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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陆臻问。
“村里的山官过来跟我谈条件,他说我们不能这么走,那些人回来会找他们麻烦,我说你不让老子走,老子现在就是个麻烦。”夏明朗在频道里把徐知着调出来怒骂:“徐知着,显摆你多能呢,亚音速子弹150米外你打一个灯,妈的,点着我裤子怎么办?”
陆臻小声说:“你的裤子是防火的。”
夏明朗回头瞪了他一眼,打开群通下命令:“各单位,回收所有的弹壳与相关痕迹,天亮之前我们要从这里消失,把所有的尸体都带走。”
夏明朗下完命令过来帮忙,半道上忽然想起来,问陆臻:“你那两把破枪都收齐了吗?”
陆臻脸上发红,慢慢点了点头,自觉非常非常地丢人,脑袋埋进了胸口,夏明朗就看到两只通红的小耳朵并一段红脖颈。
虽然地处亚热带,可到底是初冬,天亮得晚给了他们更多的准备时间。
凌晨5点左右,夏明朗一行人带上所有被营救的人质像来时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村外。夏明朗领路,方进押队,三名狙击手轮流中程掩护,其他人则分散在队伍里,陆臻给所有的孩子都分了组,同一个省市相熟的人归在一起,挑身体好的看顾身体弱的,以免掉队。长期的折磨让这些孩子们身体孱弱,行进速度非常慢。
不多时黑子与沈鑫就从后面赶上来,他们是最后一哨,同时负责处理尸体。目前没发现有赌场别的同伙追杀过来,夏明朗对情况的估计没有错,在这块战乱纷迭的土地上,即使是普通山民也懂得明哲保身、欺软怕硬,对身边的生死有近乎坦然的冷漠。
夏明朗向总部通报了具体情况,三十几名少年加上麒麟差不多有50人,米…17都得飞两次,当然那也是不可能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派飞机越境,所以最后的方案仍然是:你们想办法自己回来!
飞机在云南境内候着,随时接应。
路其实不难走,但是对于那些身心疲惫的小朋友来说,就太过为难了。两个小时的行军路程,从清晨一直走到下午都没走完,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这,也还是夏明朗一直用“你们再不快点跑,他们就要追上来了”等等……吓唬着才走到的,都已经精疲力竭了。夏明朗回头看看那些惊恐愁苦的小脸也觉得心疼,更何况,这些孩子已经饿了好些日子吃不饱饭,现在有了吃的,又要走道,一天就吃光了他们所有的口粮。
夏明朗找了个宿营点宣布今天先休息,睡一觉明天再走,小男孩们一个个露出欢欣鼓舞的表情,比较强壮还有体力的那些则帮着战士们开始整理宿营地。帐篷带得不够,只能优先保证最体弱生病的孩子,大部分人只能露天对付一晚上,好在不是雨季。不过也没人抱怨。艰险的境遇让这些原本桀骜的少年们变得乖巧顺服,并且轻易就能满足。
夏明朗靠着一棵柚木思考路线,明天再走个半天就能回到公路上,到时候弄辆车,速度就能大大加快,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去弄点吃的!
真是麻烦啊!夏明朗唉声叹气的,所以老子不爱做保镖!
夏明朗单敲了陈默,后者正在宿营地周围寻找适合的狙击保护位,夏明朗懒洋洋地说兄弟,断粮了,给弄点荤。陈默说没问题,看到就有。不过,光有荤还不够啊,夏明朗眯起眼睛扫了一圈,冲着陆臻勾勾手,去,把小脸洗洗干净,咱们去弄点吃的。
去哪里弄?陆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夏明朗把他脸上那块胶布撕了下来,迎着光瞧了瞧,不错不错,没破相,正好用得着。夏明朗狡猾地眨了眨眼睛说:“往南边去,再走一个小时,有一村子,那村里的姑娘,哗……可热情了!刚好把你卖了换粮吃。”
呃?!!
都说傣女多情,似虎如狼……但,但也不至于要这样吧?
陆臻在被夏明朗一路拽走的同时还运用八成的理性思考了一下卖身的可行性,脑中陡然闪现出大量异族妇女将自己团团围住调戏取乐的情景,顿时浑身上下的汗毛一起乍了起来。此情此景对于一个土匪(夏明朗)来说大约是赏心乐事,可是对于一名纯GAY来说……进而他联想到为什么夏明朗如此关心他脸上的伤情,这完全不是因为关心他陆臻本人,而是,对于他这张脸的价值存在的保护。
证据之一就是:他昨晚上肩膀拉了那么大一口子,夏明朗连一句都没有提过。
“队……队长……”陆臻急了,结结巴巴地说。
“别吵,再走半小时就到了,磨磨蹭蹭的!”
“不是,队长,这事儿你找小花行啊,他长得可比我好看,真的……队长,你那是男人的眼光,你们男人都觉得小花长得腻味了,可你不知道现在就他那样的,在小姑娘堆里可红啦,花样美男呐,真的真的……”陆臻这次是真急了,全然没顾上自己已经语无伦次。
夏明朗停了脚步:“哦?”
陆臻自以为是转机:“真的真的,而且你看他也喜欢姑娘不是!”
“合着你就不喜欢姑娘,是不是?”夏明朗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陆臻一愣,正色道:“我只喜欢我喜欢的人!”那模样,脖子一梗,就差说老子卖艺不卖身了。
夏明朗噗的一声笑得腰都直不起,满脸戏谑地调戏他:“不想卖身,是吧!”
陆臻梗着脖子。
夏明朗一把揽上去,压着他的脑袋瓜子贴近:“那卖笑行不?”
陆臻冷不防被他压到肩膀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惨叫:“笑也不卖!”
