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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狗蛋被这几招逼得连连后退,拼命格挡,怎奈先机已失。文天祥一刀扫空,紧接着转身提膝,来了个乌龙摆尾,木刀“啪”地一声,重重地砍在张狗蛋的竹制护颈上。
“当”,杜浒用力一敲手中的铜锣,宣布本回合结束。围观的士兵爆发出一阵欢呼,阴沟里翻船的张狗蛋脸涨得通红,摸着自己的光头大声抗议道:“丞相,丞相,这,这……”
“刚才那一刀,你已经被我砍死了。战场上,死人不会抗议。”文天祥笑着打断张狗蛋的话。在士兵们善意的哄笑声里,张狗蛋趴到了训练场边,一下一下地去做伏地挺身,边做边抱怨。
苗春被几个士兵簇拥着走了过来,想说什么,又碍于身份地位相差悬殊。试探着向文天祥面前靠了几步,又缩回了一边。
“苗都头,什么事?”文天祥眼尖,一下从人群中认出了这个江淮老兵。
“我,我……”苗春紧张地搔搔光头,递过一个小小的瓦片。瓦片中间,沾了一点暗红色的液体,淡淡的,有种森林中特有的清香。
“这是什么?”刘子俊凑过了,惊异地问。
“这……”苗春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大声说道,“禀丞相大人,我都士兵在前面的娘娘山中发现两棵箭毒木,这是传说中的见血封喉。山民将它涂在箭尖上,被射中者一个时辰内得不到救治,就会毒发身死。”
“你想把这东西抹到箭上?”文天祥笑着问。
“属,属下……”苗春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文大人是当朝丞相,惜名如羽,这种下三滥手段,怎么能摆到大人面前。
“用就用么,怕什么?林子里有几棵这样的树,让弟兄们都找来,能涂的箭都涂上。”文天祥爽朗地笑着,根本不像苗春想得那样死板。
“丞相?”杜浒有些犹豫,他虽然天性狠辣,但为人讲求光明磊落,看不起这种用毒的手段。
“强盗进了咱们的家,一切可以用来杀死他的手段都属于正义!”文天祥仰天长笑。什么仁义慈悲,什么光明正大,元兵屠杀无辜百姓时,讲过慈悲么?
“丞相大人真的变了啊!”刘子俊拉拉杜浒的衣角,悄悄地说道。
“是啊,他现在完全不似原来的丞相,我也不知道他这样变,是坏是好。”杜浒看着文天祥与士兵战在一处的身影,幽幽地叹道。
所有人都在变,整个破虏军都在变。
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飞舞,陈龙复将陪练的士兵逼开数步。秋日照亮他额角上的汗水,担任教官的杜浒心疼地递过一块毛巾,被老夫子轻轻推开。刀尖向下,当世大儒向普通士兵发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闽王台前的校场地面被士兵们踩得寸草不生,张狗蛋带的队大步走过,无论前移还是侧移,队伍始终是一个方块。伙长王老实站在第一排,腰杆挺得笔直。
“第二阶段训练方案……”中军帐,杜浒大声朗读着文天祥起草的练兵方案,临时搭起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大小将领正襟危坐。
“逢三、六、九日早餐后,教场演队列;逢一、四、七日午前,练投掷;逢二、八日,午前,演练追逐、穿越、迂回;逢五、十日午前,营中演练弓箭三叠射;每日午后,营中练拳术、刀术、长矛等武艺;每日下午,着一都训练成绩优异士卒,在都头的带领下去周边山区打猎,以猎物补充给养……”杜浒一边念,一边摇头。
“贵卿,怎么摇头?这些练起来困难么,还是心疼你的家传刀法,舍不得教给众弟兄?”文天祥在座位上欠了欠身子,笑着问。
