我手上擦破一大片皮,记不记得了?”

    许鉴成想起那次早上骑车和向晓欧对撞的事情,也笑了起来。

    “帮个忙,等会儿带我到七路车站吧。”向晓欧家住得比较远,每天坐公共汽车上学。许鉴成点点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骑车带允嘉以外的女孩子,而且,做梦也想不到后座上坐的居然会是向晓欧。向晓欧比允嘉重,坐相却比她斯文得多,带着一点不累,但他的额头上还是沁出汗来,因为有点心虚……怕别的同学看见起哄,又多少有点希望人家看见起哄。怀着这份忐忑,他也顾不上跟向晓欧找话说,只是把劲使在脚蹬上,让自行车在柏油马路上划出“沙沙”的声音。

    七路车站并不远,出校门,过两个街区,朝右转弯就到了。一路上没有碰上同学,许鉴成刚转过弯,一辆七路车在他们眼前开过,站上没人,它得意洋洋地喷着白汽绝尘而去。

    “怎么搞的,”向晓欧从许鉴成车上跳下来,声音里不无沮丧,“要它准点的时候从来不准点,现在倒又准点了。真是见鬼。”

    正在这时,一件更加见鬼的事情发生了……汤骥伟从学校的方向飞快地骑车过来,显然已经看见他们,眉毛眼睛已经快掀到脑门上去。

    许鉴成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三班副班长在紧要关头表现了卓越的应变能力和凛然的大将风度,等骑到他们面前,不过几秒钟时间,他已经完全把表情调整过来,泰然自若地同八班班长和劳动委员交换了礼节性问候,甚至还说了一句“今天真冷啊”,然后又泰然自若地往前去了。

    被汤骥伟这么一折腾,许鉴成反而踏实了。他问向晓欧,“下一班车几点?”

    “过半个钟头。”

    “天就要黑了,我送你回去吧。你家住哪儿?”

    向晓欧迟疑一下,说了个地名,然后问,“你顺路吗?”

    “嗯。”虽然那个方向同他自己的家南辕北辙,他还是肯定地点点头。

    他顺着七路公共汽车路线往前骑,一面和向晓欧聊天,聊的大部分也都是学校里的事情。

    “对了,我的‘欧’是‘欧洲’的‘欧’。”向晓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我知道。”

    “那……你还老写错?”

    许鉴成这才反应过来,今天黑板上写着的还是“向晓鸥”,只好说,“写顺手了,不好意思。”一面脸上又热辣辣起来。

    “其实很多人都那么写。我叫‘向晓欧’是因为我爸姓向,我妈姓欧。都是挺少的姓。”

    “对,都是挺少的姓。”

    太阳已经落下去,冬日最后一抹晚霞若即若离地搭在天边,像女人卸妆后不小心残留在腮边的胭脂,艳丽得让人几乎想去舔一舔。

    许鉴成把向晓欧送回家,再回自己家,已经七点半了。一进门,允嘉就冲他叫起来,“你风流快活到哪里去了?乌克兰已经打过几次电话找你了。”“风流快活”是她从汤骥伟那里学来的最新词汇之一。

    这时电话铃又响起,拎起来,果然又是汤骥伟,“哥们儿,好功夫。会咬人的狗不叫。”

    “那你‘汪汪’乱叫什么?”许鉴成没好气。

    “唉,说说,说说,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给你保密。”

    “开始你个头。她跟我一起做值日,扭了脚,我就顺路送她回家。”

    “顺路?现在是七点四十五,”汤骥伟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你这条路可真顺。”

    “随你讲,反正什么都没有。”

    “嗤,越描越黑。放心,我保证不在学校里散谣言,不过呢,你们也小心一点,别那么明目张胆。”

    放下电话,允嘉问他,“你送谁回家?”

    “一个同学。”

    “谁啊?”

    “你管那么多干嘛?”他有点生气了……怎么满世界都是鸡婆?

    “我管你干什么,今天该你烧晚饭,你老不回来,我就自说自话烧好了,所以你摆桌子。快点,他们要回来了。还有,你洗碗倒垃圾噢。”允嘉一扭头接着看电视上马景涛歇斯底里地在大风大雨里赌咒发誓。

    “作业做了没有?”

    “我不管你,你也不要管我。”她悠哉游哉地说。

    那天晚上,鉴成做了个有点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像白天那样骑着车,一条柏油马路长长的,不知通向哪里,路边光秃秃的,没有商店,没有路标,也没有人,他只是一个劲的往前骑。突然,后座沉了一点,他这才想起车上坐着向晓欧,於是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一面骑一面找向晓欧告诉他的那个地址,找来找去,周围还是什么都没有。他骑了很久很久,累得满头大汗,终於忍不住问向晓欧“你给我的地址对不对”,却突然听见有人“嘻嘻”一笑,同时传来脚尖擦地的“沙沙”声,背后的衬衫也被人揪住了,“鉴成哥哥,你问谁呢?”。他吓得几乎从车上摔下来:原来后座上坐着的并不是向晓欧,而是允嘉。

    怎么搞的?

