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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啊?哪个老相好?”陆臻极少看到夏明朗也有打手机的时候,非常好奇。
“是啊,你的‘老’相好。”
陆臻皱起眉,一脑门子的问号。
“回去把我的衣服也拿过来,我的也得洗了!”夏明朗笑了。
自然,一位将军总不可能是吃一把米长大的,或者……一位将军的秘书也不可能是吃一把米长大的。所以无论是他们之中的谁想起了夏明朗,总而言之,夏明朗也接到了今晚的邀请。毕竟军队是一个讲等级的地方,越过顶头上司直接去关照某个人,那样太明显,太过赤裸裸,那不是在帮忙,那是害人。
夏明朗翻箱底找到自己的常服,脏倒是不脏,就是皱得厉害,用陆臻的话来说,不知道是从哪个狗洞里拖出来的。夏明朗抿起嘴角做无奈状:“我能不去吗?”
“哎,你不怕人把我给拐啦?”
“我早看过了,跟你那一桌的就没45岁以下的。”夏明朗挥挥手表示没有压力。
“你还真担心过?”陆臻哭笑不得。
阳光明媚,南中国海的阳光纯粹而锐利,树叶绿得吓人,连空气中都蓬勃滋长着那种旺盛的生命力,那是一种明亮的绿色的火焰……
陆臻站在窗外,站在那丛绿叶燃烧的中心往里看,办公室里光线幽暗,柳三变大幅度的身体动作像是被打了一层阴影,潮湿的浓黑从他轮廓的边缘渗进去,让他的身影像浸透了海水那样沉重。
陆臻微微有些紧张地扯着夏明朗的衣角,犹豫不决地看向他:我们……要不要……进去?
夏明朗拉着他悄悄离开。
柳三变在办公室里发火,这一次规模小了很多,在场的不过只有万胜梅而已,夏明朗通过唇语看清了他在说什么,那种苦涩无力的滋味又一次弥漫开来。
很明显秦月和吴筱桐还是被刷了下来,虽然她们成功的执行了蛙人小分队的任务,在十几米深的海面之下,从潜艇的鱼雷管里被弹射出去,然后浮上水面渗入敌方的阵地。她们干得很成功,但也仅仅是成功而已,与她们一样成功的男队员也有很多,足够的多。
李旅长批评了柳三变的冒失,肯定了她们的成绩,可是护航?
嘿?我看不出来为什么非得把她们带上。
柳三变哑口无言。
是的,没有什么理由非得把她们带上……可是,也没什么理由非得把她们留下来。
她们是可有可无的人,命运由别人把握,身不由已。
柳三变感觉到深深的悲哀,那种说不出来的伤感,或者说,人为风雨,我为微尘的无力。
陆臻与夏明朗并肩行走在陆战旅部基地的花园里,时近正午,阳光越发的猛烈,像是从高空倾倒下来的厚重颜料,泼洒在油绿的树叶上,明晃晃的跳跃着,反射出淡金色的耀眼的白光。
气温随着光线的烈度上升,细密的汗珠像微尘一样黏附在皮肤上,让人烦躁而沉闷。
夏明朗一直抽着烟,淡淡的烟雾在阳光中几乎不可见,只有潮湿的好像被蒸熟了一样的烟味弥漫在空气里。他忽然伸出手去摸口袋,在上上下下翻过一遍发现没有后,向陆臻摊开手掌说:“手机借来用一下,被我扔房间了。”
“嗯?”陆臻把自己的拿出来递过去。
“我给严头打个电话。”夏明朗低头拨号。陆臻一把按住他:“你不会想让头儿参与这件事儿吧!”他惊愕得要命,大眼睛瞪得溜圆:“你别犯傻啊,你,这可是害三哥。”
“没,当然不是。”夏明朗把电话拨通,放到自己耳边。
千里之外的严正依然中气十足,四下里很安静,陆臻可以轻而易举地听清严正的嘻笑怒骂与夹杂在那些看似不可思议的要求背后的想念与关切。夏明朗用一种哭笑不得死皮赖脸的表情在跟他讨价还价,他们在讨论演习的问题,在讨论那些“软蛋儿”的兄弟部队……夏明朗赌咒发誓说老子的兵出门最和谐了!严正一边不屑地嘲笑他“你和谐,你和谐回头全国的水塘都不产虾了”,一边傲娇地暗示:咱是爷,咱是爷,咱是爷爷爷爷!