椭圆形会议桌是按文天祥的建议搭起来的,议事的时候,诸将无论职位高低,皆可坐着说话。负责谍报、行军和给养的参军和高级幕僚则站在另外一个大桌子边,用沙盘将附近的地形按实际比例堆出来,便于主帅和高级将领随时给大伙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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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百炼(6)
“这些任务,完成起来并不困难,只要我们循序渐进,并且伙食跟得上去,弟兄们不会有怨言。我觉得困难的是这条——”杜浒将新的训练方案摆到桌子上,好让大家都能看清楚,“射箭和弓箭叠射,现在军中能用的角弓只有两百多,伐竹而制的弓……”杜浒摇摇头,遗憾的神态告诉大伙,他对竹板弓的性能不看好。“与其让士兵浪费时间,不如让他们练习其他科目,比如投掷。萧资那里,已经造出了轰天雷,那东西的威力,丞相也见到过。”
“的确如此,竹弓射程不及百步,也很难穿透铁甲,真的在战场上和鞑子交手,弓箭是我们的最弱项……”几个低级将领站起来,踊跃发言。知必言,言必尽,这是文天祥给所有将领的权力。
穿过大开的门窗,阳光把稀疏的树影洒进屋子,洒在众将的脸上,照亮一双双热切的眼睛。
诸将说得全是逆耳忠言,破虏军的现状确实如此。不但破虏军,整个大宋军队的现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自北宋以来的几百年积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大宋军中战马奇缺,为了克制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军队中弓箭手和弩手的数量曾经一度高达百分之六十左右。但由于朝廷对武备的轻视,军器监造的弓箭,不合格率也高达四成以上。北宋神宗年间抽查军械,曾闹出连续抽查三张弓,没一张合格的笑话。
南渡后,由于担心武将篡权,朝廷策略更加重文轻武,武备迅速成为末技。高宗年间的博学宏词科考试,号称学识渊博的大宋考生已经不知道神臂弓为何物。
一系列原因导致很多武器造价也越来越高,性能不进返退。而文天祥部将士多为民军,手中弓箭质量更差,寻常士兵所发之箭,五十步外能穿透皮甲已经不易,若遇到李恒所部西夏健儿身上的猴子甲(镔铁甲),更是白射一场。而造一张好弓,需要费时近月,造价也高得离谱,接近两石米钱,这个价格绝非目前缺衣少穿的破虏军所能承受。所以将领们多把克敌制胜的希望寄托在刚刚开发出来的秘密武器——轰天雷身上,没人再想舍近求远。
看见众人都打算舍弃弓弩,文天祥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梦中那支军队,装备虽然低劣,可从没丧失过必胜的信心。自己手下这班般将领,一心想着抄捷径取胜,精神照着梦里那支军队差得可太远了。
剃个头很容易,剃掉人们心中重文轻武的观念,改变世人对战争的理解,很难。
辎重营营正,负责军器监造的萧资最为聪明,见文天祥对众将的建议不置可否,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大伙先别指望轰天雷,如果遇到敌军弓箭手,轰天雷扔不了那么远,只能被人压着打。至于弓箭,如果陈将军能按期带回铁料,我就能保证给你们提供不差于神臂弓的硬弩。到时候什么皮甲、绵甲,距离近了,即使镔铁甲也未必挡得了我的破甲锥!”