其实夏明朗找上陆臻的唯一原因是因为这小子天生了一张好人脸,最适合带出去做买卖,冲谁都是那么一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他们这些人训练久了,枪摸久了,无论乐不乐意身上都会生出一些剽悍锋利的气质来,只有陆臻,自始至终,一双清透的大眼睛温润不改,随时一笑都像春风,干净快乐,让人舒服。
缅北山区小村的土屋里,陆臻手忙脚乱地帮着烧火,心想老子将来再信你一个标点符号,我就跟你姓!他的鼻尖上已经蹭黑了一块,烧烟薰得眼底发红泛出水光的亮泽,很是可怜兮兮的模样。旁边的矮竹桌上,夏明朗正亲亲热热地和一个埋头拌饭的克钦族老阿妈聊着天,同时手指灵巧地用芭蕉叶与草绳把拌好的糯米饭包成一个个三角包。
空气里弥漫着糯米饭的味道,陆臻用力抽了抽鼻子,这让他的狼狈看来有些可爱。夏明朗用眼角瞥到他,挑了挑眉毛,笑道:“来,卖个笑!”
陆臻冲他呲了呲牙,夏明朗与老阿妈一起哈哈大笑。
夏明朗买了一背篓的糯米饭,还有一背篓干粮,最后给老阿妈留下差不多300百块钱人民币让村民自己分。在这个人均月收入不到500人民币的地方已经不算是个小数。
在回去的路上已是黄昏,当金桔色的阳光融化了所有的色彩,任何坚硬的冰冷的犀利的一切都会变得柔美。陆臻跟在夏明朗身后走,眼前的男人背着竹制的大背篓穿行在异国的密林中,姿态悠然。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村子?”陆臻问
夏明朗笑了:“你说呢?”
“你以前来过这里。”
“你说呢?”
“你还去过哪里?”
夏明朗忽然转身,笑嘻嘻地看着他:“想知道?”夕阳下,幽深的双目中跳跃着瑰丽的火光,像所罗门宝藏的大门,危险而诱人。
陆臻重重地点头。
夏明朗用随手砍的登山棒在地上划拉:“从这里,从密支那到萨地亚,我在这里呆过半年,每一条公路,每一条山路。”
“为什么?”
“为什么……陆臻,除了人员与装备,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是什么?”
“路线与补给。”
夏明朗很欣慰地笑了:“所以为什么?我不会是第一个在这块土地上游荡的中国军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里也不会是唯一一块被游荡的土地;而在我们身后,我们的祖国从东南到西北,军事区非军事区,有各种各样的人怀着不同的目的在游荡着。2002年美国大量招募参加过第一次海湾战争的老兵(注1),为什么?即使有了卫星图像与遥感照片,我们仍然需要人的双眼与双腿去丈量土地。”
“这样!”陆臻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小时候,高中的时候,很愤青,也聒噪。那时候和班上的男生一起讨论62年中印战争,学着一起叫嚷、争论。我爸是个军事爱好者,他听完我的长篇大论,那个暑假他带我去了墨脱(注2)。”
“然后你就不叫了!?还别说,咱爹可真是个军事家啊!”在这样的原始森林中行走聊天,会有某种特别的亲切感觉,这让夏明朗觉得很不错。
陆臻笑了笑:“然后我明白,我们不能对任何事轻易地下结论。事物是复杂的会发展的,我们不能在了解之初就匆匆忙忙地给结论,然后把这个结论定义为自己的,像捍卫私有人格似的去捍卫它,不容挑战不容改变。我们应该有一种开放的人生态度,随时调整自己对一些东西的看法,并且明白这种调整并不是可耻的,而是非常可贵的……品质!”
“你想说什么?”夏明朗眯起眼。
“我是想说,我曾经对你有很不好的看法,我觉得你无知又粗暴,恃强凌弱并且凶残成性。因为我非常厌恶不平等,我觉得人有各种各样的属性,有力的、病弱的,聪明的、笨的,男的女的各种性别各种性向……但人格是平等的,我厌恶所有的歧视与压迫。不过我并没有固执的坚持对你的这种负面结论,相反,在后来的相处中,我不断地修正着对你的看法,我发现那些恶劣的印象有很大一部分应该当归结为我一厢情愿的心里落差,或者说某种矫情。我最初错误的认定你应该如我想象的那样,而当然的,你不必。所以,即使现在我仍旧在某些方面不赞同你的观点,但是,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你很强,很出色,你可以做我的队长!”
夏明朗慢慢地转过头,非常狐疑地看着他。
“哎……”陆臻有点紧张
“完啦?”夏明朗挑挑眉毛,“那个,怎么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感谢陆少校对我的……”夏明朗脑子里飞转,只觉得称赞也算不上,骂就更算不上,这他妈的学问人就是学问人,张口就给你整这一大长篇,都理不出个黑白好坏。
夏明朗想了又想,终于定性说:“嗯……公正 !”
“不,不用,这是我应该的。”陆臻放松下来,“只是,徐知着……”
夏明朗终于顺回一口气,得,兜那么大一圈子,原来堵在这儿了。
陆臻说:“我知道你对他已经有了结论,但是,我希望你仍然会有开放的胸怀,可以随时修正自己的结论。的确,徐知着是争强好胜了一点,但欲…望是人类进步的原动力。没有人什么都不争不求,还能很努力在完善自己自强不息,那不可能。”
“他的问题不是争强,是急于求成。”
“但是他现在已经缓下来了。”陆臻急道。
“为什么你要抓着他不放?”
夏明朗审视的目光让陆臻有种被穿透的错觉,他愣了一下,好像放弃似的一古脑地说道:“因为我觉得他像我,我们都有过这种时期不是吗?不够自信,还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可我觉得他是可以好起来的。难道你不觉得吗?否则你为什么要给他机会?我是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