陆臻很想笑,他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夏明朗看了他一眼,把手放到他的脖子后面,安抚似的拨弄着他的发尾。
他们就这么聊了十几分钟,天上地下,从正事儿到八卦,夏明朗甚至抽空向严正描述了一下陆战女兵们的长相问题,说挺神的啊,居然有几个还长得蛮好看的。严正鄙夷地嘲笑说:那这有啥,眼皮子浅,回头去体育大学给你招俩姑娘,从身段到长相到武艺360度灭了她们。
夏明朗哈哈大笑说君子一言,什么马都难追……他就这么挂了电话,没有提及那些居然还蛮好看的女兵们……目前令人伤感的遭遇。
“队长?”陆臻把手机拿回去,满眼的问号,对这通没来由的电话表示不解。
夏明朗略略低头,露出一点有些迟疑的,仿佛羞涩的笑容,说道:“我就是,忽然想听听头儿的声音。”
陆臻慢慢露出极为了然的温柔的笑意。
夏明朗挠了挠头发说:“没办法,我这人上辈子五行缺贱,这么多天没听他骂我,挺不舒服的。”
“头儿是挺好的!”陆臻抿着嘴角笑,阳光都收尽在他眼底。
“好啥呀!”夏明朗撇嘴。
“听说默爷那把巴雷特M82A1是头儿专门托人从国外买回来的??”
“怎么可能,那不成倒卖军火了?是建设集团要进一批样枪,咱头儿去租借了一把,借来之后交给陈默做弹道参数,不白用人家的。”夏明朗得意的扬了扬眉毛,巴雷特全套配件连两年的子弹,不下二十万,显然夏明朗也很佩服自家老大做无本生意的能力。
“陈默想要就给他弄了。”
“也不是想要就给,那合理要求……”夏明朗蓦然一顿,眼眶里涌上一阵温热的湿意,他舔了舔上唇,连声音都漾出了某种温热的情怀,仿佛叹息似地:“是啊,想要就给了,只要你真的想,他再难也给你,再难也帮你……”
陆臻有些怔愣,不明白夏明朗为什么忽然如此动情。
夏明朗扶住陆臻的脸,拇指轻柔地抚摸着他的眼角:“我们一定得好好的,知道吗?陆臻。要不然对不起他。”
陆臻瞪大眼睛,眼神更困惑了。
夏明朗渐渐笑开,说:“他曾经,被我逼着,很不情愿地祝福过我们的。”
陆臻呆住。
过了好一会儿,陆臻说道:“我其实一开始和头儿不熟的时候觉得他有点阴,不像你那么真实亲切。可是后来我记得有一年贵州冰雪,我们去那边,然后你回来,严头对你说,他说:‘我不知道共和国会不会辜负他的战士,但是我严正决不会辜负自己的兵。’就是从那时候起我觉得,行,那是个值得我为他卖命的人。”
夏明朗嗤笑:“你从哪儿听来的?他怎么可能这么说”
“不……不是真的?”陆臻大惊。
“你这话一听也不像他会说的啊!这么浮夸的话,根本就是我的风格。”
陆臻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哦!
