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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一会,正想睁开眼,忽然听到一阵笑声从外面传来,那笑声才一入耳,我整个人就直跳了起来,大叫一声:“红绫!”
那爽朗响亮的笑声,除了红绫,再也不会是第二个!
我一面叫,一面就向外冲,刹那之间早已忘了自己手腕上还缠著白布,冲出了两步,才被缠住的白布拉得几乎跌倒,我用力一扯,扯断了白布,向外冲去。
有了红绫的笑声,神鹰的身体自然不再重要!我的意思是,可以见到红绫,当然比守著死去的神鹰重要。
我冲出去的势子十分急,用肩头撞开了鸡舍的门。
一出了鸡舍,红绫的笑声听得更清楚,就在我左边不远处传来,我循声奔过去,同时大叫。
我的叫嚷并没有回应,我想那仍然是属于同样的处于幻境中的情况 我能够看到她、感到她的存在,而她却在她自己的幻境中,不能知道我的存在。
这种情形,很像是我在看立体投影一样。
当然只是“像”而已,刚才我就可以伸手碰到神鹰的身体,看立体投影是绝对无法碰到看得见的影像的。
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次如果见到了红绫,一定要伸手摸一摸她,看看是不是可以碰到她 难道我如果碰到了她,她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奔出了几步,已经可以肯定红绫的声音自另一间鸡舍附近传出,我奔得更快,突然之间两腿一软,几乎跌倒!
因为就在那时候,我又听到了白素的声音!
我像是已经有一个世纪没有听到白素的声音一样,所以当白素的声音突然传入我的耳中之后,使我感到极度的刺激,脑部活动全都倾向分析声音的来源,竟至于一时之间无法控制四肢的活动,所以才会几乎摔倒。
由于同样的缘故,我只听到白素一面笑,一面说了一句话,可是却没有听清楚她说的是甚么。
我站稳了身子,吸了一口气,心中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她们一定没有事 这一点可以从她们的笑声中得到肯定,如果她们处境不妙,绝对不可能发出这样愉快的笑声来。
我定了定神之后,去势更快,一下子就转过了那间鸡舍,同时也看到了白素和红绫。
看到她们的那一刹间,心中的快乐真是难以形容,我自然而然高举双手,同时叫嚷。
然而她们并没有反应。
这时候我也不在乎她们是不是有反应,可以见到她们,已经是事情大大的转机,我仍然自顾自叫著,向她们奔过去。
在离开她们大约还有十来步的时候,我突然停住了脚步,不由自主摇头,因为我实在没有法子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形会是真实的情景!
我感到看到的情景大有可能只是我的幻觉!
我看到她们……她们……
她们正在做的事情,实在令人无法接受!
说具体一些,她们做的事情其实并没有甚么特别之处,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她们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所表现的态度!
我看得十分清楚,在她们的面前,地下挖了一个坑,在坑旁放著一个长方形的木箱。
就算刚才我没有在鸡舍中的那段经历,看到这种情形,也可以知道她们正准备把这只木箱放进土坑,然后埋起来。
而在我有了刚才那段经历之后,我更可以立刻肯定,她们是在埋葬神鹰的尸体。
(本来我不愿把神鹰冰冷的身体称为尸体,可是白素和红绫既然已经要埋葬他,那当然已经是尸体。)
埋葬神鹰的尸体,本来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而令我目瞪口呆的是红绫和白素两人在做这件事时候的态度。
她们竟然表现了极度的欢乐!
看她们又笑又说的情景,岂止态度轻松,简直是十分高兴!
可是事情却和神鹰的死亡有关 当我那时踢开木箱,看到神鹰的尸体时,我大受震动,并不是为了神鹰的死亡,而是为了红绫必然会极度伤心,所以才感到事情非同小可。
真是作梦也想不到,红绫在埋葬神鹰的时候,竟然会不但一点不难过,而且还如此欢乐!
这确然是“作梦也想不到”的事情,所以我知道这时候看到的情景并不是幻觉,而是真正发生的事情 幻觉和作梦有点类似,绝对想不到的事,也很难在幻觉中发生。
(真正发生的事在许多情形下比幻觉更离奇,更不能相信那会是事实!)
然而我却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红绫就算年纪小,不懂得悲伤,白素也不应该有这样的表现!
神鹰在生命形式改变过程中死亡,白素至少应该感到挫折和失望,应该心情沉重才正常。
所以我看到的情景令我像是进入了迷宫一样,完全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
我又叫了一声:“你们怎么了?”
她们仍然没有反应,这时候红绫已经走过去,一面笑著,一面把那木箱抱了起来,脚步轻松,来到了坑前,把木箱放进坑中,然后手脚齐用,把坑旁的泥土送进坑中,把木箱埋起来。
这一连串的行动,并不意外,意外的还是她们两人那种高兴的态度。
我大踏步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忽然想到,由于刚才我曾经看到木箱中有神鹰的身体,所以一看到这种情形,就自然而然认定她们是在埋葬神鹰。可是事实上她们在埋葬的只不过是一只木箱,如果木箱之中根本不是神鹰,那么她们的态度也就很平常了。
想到了这一点,我松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然而只跨出了一步,就听得红绫大声道:“神鹰啊神鹰,你就安息吧,死了死了吧,死了死了吧!”'网罗电子书:。WRbook。'
最后两句话,简直像是在唱歌一样。
我不禁又停住了脚步,心中非常难过。
从红绫的话中,已经绝对可以肯定,她确然是正在埋葬神鹰,以她和神鹰的感情来说,神鹰的死亡竟然没有带给她任何悲伤,难道她的天性如此凉薄?
