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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厂,这个番禹船厂,这个南越国最大的船厂,这个可以令蒋府富可敌国的船厂,就这样被武帝派人接管——美其名曰,“监督”。不出几个月,这个船厂就彻彻底底的不属于蒋府了。那么也由此可以想象,其他各地的船厂,甚至盐场,跟蒋府息息相关的东西,也一一被收走,只剩下一根买绳子的钱上吊自杀。
商人,永远是士农工商最后一等,没有地位,没有权利,有的是被权利高层玩弄的东西。即使再怎么富可敌国,没有权利,连农民伯伯都不如。
这到底是怪谁呢?是要怪武帝觊觎多年,设下一个又一个高难度的任务让蒋府挑战,没有奖励只有付出,等着蒋府无力了再一个个的收拾吗?还是要怪蒋府里的人太笨太傻,还被人骗得钱财两空,连造船这么本质的事情都办不好吗?最后还是怪这个封建时代,统治阶层压制下面低层人民,为提高统治者权利而随意作为吗?
唉——蒋府只不过是这个封建时代的小小缩影,矛盾只不过是被阶级矛盾掩盖在富丽堂皇的“桃花源记”里。
*
拖着长长的背影,跟这个船厂做最后的告别,回到家里,长吁短叹产业一去不复返的苦楚。
老爷悠悠晃晃的走近正厅,“我的船厂——我的船厂——没了——没了……”然后身子莫名的一颤,流着几行泪水,四肢无力的跌倒在地上,耳中还有旁人的疾呼,只是他都听不到了。
见老爷悲愤欲绝软到在地上,家人赶快七手八脚的扶他起来,弄到塌上,然后又是找疾医又是找水的,上上下下换乱不堪,如同丧事了主心骨一般无二。
见老爷有人照顾了,蒋堂和宛兰想起一大清早还没洗漱就冲去船厂面见武帝了,现在想想关在柴房的二夫人还没吃东西呢,两人就先到局灶君处做了点粥,然后去了柴房。
“娘,我们来看看你了,早上因为去船厂,所以——有点怠慢了——”蒋堂从钉死的窗户一角,伸进一只很小很小的碗,约又有一个拳头大小——这是特地找到的——好不容装了点粥刚好能从这一小角伸进去,那边立马快速接住,只用了一眨眼功夫就从窗户一角退出一个空碗。
看来二夫人是饿坏了,也是,每天虽然一日三餐都是他们带过来,但没地方送进去,老爷又顽固的不放,只好送点粥从这个小角伸进去。
这样来来回回递进四小碗,二夫人才发出点孱弱的声响,“你们也饿了吧——知道你们急匆匆的从家里出去,到船厂面见武帝,想来——你们也辛苦了,更加小心才是。肚子饿了——记得吃,天冷了——记得穿衣服啊——”
二夫人依然还是如此的关心倍加,让人心头暖暖的,很小丧母的宛兰也幸福得心中充满了暖流啊。
二夫人喝完第六小碗,轻声问道:“那武帝说了什么?船厂情况呢?”
蒋堂和宛兰一时不知该怎么答,面面相觑,面露难色。在二夫人一再催促下,宛兰低沉着声音:“船厂——船厂或许——或许没有了……”
“当啷————”
里面传来一阵碗破碎的微妙声,表达着里面抑郁难耐的微妙情感。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二夫人悉悉索索的哭泣声,和自责声,“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太蠢了上当受骗……都是我不好导致了船厂——没了……”
听见娘这般伤心愧疚,外面的二人急了,却也进不去,只能拍着窗门,“娘——你别哭了。情况兴许没那么糟糕了,只是监管罢了,没那么糟糕……”
里面还是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听得让人无比难受,刚才说的那番话,连自己都不会相信,更别说让别人相信了。他们也知道,想要再想从武帝手上夺回船厂,希望几乎等于渺茫。
“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啊……”二夫人在里面自责不断,然后凑近窗口,“那老爷呢?知道这个消息应该受不了吧?”即使被老爷关进柴房了,她依然还是如此关心别人。
“爹他——爹——”蒋堂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二夫人从只言片语也推断出了什么,慢慢的踱着步子,失落之至。
此时远处走来一个人,蒋堂和宛兰本没有在意。她不经意瞟了一眼,立马楞了,急忙拉着蒋堂的手,小声警觉道:“大娘——大娘她来了——”
虽不至于如临大敌,但至少来者何时善良过呢?
大夫人走过来,惊讶的打着招呼——不知是不是装作不知情——“你们在这里啊,我本想做点东西给妹妹啊,带过来,怕饿着了。”
“哦,这么巧,可是你来晚了,我娘吃过了。不劳烦你了。”蒋堂微笑着说道,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大姐吗?”二夫人听出声音,隔了几秒,还是心疼的问道:“老爷——老爷他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大夫人走近,莫名的悲伤写在了脸上,“还没醒呢?唉——老爷可怜了,从早上回到府上,还没喘气就——就跌倒在地上,这么久了还没醒,急死人了——”说完,拿出手绢——不知是不是装腔作势——心疼的抹抹眼泪。
“那船厂呢?真的已经被武帝给……”二夫人说不出话,就已经先是自责不断:“都是我的错,我害的蒋府,我害的船厂没了——”
“行了娘,这不是你的错,真正犯错的人已经走过来了。”宛兰耐心的劝说道,斜着眼冷冷的看着大夫人。
“说谁了你——”大夫人“唰”的放下手绢,怒指着她。
“我没有说啊,谁有了反应,谁作了答,那不就是谁犯了错,谁害得蒋府船厂没了。”宛兰恭敬的阴笑道。
“素儿——难道这事情劝赖在我头上吗?我也知道二妹被关在里面,你们心情难受,我可以理解,但请你注意——”大夫人高傲的抬起头,冷面清高,“这里谁是长辈——”
“行了我的好大娘,你就别在那装你的长辈了。如果不是你设计介绍什么卖木头,我娘心软且匆忙,怎么会栽在你阴谋里——”蒋堂没好气的说道:“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很高兴啊?你想要的都达到了,你不是就是想要我们都不好过,然后最后你就可以得到蒋府一切……”
“啪————”
蒋堂气呼呼的摸着脸上的五指印,瞪着大夫人,半天才哆哆嗦嗦的怒骂道:“大娘,你居然敢打我——你以为我好欺负吗?”然后正要张牙舞爪想要冲上去打她,正被二夫人喊住了。
“行了堂儿,事到如今怪谁都没用了,还是想想后面的事情了吧。”二夫人淡淡的说道,令人惋惜。这后面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没了船厂——虽然还是能控制,但归属算是划到武帝手上了——这该怎么办?