“小子,你又有收获了?”听萧资说得如此自信,统领邹叫着萧资的绰号站了起来。诸将刚才说得有道理,但谁也没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元军铁骑来突击,第一波轰天雷投完,敌骑已到面前。血肉之躯抵挡战马践踏,疯子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有点收获,不过产量不高,辎重营中工匠也太少,”萧资笑着端过一个托盘,将一块亮晶晶的铁条放在桌面上,“这是我按丞相所授的炉子图,炒制、渗碳后得到的镔铁,按丞相吩咐的回了火……”萧资抓起铁条弯了弯,折出一个大大的弧,手一松,铁条嗡的一声弹直,阳光下,耀眼生花。
“这是软钢,不是镔铁!”督府参军杜浒兴奋地大叫,他少年游侠江湖,做梦想的就是得到一把传说中的软剑,不用时缠在腰上,用时抖出杀敌。为了这个梦想,曾被江湖骗子蒙了无数次,至今痴心未改。
“这是钢,但造不出你梦想的软剑来,贵卿,你不用高兴太早。”文天祥见杜浒失态,笑着打趣。指甲在软钢上轻弹,欣赏着那悦耳的震颤。
第二章百炼(7)
“那种造刃的钢,我也弄出了一点,比造这种软钢还省一道回火工序,”萧资炫耀地说着谁也不懂的新名词,“以前的匠人们弄不出好炉子,掌握不了回火和退火技术,所以造不出好钢。而丞相传授的制炉之法,得到钢材却也不难。现在咱辎重营打造的军械,未必比鞑子手中的差。”
到了此时,众人哪里还介意萧资的卖弄。渗碳是什么,大伙不懂;回火、退火在工艺上与淬火有什么区别,众人也懒得问。一干将领不顾文天祥就坐在面前,七手八脚地将萧资提供的那块软钢抢过来,每一个抢到手的人都要用力弯一弯,直到钢条在眼前“倏”地弹直,发出金属材料特有的嗡嗡声,才恋恋不舍地传给下一个人。
如果能自制软钢,装备一支弩兵部队就不是梦想。造弓需要干、角、筋、胶、丝、漆六种材料,并且各种材料的产地和取材时间十分讲究。一把好弓,造成后还要慢慢驯上数月,才能在实战时不出现偏差。所以大宋虽然有黑漆、黄桦等名弓,但那都是宝器,只有高级将领才有幸见识得到,寻常武将手中之物,还不如元军常用的短弯弓。
在武夷山区,仓促间无法聚集造弓的六材,所以众将才不去做成立弓箭营的梦想。如今见萧资谈笑间就弄出一块软钢来,大伙都说不出的兴奋。炼制钢材未必容易,但比起齐聚六材,所费时间毕竟稍短。
“不错。”文天祥点点头,对萧资的进展表示肯定。军中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意外惊喜,文天祥不求萧资能尽快给他造出大口突火枪来,只求通过新式武器带来的兴奋和神秘感,逐步建立起将士们必胜的信心。
如果信心垮了,给他们什么武器都没用。各地战场上,十几个元军像赶羊一样追着数百个乡兵满山跑的事不是传闻。
“小子,真有你的,丞相大人没白教你,”张唐兴奋地捶了萧资一拳,把瘦弱的萧资捶了个趔趄,“十天,四十把,先给我装备一个队出来,成不成?”
造出钢来,钢弩配备就是早晚的事,训练士兵用弩箭射击,就顺理成章。众将兴奋之余,很快接受了新的训练方案。目前分散在各营中的弓弩先集中在一起,保证每天下午有一营士兵可以摸上弓弩,学习最基本的射击要领。而萧资的任务就是,力争在十天内造出第一批钢弩,让士兵们像前些日子见识轰天雷爆炸时的威力一样,见识一下钢弩的威力。
“行,十天内,钢弩四十把,我立军令状!”萧资满口答应,充分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快感。十天前,当他依照文天祥的安排,在山坡下试爆了第一批轰天雷后,他就彻底喜欢上了军械监这个职位。
那一刻,士兵眼中,萧资和张大牛等十几个投掷轰天雷的工匠,简直就是神。有宋一朝,辎重营的伙计从来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那团爆炸的浓烟带给大家的不仅是震惊,那一刻,在每个士兵眼中,萧资看到了希望。
(二)
两层耐火砖炉,整齐地码成一个“曾”字,上层添炭,下层添铁。用大块木材挡住火门,引火,拉动那风箱,烈焰倒着,从曾字炉的上层灌向下层。
“三分之二木炭,三分之一焦炭,从火孔倒行火,见生铁发黄,挑起生铁,靠近火焰烤融……”萧资念叨着文天祥授给他的《炒铁纲要》,认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