“那……”
“这话不是他说的,我编着唬那帮小子们的。”夏明朗正色道:“但是陆臻你要明白,辜不辜负这种话不是一个人随便就可以说说的,那得有资格,当然很多有资格的人他们不说,乱吵吵的那些人,他们没那资格。只有头儿,他有资格,他不说,但他做得地道。他已经好几年没摸枪了,他坐在办公室里,可是他顶着麒麟的天,所以我乐意让他骂一辈子。”
陆臻看到夏明朗在阳光下微笑,那种骄傲无可形容,明亮的刺眼。
所谓领袖,如果能让像夏明朗这样的人都为之骄傲的,那么……陆臻想,严头儿心里应该也是满足的。
九、
晚上的宴会自然宾主尽欢,夏明朗留意了一下,发现参与观摩这次演习的大人物们有半数齐聚于此,而且他们多半有着共同特性:年轻化,手握重权而且拥有更为先进的技术背景。很明显这是曹修武的私人圈子,而陆臻是这次常规聚会的一个新鲜亮点,他将在这里被展示,被评论,被观察……
陆臻坐在曹修武的身边,于是夏明朗坐在陆臻身边。虽然曹修武开席介绍时说远来是客,同时极尽华丽与客套的介绍了麒麟的功绩与超凡的地位。可夏明朗仍然明白他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主要是沾了陆臻的光。因为他是这一桌上军衔倒数第二的人。
倒数第一是陆臻!
然而那不重要,陆臻仍然光芒四射,中校军衔配上他年轻的脸庞已经足够让人印象深刻,而不正常的履历更让人惊讶不已。夏明朗可以清晰地从在座那些人眼中看到赞赏,而他从来不知道他的陆臻……他心爱的宝贝居然有这么的耀眼。
是的,他一直知道他很好,但是不知道有那么好。
他坐在那里,坐在那群所谓的高层中间淡笑风生,他自然而然地参与进话题,丝毫不让人感觉青涩与稚嫩,神情自若,不卑不亢。好像他天生就应该在这里,在这耀眼的水晶吊灯之下,在这种暗潮汹涌不动声色的观察与较量中如鱼得水。
而这样的陆臻与他而言,其实,是有些陌生的。
在麒麟的陆臻不是这个样子的,夏明朗不自觉地陷入回忆。在麒麟,陆臻是一台精贵的电脑,脆弱的中枢。虽然他已经很好,很不错,可是在战场上,人们会相信陈默,相信方进,甚至徐知着……可是没有人会首先想到他。所有人对他的期待都是,无论如何,你保住你自己。
那种脆弱感从战场、训练场甚至一直延伸到了生活中,大家总是不自觉的保护他,甚至有些宠爱他,好像他真的,真的是用玻璃做的,好像他真的会被敲碎。即使他可以熟练自如的操作那些精密的仪器,可是仍然得不到战友们那种发自内心的铁血杀伐式的依赖感。大家总是习惯于对他说,行了,你就呆在这里。陆臻即使会有愤怒与不平,可他仍然懂事的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在麒麟,陆臻是被照顾的,没有人会对他有更高的要求,虽然大家都没有恶意,而他自己也并不情愿。
夏明朗有些悲哀地发现,可能一直以来他都犯了个错误。他曾经是明白的,麒麟不会是陆臻的家,那个会与陆臻骨血相融,让他尽情挥洒的舞台不会是麒麟。可是后来,他迷惑了,或者说,他故意迷惑。他让自己相信,陆臻像他一样,是麒麟的嫡子。
夏明朗一直没怎么说话,他保持着微笑,眼神礼貌而疏离;他坐在那里,像一个神秘的深渊。这种形象完全符合人们对一位神秘特种军官的想象,所以几乎没人会去打扰他,大家都乐意维护自己心中的期待。夏明朗很庆幸,因为事实上他完全不想参与交谈,他害怕自己一开口会说出不恰当的话来。
情况有些失控,在夏明朗心里一些灰色的烟雾被吹散,一些美好而温馨的幻想被打碎,然后在废墟之上,新的观念再度建立。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包厢里,在这些昂贵的美酒与珍肴旁边,有一个人,在默默的崩溃与重建。
而此时此刻,陆臻正在与总参谋部的一个高级军官聊天,后者正含笑地鼓励他:不错,小伙子,年轻时吃点苦,把这段逆境熬过去,后面的路才会顺。
一条刺目的闪电犀利地劈开墨色黑幕,夏明朗的瞳孔急剧地收缩。
是的,他的麒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