想到此,蒋堂还是放弃了继续打大夫人的想法,将手慢慢放下。宛兰也对他使着脸色,还是先别轻举妄动了,事情已经多如牛毛了。
大夫人立马悲戚的叹道:“所以我才想说说,这之后该怎么办啊。老爷病倒了,家里的事情谁来主持。”
“既然如此,那么——我来主持这个家吧——”蒋堂走上前,霸气的主动承担这样的责任。
但得到大夫人噗嗤的冷笑,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算是鼓励的说道:“这才是后生说的话啊——值得佩服。但是——”这个但是故意说的很沉,“但是——这个蒋府可不是那么还主持的,这么多年了,老爷各种艰辛想必你也知道,即使让我来主持这个大局都颇为吃力,更别说毫无经验的人了。唉——好好努力吧。”
蒋堂将放在他肩上的手甩落,正色说道:“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是认真的。这个家,我来主持——”
大夫人放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呵呵的笑道,似乎笑得说不出话。
而蒋堂没有理这个疯婆子,拉着宛兰径直离去,没有再说什么废话。
等走远了,宛兰才问道:“你真的要去跟爹说你来主持大局,爹会相信吗?再说了,大娘不阴死你才怪啊。况且,爹还没挂吧!”
“先不管那么多了,我总觉得,爹这段时间肯定是需要静养了,家里的杂事就丢给大娘搞吧,我负责外面那些船厂还有盐场的事情。要是给大娘全干光了,我们就等着被赶出家门吧。”蒋堂冷哼道:“大娘不就是想要家产嘛,为了家产使劲一堆坏手段,以为事情会朝着他预料那样发展。呵呵,现在还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至少有我在。”
听到这样极有担当的话,宛兰颇为感动,看着他那坚毅的面庞,脱去了当初见到的稚气和任性,算是慢慢长大了,变得有担当,成了蒋府的顶梁柱。而这一切的原因,“你是为了我,才这么说的吗?”
“算是,也不算是——”蒋堂微微笑道,打起了谜语,然后一把搂住宛兰,朝着老爷的房间去了。而宛兰心安理得的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放佛世界变得简单了。
*
家中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简直跟乱了套一般。等老爷悠悠醒来,已是在那次面见武帝三天后了。此时已是到了农历的二月,天气依然凄凄冷冷,放佛下了一层霜在蒋府,更添霜愁。
老爷醒来之后,自然惊动了大家,都急忙过来嘘寒问暖。
老爷躺在塌上,身子虚弱得无法动弹。他慢慢的侧着脸,用微弱的眼神一个个的打量着,嘴里念叨着名字吧,来来回回好几遍了,心中依然万分留恋,担心撒手而去的而遗憾吧。
大夫人和三娘上前搀扶他慢慢做起来,给他喝了点水,让他好受一些。大夫人柔声说道:“老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啊。”
“唉——”老爷润润喉咙,先自伤神,然后问道:“我睡了几天了。”
“老爷,有三四天了吧。你应该好好休息,平时操劳太多,累着了。”大夫人轻轻的安慰道:“之后你就先静养,别累着了,事情我来处理就好了。”
“等等,这事情还是我处理好了,大娘,你才应该好好的照顾爹,毕竟我娘还关着,要是你操劳过度了,谁来照顾爹呢?”蒋堂耐不住性子,急忙反驳道,还显得特别有理,不佩服不行。
“堂儿啊,你啊就是性子急,还没好好磨练呢。再说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啊,蒋府这么大,还有这么多盐场船厂,一时也是难以预料啊。”大娘慈悲的说道,放佛自己要先下地狱救济世人一样。
蒋堂径直走上前,正色说着,眼神直接盯着大夫人,“如果外面的盐场和船厂交给你,那才是难以预料,你那些小手段还是放一放吧,免得自己栽了,就别怪我这个后生没提醒哦。”
大夫人眼睛转了转,又使一计,嫣然笑道:“哎呀,瞧你这话说的。要不这样吧,这个蒋府这么大,一个人操劳就太辛苦了啊。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分开来管,既不让人落下话柄让人心烦了,又可以让堂儿好好磨练。”
在场的人都没说话,就是看着这两人怎么舌战了。
“要不这样。”大夫人想了想,为难万分的说道:“我负责外面那些船厂和盐场,操劳的事情还是我来吧。而堂儿嘛,就负责蒋府内外的事情吧……”
宛兰和蒋堂默契的偷偷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大夫人会这么说。
等大夫人把这分工分得清清楚楚,让人不佩服都不行的时候,老爷咳嗽几声,发话了,“行了,都别争了。”然后看看一旁的大夫人,“你啊,就是这么不放心。算了算了,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就不要那么好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