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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停。”夏明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会再想办法。”
众人似乎松了一口,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任务完成,夏明朗默默收了东西离开。走廊里瞬间的昏暗让他有些恍惚,眼前又闪过那铺地的血和陆臻悲伤的眼眸。人群从会议室里涌出来,带着明显轻松了不少的神色。李国峰过来握夏明朗的手:“辛苦你们了。”
夏明朗微微一笑。
“你们那位牺牲的同志,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
“我们自己来。”夏明朗摆了摆手,没让他再说下去,反而加快了步子,匆匆跑下楼。他并不打算捆绑任何人来陪他们难过,相隔太远,没有意义;而且亲友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这才是人之常情。
海默站在楼梯的尽头,大门外猛烈的阳光在她脚边划下一道分明的线,她抬眼看到夏明朗下来,点上烟抽了一口,伸直手臂递过去。
夏明朗只抽了一口就发现不对:“大麻?”
“最好的印度货。”
“我不抽这个。”夏明朗把烟还回去。
“嗨,你抽烟,但是不抽大麻?”
“这很奇怪吗?我喝啤酒但是讨厌白酒。”夏明朗见海默不肯接,随手把麻烟揉碎,撒到了地上。
“哇噢!太浪费了,相信我,你需要这个,它能让你平静点儿。你和你的属下们,你们都需要。”
“不,我不需要。”
“你是不需要,还是……不知道你需要?”海默微笑着,有些戏谑的味道,带着某种掩饰不去的优越感,就像一个见过大世面的城里人在旁观一只乡下土包子。
“我知道我不需要!”夏明朗表情严肃:“老实告诉你吧,除了那些硬毒,我试过市面上流行的所有麻醉剂。”
“哦?为什么?”
夏明朗听到楼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凑近贴着海默的耳边沉声说道:“为了防止一不小心把像你这样的人递给我的烟全抽完。”
“嘿,兄弟,我可没往里面放海洛因,我这纯粹是好意。”海默连忙叫冤。
“那谢谢了!不过,这玩意儿只会让我更烦躁。”夏明朗神色淡然,眼神却隐隐地严厉起来,有些告诫的意味。
人群从楼梯的转角处涌出来,从他们身边流过,李国峰和他的同伴们好奇地看着他们。
“好吧……嗯!说个正事儿……”海默耸了耸肩:“之前有人告诉我,最近有一支外来的游击队在我们北边大概50多公里以外的地方活动着。”
海默说得很平静,好像跟朋友唠嗑说了个八卦,然而所有人都站住了。李国峰显然是慌了,他看了看海默,又看向夏明朗,想从后者脸上寻找更多的安全感。
“当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跟你们……嗯,有关系。”海默满不在乎地笑了。
夏明朗收缩瞳孔,眼中闪过一丝肃杀:“一起去看看?”
“好啊,我去找两个帮手。”海默镇静自若地从众人注视的目光中穿了过去。
“夏队长?”
“放心,几个蟊贼而已。南珈这地方,没个成千上万人是闯不进来的。”夏明朗目光平和:“你们呆在家里,注意安全。”
“嗯嗯,我会把……人,人人都组织好。”李国峰又握了握拳,好像要给自己鼓劲儿似的,这是个单纯的人,所以坚韧。
出远门的第一件事情,是脱防弹衣……在喀苏尼亚,从政府军到游击队,没有人装配得起防弹衣,所以,如果你穿着一件防弹背心走在大路上,那差不多所有人都会向你开枪——你居然有防弹衣,你丫一定很重要,先毙了再说。
临走时夏明朗向米加尼打听附近的情况,老米听说有游击队出没紧张的不得了,按他的描述那块地方主要有两个村子,和他一样,都是罗图族人,但是并不相熟。喀苏南部的人们生活闭塞,很多人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村子,米加尼已经算是相当有见识的人了。
换上从非洲兄弟那里借来的衬衫和长裤,再把脸涂黑,爬一辆小皮卡,COS得虽然生硬了点,可在黑暗中也足够唬人了。
夏明朗带上了陆臻和方进、徐知着、刑搏还有沈鑫,再算上海默与摩萨德那位托尼小哥凑了一支侦察小队。似乎是不自觉的,他把那些个性偏火爆的孩子们都带了出去,好像……一次放风。
陆臻很沉默,一路上都在忙着调试电台通话,他好像很不放心,不断向郝小顺确定通话线路是不是足够清晰。
南喀苏尼亚的黄昏漫长得令人惊叹,一轮明月已经高悬在半空,可天边仍然洇染着极为浓郁的紫红色,瑰丽无比。
海默把车开在这乡间的红土小路上,道路两边生长着高大神奇的猴面包树。雨季还没有完全到来,这些巨树上没有一片叶子,短而遒劲枝杈映衬着霞光,奇异的美。远处丘陵的边缘缓慢地移动着一些灰白色的小点,那是放牧归去的土著人。无论这世间有怎样战火纷扰,这些贫弱的人们仍然在努力生产……为了活着。
一路往西,路面上渐渐出现了新鲜的车辙,嵌在柔软的红土地上清晰可辨。方进跳下车仔细研究了一会儿,非常肯定地告诉夏明朗,有人刚刚过去没多久。夏明朗核对地图,确定方向与米加尼告诉他的某一个村子很接近。
那么……就不如去看看吧。
夏明朗感觉到某种跃跃欲试地兴奋,他开始想要了解这块土地,他想明白这里发生过什么,正在发生什么,想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怎么想的。就像很多年以前,他在中国西南边境外经历过的那些……
夏明朗不放心陆臻,当然更不放心海默和托尼,于是他们四人组在一起,成了当然的A组。剩下的四个人里,由方进与刑搏搭挡探路,徐知着与沈鑫则拖后负责火力支援。
受气候所限,这里的植被比起真正的丛林来要稀疏得多,好在队员们足够训练有素,他们把车藏好,无声无息地潜近。
前方渐渐传来隐约的音乐声,听起来节奏分明,鼓点清晰有力,正时下最流行的那种非洲音乐,热火朝天、激情四溢,让人的每一个细胞都想跳跃。
“他们不会是在开舞会吧!”方进在群通里小声嘀咕。
“说不定哦!”海默笑道。
“这不可能吧!”方进咕哝着。
可是,这听起来最不可能的猜测似乎正在变为现实。再往前走,明亮的火光从稀疏的枝叶间透过来,闪烁着,跳跃着,电子舞曲的节奏越发强劲。
方进甚至听见了人们的欢笑与呐喊……一场正在狂欢中的篝火晚会仿佛近在咫尺。
“妈的!”方进移开夜视镜,轻轻拨开挡在眼前的最后一丛象草,他心里很是不爽,在他如此悲伤的时刻,有人如此欢乐。
然而,他马上愣住了……
忽然间两名前哨齐齐沉默,通话器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怎么了?”夏明朗诧异问道。
没有回应,呼吸声沉重到几乎会暴露目标的地方。
“方进!报告情况。”
“报……报告……”方进舌头打着结:“队长,你,你……我觉得,你还是自己来看一下!”
