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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真是的!对自己的情敌居然没有丝毫概念!你真的想不起来?”
情敌?纳兰性德细细咀嚼这个名词所代表的意义,然后苦笑说: “我也不知道。这个人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你当然觉得眼熟!”纪莎莉拿回照片冷笑说:“物理系所的美男子纳西斯,你没有听过才怪!”
“啊!是他?”纳兰性德觉得心脏犹如被人抽了一鞭。
他听说过这个纳西斯,据说是个鬼才,同是物理所出身的理学院长对他赞不绝口,许多资深的老教授也一致推崇他,力荐他出任军方研究院某项实验研究的小组召集人,好像他真有什么过人的才干。某家颇具影响力的科学刊物,还曾专文介绍过他。后来不知为了什么缘故,他婉拒了军方的邀请。现在,那项研究计划还搁浅在那里,等他点头。
不过,听说他的个性冷酷怪异,喜怒无常,不太爱搭理人,整天埋首于研究。一度,他倒曾像个采花峰,一丛飞过一丛,不过为时很短暂。许多人在猜,不知是什么缘故,使他突然改变又突然收敛。因为事不关己,纳兰性德并没有将此事太放在心上,然而,那张照片显示!这个纳西斯和秋梦天的关系,并不寻常。这不由得使他嫉妒得要发狂。秋梦天从来没有用过那种眼光,那种神情看过他。那是恋人的眼波,充满爱意思慕。
纪莎莉仔细地窥伺纳兰性德脸上表情的阴晴变化,然后露出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得意微笑。她软软地又刺了纳兰性德一句: “看到这些照片时,我也很惊讶,我以为你和秋梦天……”
“你跟踪我们,拍下这些照片!”纳兰性德打断她的话,抓住她问。
“差不多。”她挣脱他。“我雇人跟踪秋梦天,记录下她的一举一动。”
“跟踪梦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是我的事,你不用管!”纪莎莉冷漠地说:“我找你,是为你打抱不平,你喜欢秋梦天,而他们两个却在一起。”
“等等!”纳兰性德再次打断她。“他们两人在一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
“你还不清楚吗?”纪莎莉撇嫩嘴,又将照片丢给纳兰性德。“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请人日夜调查跟踪,拍下这些证据。他们两人住在同一栋公寓,同一层楼,同一间房子里。说明白一点,‘同居’这字眼,你懂不懂?”
“同居?不可能!不……”纳兰性德凌乱地摊开桌上的照片,喃喃自语。
“怪不得你不相信,当我知道这件事时,我的反应就跟你现在一样。”
纳兰性德低下头,双手额发里,让脑袋清醒了一会儿,才问: “你这样做,究竟有什么企图?”
纪莎莉冷漠地看他一眼,淡然地回答: “我说了,我只是为你抱不平,这些东西公开后,足够让秋梦天吃不完兜着走!”
“不!我不许你这样做!”
“怎么了?”纪莎莉冷笑说:“我以为你跟我的立场是一样的,难道你愿意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宝贝投入别的男人怀里?”
“住口!”
“住口!哼!齐容若,你没有资格对我这样吼。”
纳兰性德冷静下来,掌护臂,臂贴胸地交跨在胸前,盯着桌子。“我不相信你真的是为了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不相信就算了!”纪莎莉冷酷地说。
“你……”
“我会从秋梦天下手。”
“你想对她怎么样?”纳兰性德情急之下,又抓住纪莉莎。
“你别拉拉扯扯的!”纪莎莉再次甩开他的手。“我只要让她看看这些照片,她自己就会知道该怎么做。然后,我要你抓牢她,用尽你一切的方法——你不是很温柔、很爱她吗?想办法让她成为你的人,她就没有脸再回去找纳西斯,一定会对你死心塌地……”
纳兰性德用力挥手说:“你怎么会有这种龌龊卑鄙的想法!”
“龌龊?卑鄙?那她跟纳西斯同居的事怎么说?”
“那只是你一面之词,我不信!”
“得了吧,大情圣!”纪莎莉鄙夷说:“你我心知肚明,他们两人的关系不简单,就算没有同居这回事好了,我也要她知难而退;而你,纳兰性德,我要你趁这个机会牢牢抓住她,偷了她的心,她的人,让她对你百依百顺。”
纳兰性德不说话,瞪着纪莎莉。好可怕的女孩, “你在命令我?”他说。
“不,只是建议。”
“如果我拒绝呢?”纳兰性德冷静地问。
“你不会。”纪莎莉胸有成竹地笑了。“这世界,还没有人能大方地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投入别人的怀里。尤其是男人,善妒的男人。”
“也许我是个例外。”
纪莉莎盯着纳兰性德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她讥笑说:“天下乌鸦一般黑,纳兰性德,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把自己想得太神圣!”
“听着!”纳兰性德不理会她的讽刺。“我不会答应你这无理的要求,我也不准你动梦天一根手指头!”
“怜香惜玉?嗯哼!”纪莎莉又灵出讥诮的脸。“拒绝了我,你就别后悔!这帐单就留给你,发挥你的绅士风度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纳兰性德拿起帐单,无意识地在手中把玩。他继续在那里坐了十分钟之久,才起身付帐离开。
出了咖啡屋,他稍微一迟疑,还是朝“蛊诱”的会场走去。才出了电梯,尚隔着透明玻璃门,他就看到了秋梦天——不!还有他,那个纳西斯。他们俩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并没有对话,可是他们之间那种水乳交融的气氛,让人看了嫉妒。他们已经尽量掩盖锋芒,不惹人注意,但奇怪的是,这么多人当中,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梦天!”纳兰性德靠近秋梦天。
“嗨!你来了!”秋梦天似乎吓了一跳,瞥了眼她身后的纳西斯,然后稍稍尴尬地微笑说:“啊!这位是纳西斯。”
纳兰性德伸出手说:“久仰!我是齐容若。”
纳西斯也只好伸手寒喧说:“久仰!”