这是使我感到难过的原因。
红绫又唱又说,手脚很快,就已经把坑填满,她在新填的土上来回跳动,把土踏实,口中还在不断哼著曲子。
白素也一直在旁边笑盈盈地看著她。
我不但感到难过,而且十分生气,又向前冲了几步,虽然明知道她们听不到我的话,还是忍不住要质问她们。
然而我还没那么说,就听到红绫道:“真可惜,爸不在。”
我听得她那样说,就停止了脚步。
在那一刹间,我想我的心境也因为看到的情形很不正常而变得有点怪异。我竟然想到如今我可以看到她们的行动,听到她们的说话,而她们却感不到我的存在,这种情形就像是我是一个隐形人一样。
我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听听她们说些甚么?
本来一家人之间是不应该存著这种心思的,所以我说我有这种想法堪称怪异。
当下我看到白素在听到了红绫这样说了之后,眉心打结,像是在想甚么想不通的问题。
红绫又道:“爸要是和我们在一起,他一定高兴。”
我听了,心中又是开心,又是感叹。
开心的是,红绫她自己高兴,也想到了我,希望我也高兴。感叹的是,她竟然以为我会因为神鹰的死亡而感到高兴。
我喃喃自语:“我不会高兴!”
这时候白素忽然叹了一口气,向红绫道:“你猜你爸知不知道我们在哪里?”
红绫见问,怔了一怔,看来这个问题虽然简单,可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我在一旁,忍不住大声道:“我知道!你们在幻境中!”
我的话她们没有反应,白素仍然皱著眉头,神情彷彿更加忧虑,她继续又问了一句话,令我大吃一惊。
她问的竟然是:“我们现在究竟在哪里?”
白素这样问,已经够令人吃惊的了,而红绫仍然是一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的神情,更令人吃惊!
这证明她们并不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之中!
我以为她们已经找到了随意进出幻境的方法,所以长时间在幻境中的 这个想法显然错误,她们根本不能自由出入幻境!
而神鹰既然会在幻境中死亡,由此可知幻境中存在著很大的危机,这种危机,随时可以降临在她们身上。难道她们不知道这一点?要不然她们怎么还会如此高兴?
想到了这一点,我感到一股寒意,流遍全身 她们这种欢乐的态度是如此不正常,是不是她们的脑部活动受了外来力量控制的结果?
我正在想著,白素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好像误打误撞,来到另一个空间,和原来我们生存的空间……不同……”
白素神情犹豫,显然她不能肯定自己的推测。
红绫的神情很古怪,看起来傻傻地,她道:“等到事情完了之后,再研究这个问题不迟。”
这几句话令我心中大是疑惑,听起来像是白素和红绫她们并不知道自己身处幻境。
这种情况在我身上也曾经发生过。
可是她们的情形好像又有所不同,她们不知道自己身处的环境如何,当然也不会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环境之中的。然而她们在这个环境中却有事情要做。这件事情显然十分重要,重要到了使红绫认为可以把研究自己身在何处这样的大事暂时搁置,先做了这件事再说。
本来事情虽然复杂,可是总还有一个理路可循 我可以很容易就猜到,她们要做的事情就是使神鹰的生命形式改变,把神鹰变成人!
然而现在她们却在埋葬神鹰的尸体!
神鹰既然已经死了,她们还有甚么事情要做?
很重要的是,何以对神鹰的死亡,她们表现得如此兴高采烈?
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向她们走了过去,到了她们的身前,双手伸出,一边一个,去抓她们的手。
当我做出这样的动作时,在那一刹间,我也忘记了自己身处幻境,她们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只是想到刚才我既然可以实实在在碰到神鹰,现在也应该可以和她们有所接触。
可是当我的手伸出去之后,手指明明已经碰到了她们的手,在我的视觉上也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在手指的感觉上,却又绝没有碰到了任何东西的感觉。
她们虽然在我视觉中存在,但也仅止于是视觉上的存在。
说明白一点:她们只是虚影!
一时之间,我除了不断摇头之外,连伸出去的手都收不回来,整个人感到异常的僵硬。
过了一会(在这段时间中,白素和红绫又交谈了几句,可是我由于能看到她们而不能碰到她们的这种诡异状况而震惊,所以没有听清楚她们说些甚么),我踉跄后退了几步,这才听到红绫正在说:
“我想去看看,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白素却摇头:“不要心急,直到现在为止,事情还是很顺利,只是我不喜欢我们非但不能控制事情的发展,连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都无法完全了解!”
红绫低声道:“对不起……”
白素笑了笑:“你又没有做错甚么,为什么要道歉?”
白素虽然在笑,可是笑容十分落寞,分明是心事重重,这一点从她的眼神中也可以看得出来。
这时候我和她虽然不能有任何接触,可是多年来的相处,我知道她心中一定有无数疑问无法解决,而且她也无法改变它的处境,无法和我主动联络,也就是说她无法离开幻境回到现实。她自己并不确切自己身处幻境,可是也知道处境不是很妙,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我自信对她的分析不会错,然而我不明白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显然还有可以令她们高兴的事情在,因为刚才她们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