“怎么了?”夏明朗满腹狐疑。
“队长!我到高点了。”徐知着轻声报告。
“嗯,情况怎么样?”
“您,嗯,……我没法儿形容!”徐知着停顿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
“都他妈怎么回事?!”夏明朗怒骂,都这种小心翼翼地口吻这算什么?他不自觉地抬头瞪过去,虽然他也不知道究竟哪一棵猴面包树上藏着徐知着。
十分钟以后,夏明朗原谅了所有人,从方进到徐知着……甚至,一直呆在他身边露出诡异神情的海默与托尼。因为,是的,的确无法形容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因为……
几台皮卡车杂乱的停在空地上,车载电台的音量被开到了最大。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中,一群穿着破旧军装或者T恤的男人们举着枪,唱着歌,跳着舞……在他们脚下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一群村民拥挤在角落里,他们惊慌失措,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黑暗中,夏明朗只能看到他们眼中闪烁着的惊恐……
是的,你的确无法形容眼前正发生的这一切,因为你见识过载歌载舞,你见识过屠杀,但是……你没有见识过载歌载舞的屠杀……所以,在最初的那个瞬间,你唯有沉默。
一个看起来军容整齐些的壮汉走到火堆旁边,音乐嘎然而止。在他的带领下人们兴奋地朝天空扫射,激昂的口号声响彻了云霄。
“他们在说什么?”夏明朗听不懂非洲土语。
“革命军万岁。”海默道。
壮汉再一次挥手,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一个村民被拖到空地中间,牢牢地压制在一尊古老的非洲大鼓上。壮汉拔出手枪,居高临下地瞄准了村民的额头。
“你们世代被奴役,肮脏的阿拉伯人骑着骆驼来打你们,抢走了你们的土地和水;那些外国人,和他们勾结,抢走你们地下的金子……”海默小声地翻译着:“只有我们,我们在战斗。没有人能坐享其成,没有人……你们懦弱无能,你们只会拖累这个国家,只有我们才是拯救这个国家的英雄。所有瞧不起我们的人,我们都要让他付出代价,付出代价,付出代价……”
“这就是解放战线?”方进难以置信:“就就,就这……还英雄??”
“有各种各样的革命军,他们有五花八门的名字,你在指哪个?”
“革命军怎么能是这样啊!”
“唔,也有比较像样的,不过很少……”一声突兀的枪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海默停顿了一下,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口吻说道:“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方进几乎都要压不住自己的声音了。
“队长,能做点什么吗?”陆臻忽然切入这激烈的讨论,声音却平静得吓人。
“嗯?”夏明朗一愣。
“不能就马上走吧。”陆臻说道。
“不不……队长!”方进回过神来:“不行,队长,我们得救他们……”
“要不然让我动手。”徐知着也按捺不住了。
“妈的,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谁给爷说说……”沈鑫一直在后方警戒,被这着头不着尾的局面憋得挠心挠肺地。
“甭管怎么说,你让我先毙了那只胖子。”方进终于急了。
夏明朗心念一动,颇有深意地看了海默一眼,握紧了手中的步枪。这些枪全是从海默那里借来的,有AK74,有美制的M系列,临走时拿了三个基数的子弹,习惯问题,他们喜欢出门把子弹背得比水还多。
所谓众望所归,夏明朗知道自己没有太多选择,他的兄弟们需要一次战斗,用一些血来冲淡另一些血;他们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来证明……为此而牺牲的意义!
虽然夏明朗知道这样做可能会不好……然而,这里或许只有他知道,这样可能会不好。
“各单位注意!”夏明朗沉声下令:“两人一组,分头蒙面行动;徐知着、沈少负责警戒。任务内容:1、清除所有匪徒。2、销毁所有武器。3、不救助任何人。30分钟以后脱离战斗,在藏车地点集合。听明白了吗?”
“需要留活口吗?”陆臻问道。
“不需要!还有问题吗?”
“没了!”众人异口同声。
“行动!”
夏明朗的话音刚落,一声枪响猝然而起,火堆边“那只胖子”应声倒地,四下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缺乏训练的游击队员们尖叫着四处扫射,子弹乱飞。
“妈的!”方进一边用自动档回击,一边怒骂:“老刑,你他妈抢我目标。”
“嗨!上校!今儿晚上我请客。”海默起身正打算冲出去,被夏明朗一把拽了回来。
“你跟我一组!”夏明朗压低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吐进她耳朵里。
陆臻瞬间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