百闻不如一见,眼前这个人果然有股摄人的气质,纳兰性德心里想。他脸色微暗,一种属于男性自尊受挫的感觉,使他的神采灿烂不起来。
“梦天,”他说:“我们出去走走透透气好吗?顺便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这……”秋梦天又看了纳西斯一眼,然后点头。
两人沉默地走出会场。他们的身影才消失,纪莎莉就不知打那个角落冒出来,现身在纳西斯面前。
“嗨,好久不见!”她对纳西斯展露一个最迷人的媚笑。
纳西斯没有回答她的招呼,她不死心又说: “没想到你对摄影展也有兴趣,唉,我说错了,是对照片中的女孩有兴趣,我倒忘了你们的关系!”
这句话果然引起纳西斯的反应,他皱着眉看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终于开口。
“没什么?”纪莎莉得意地扬扬手中的牛皮纸袋。“不过,既然你对摄影这么有兴趣,我想请你看看这些东西。”
她将牛皮纸袋直直地递给纳西斯。
“技术很不错吧?人物的表情栩栩如生,”纳西斯观阅的当口,纪莎莉像在解说什么杰作似的,配合他翻转的速度,一张一张解释说:“看这张,线条多细,几乎连细胞都看得见!还有这张,连背景天空的小鸟都那么清晰。哎呀!这张可惜暗了些,不过,角度取得真好!你看……”
纳西斯沉着脸,将照片丢入纸袋。“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没什么,我不知道你这么不欣赏这些作品!”纪莎莉笑笑地将纸袋由纳西斯手中抽回来。“不过,如果你不赶时间,又没有其他约会的话,我想我们可以一起用午饭,边吃边谈。”
“既然没什么,很抱歉,我和朋友约好了。如果你不介意,请原谅我失礼,失陪了!”
纳西斯的冷淡让纪莎莉胸腔一股熊熊怒火燃烧起来。只见她温婉的笑脸变铁青了,眼睛也在冒火。但是纳西斯没有看到这一切,他直线步向大门,挺直的背,仿佛在昭示,他拒绝所有的威胁。
阳光不烈,但依然照得人眼花撩乱,一片白花迷蒙。纳西斯走出大楼,瞥见前方不远处的路口围了一群人。场景在扩展,推远一些,拉近长镜头,秋梦天跪在马路上,哭得很哀伤;在她身边,纳兰性德闭着眼,一身的血污,静静地躺在耀映正午日光,感觉像是会烫人的柏油路上。
电梯门又开了。在大楼旋转玻璃门之前,在纳西斯身后不远之处,纪莎莉看着路口正在上演的悲剧,仰头对着正午阳光冷笑起来。那些笨蛋,又把事情办砸了!还有那个傻瓜齐容若,竟然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哼!拒绝她纪莎莉的人就是这种下场!她冷眼瞧着秋梦天和纳西斯,可恨!她绝不放过他们!
“梦天,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从来不曾听你提过你的家人,你也从来不对我说(奇*书*网^。^整*理*提*供)自己的事——在你心中,真的对我这么见外吗?”
走入街头,展现在眼前的,似乎永远是一片白花花的世界。这世界充满了太多的光,随时随地在刺激着人类的瞳孔;感官的世界就是那样,看似繁华热闹,骨子里却让人颤栗着一股不安。说不出是什么,大概为了世界太美丽的缘故,因为生命,不过是天地之逆旅,百代之过客,瞬间与万物同化,而留不住永恒的姿态。
这种不安,转化到现实上,常常成为一种伤感。莫名啊!因为对生命的不确定。然而如果挣跳出形而上之玄,这种伤感,便常落实成对所爱所恋所慕所盼所渴所求,为命运所作弄的无奈。
唉!所有高深、玄秘,关于宇宙、关于生命、关于不解的伟大学问,到最后,都剩下了这声叹息。只有这一声喟叹,似乎才能解释得了人类所有的存疑。
秋梦天就是以这样的一声叹息,回答了纳兰性德。她知道,她陷入了一种胶着的关系。这世界给了我们太多的课题,通常是令我们无能为力的课题,我们没有办法一道一道解答。
纳兰性德简单的问话里,寓含了太多的深意。他在问她对他的心情,向她寻求一种确定,她无能为力,只有回答一声叹息。
“梦天?”纳兰性德抓住了这声叹息。这世界为什么要有光?照得他觉得昏眩。
“我没有亲人,”秋梦天突然很快回答,回得那么急,纳兰性德觉得心脏几乎快要承受不了这种负荷,只想喘气。“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四年多前,奶奶也过世后,纳西斯收养了我,他是我的监护人。”
“他?监护人?就那样?”
照片是不会说谎骗人的。深印在他脑海中的那帧显影,秋梦天侧头看纳西斯的眼光神情,让他感到绝望和心痛——啊,那才是恋人的眼波!
秋梦天低下头。十字路口车声轰隆隆的。车流量并不大,但不知为什么,许是日照的关系,呼啸而过的引擎声,串串轧响的分贝,早已超出让人容忍的极限。她捣住耳朵,又放下,说: “对不起,我无意欺骗你。事情就那样发生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爱他吗?”
绿灯在对岸招手,两人随着人潮越走过马路,马路乍看似沸腾的宽广大河。
“我也不知道。”秋梦天轻轻摇头。“感觉好复杂,很想不想他,却常常不由自主想到他。我想,我真的——是的,我想我是爱他的。”
够了!够了!这世界为什么要有光?太阳为什么要这样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