    许鉴成猛地惊醒,看看钟,早上六点半。他想到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学,正要转身重新睡去,却发现了一件比较尴尬而不得不立即处理的事情……最好趁家里其他人起床前处理完毕。

    古诗云“事如春梦了无痕”,其实并不正确。现实中,春梦,甚至不那么“春”的梦,弄不好都会留点“痕”下来,让人手忙脚乱一番。

    他轻轻骂了一句“他妈的”,找条干净内裤换上,却发现这次的“痕”实在有点麻烦,不仅“城门失火”,而且“殃及池鱼”,连床单也没能幸免。讲究“色调和谐”的后妈给家里所有的床都铺上漂亮却一点不经脏的苹果绿床单,看起来十分醒目。

    他又骂了一句“他妈的”,轻手轻脚开门去卫生间,先把内裤洗了,然后回来拿了床单进去,把上面的“痕”用水和肥皂小心翼翼地搓掉,然后用电吹风最小的一档对着吹干。

    “善后”过程即将结束时,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忘了锁上卫生间的门。

    允嘉打开门的时候还睡眼惺忪,一眨眼已经清醒过来,眼睛睁得溜圆,嘴巴张成个O,一手举在胸口指着他手里的床单,“你,你,你,你……尿……床……了?”

    鉴成本能地想把床单往怀里藏,但为时已晚,允嘉已经把指向他的那只手收回去捂着嘴叽叽笑起来,“你几岁了呀?”

    他红着脸解释,“瞎说什么,我早上起来看书,倒了杯水喝,不小心泼在床上,就把被单洗了。”这个时候直眉愣眼撞上允嘉,他觉得很尴尬,虽然明知她不可能猜到自己的梦境。

    “这么早就起来看书,你真用功,”允嘉点点头,眼睛一眨却来了个回马枪,“泼了杯水你就要洗被单?”

    鉴成有点恼羞成怒,“被单本来就有点脏,我顺便就把它洗了,笑什么笑,无聊透顶。”

    “噢………”

    允嘉这才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看水池里的脸盆,“鉴成哥哥,反正你手也湿了,就顺便也帮我把运动服洗一下,好不好?就两件,很快的。”

    许家的房子是八十年代初“现代化”职工宿舍楼的典型设计:主卧室一律很大且占据最好采光,厨房、浴室尺寸都能小则小,而且缩在背阴的一角,客厅可怜巴巴挤在当中,更像个走道。当然,适应环境是人的天性:三洋电视机可以放在房间正对门的角,这样在客厅里也能看,离远一点更保护视力;东芝冰箱放在鉴成房里,吵是吵了一点,但冬天相当于半个取暖器;那台小天鹅洗衣机却是个硬伤,需要通下水道,而四平米的浴室里装了抽水马桶和洗脸池,已经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了。所以,他们家每两周洗一次衣服,气派非凡,先由鉴成和他爸爸一起把洗衣机从阳台上抬进客厅,揭下罩子,把管子通到浴室里的下水道,后妈来按几个钮,衣服就算是她洗的,洗完了还要原样搬出去,套上罩子。平时的脏衣服就要自己手洗,这在冷天是非常痛苦的。

    “等下次洗衣服的时候洗不行吗?”

    “不行,下星期上体育课就要穿的。”允嘉一本正经地说。

    “自己洗,我手上已经都是冻疮了。”

    “我的冻疮比你少吗?”允嘉摊开两只手,“你看,这里,这里,这里,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里…”她一个个手指点过来,“要不要数一数?”

    “又不干什么活,装模作样。”

    “你不想洗也可以,等会儿我就告诉他们你尿床了。”允嘉扬起眉毛、干脆地说。

    “不是跟你说明白了吗?”

    “说不说是你的事情,信不信是我的事情。”允嘉又叽叽笑起来。

    鉴成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叹口气,“拿来吧。”

    允嘉飞快地把校服抱过来泡进盆里,“鉴成哥哥真好,我给你做早饭吃。”

    鉴成发现自己着了允嘉的道,她那身涤盖棉运动服一落水又重又硬,而且实在脏得要命,上面五花八门泥沙俱下,各种污迹色彩纷呈,难怪允嘉死活要缠着他洗。

    他洗了一半,忍不住跑到厨房,一面揉手上的冻疮一面问她,“你在学校里干什么把衣服搞那么脏?”

    “打排球啊,”允嘉转过头来兴高采烈地说,“估计再练两个月,我就能打小鹿纯子的‘晴空霹雳’了。”

    他“嗤”了一声,“我等着看。”

    衣服洗完晾好的时候,已经快八点,爸爸和后妈都起来了,允嘉把早饭桌摆得像模像样,还被夸了两句。

    “喂,你荷包蛋怎么煎的,蛋黄都弄破了。”鉴成觉得允嘉占了大便宜,心里很不服气。

    “那有什么要紧?”

    “当然要紧,蛋黄弄破就不叫荷包蛋了。正宗的荷包蛋,要蛋黄完整,半熟,蛋白均匀摊开,边缘起小泡,稍微带点焦。你看看你这个…”

    “吃到肚子里还不都一样。”允嘉不耐烦斜了他一眼。

    “我做了半天苦力,当然有资格提条件,”鉴成弹回去一个白眼,“否则你以后有事不要找我。”

    “稀奇,不找就不找。”允嘉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星期一,向晓欧没来上课,托同学带来一张请假条,原来那天回家后她的脚肿了起来,去医院一看,是中度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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