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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百炼(13)
修造府邸,买女奴,打点上司,派心腹族人跟在元军后边购买战利品,发战争财,虎里迷计算着,看着一条银子铺就的路在眼前闪光。有了钱,还可以置办大海船,去麦加朝圣,还可以去南洋购买香料……
到时候,回到故乡,他就是众人景仰的英雄。至于铺垫在英雄衣锦还乡道路上那些尸骨,管他呢,真主不知道,阿訇看不见。
“轰……”上苍仿佛被虎里迷心中的想法激怒,晴空里突然打了个霹雳,吓了虎里迷一哆嗦。没等他回过神,卧室门突然被冲开,一个百夫长冲进门来,气喘吁吁的报告:“报,宋军来攻,已经打到城外……”
“啊!”卧在床上的女奴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叫声震得窗户嗡嗡直响。虎里迷跳起,抬手给了女奴和百夫长一人一个耳光:“慌什么?宋军敢进攻咱们,借他个胆子!说,是陈吊眼的残部,还是许夫人手下的溃兵?”
“是、是宋军,打、打着文天祥的旗号。”挨了耳光的百夫长委屈的说道,刚才借了火光,他拼了性命才看清对手是谁,没想到用命换来的情报得不到长官的半点赏识。
“文天祥?更不用慌!一个书生,也能带兵?”虎里迷轻蔑地披好铁甲,不慌不忙锁好暗柜的门。如果是巨寇陈吊眼或者许夫人麾下的畲兵酒徒注:畲族,我国少数民族之一,主要分布在福建、浙江、江西、广东、安徽等地。,太平银场的情况必将危急。如果是宋兵,来多少也不必惧怕。文天祥的部曲在李恒的打击下,刚刚溃散不到三个月,没那么快恢复士气。况且太平银场距离军山、南丰和广昌三地都不过是六十里的路程,援兵顷刻可至。打不过,关起山寨大门来,高大的寨墙足够让里边的千余士兵坚持上一天。一天过后,文天祥害怕腹背受敌,自然会撤军。
“轰!”又一声霹雳炸响,惊断虎里迷的美梦。山墙里,一向骁勇善战的夏、辽将士们鬼哭狼嚎。叫骂声、呻吟声、恐惧的呐喊声,用各族语言说出来,乱纷纷的恐惧信息在士兵中弥漫。
“跟老子出去看看,看文天祥这个疯子有什么本事破我的太平寨!”虎里迷皱了皱眉头,拎起百炼刀向外走。长期给蒙古人理财,他通晓各族语言。伤兵们充满恐惧的议论声让他心乱。
敌人是从百丈岭上下来的,主攻方向是太平寨正南。一向射术娴熟的契丹和党项士兵趴在寨墙的垛口后,被漫天箭雨压得抬不起头来。
虎里迷刚要呵斥,忽见白光一闪,一个士兵从寨墙上落下,重重地跌在他脚下。脑门上,一根短弩透盔而过,白色的脑浆和血水一块流了出来。失去自制力的士兵抽搐着、挣扎着、骂着不知哪个西域民族的方言,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好强的弩!虎里迷最后一点对敌军的轻视被这一弩击散。稳、准、狠,居然透过垛口射中里边的士兵,哲别的箭术也不过如此。
“弟兄们,他们用的是神臂弩,射得慢。趁他们装箭,把他们射回去!”一个老百夫长站起来高声鼓舞士气,作为百战老兵,他自认为有对付神臂弓的经验。没等他的话喊完,两支羽箭,一根短弩,同时插进了他胸口。
百夫长惨叫着,从寨墙头上掉落。刚被鼓起勇气的士兵立刻卧倒,连垛口都不肯靠近。有人试探着想放冷箭,刚一露头,一排箭雨将他的脑袋攒成了刺猬壳。
“吱——呀——”,这是投石车特有的声音,身经百战的虎里迷对这种声音特别敏感。元军中一路南下,用此物毁了无数名城。没等他做出反应,半空中几个流星带着火花坠落,比他多了一点实战经验的亲兵扑过去,将虎里迷牢牢地护在身子底下。
“轰!”天崩地裂。虎里迷亲眼看见几个士兵在自己不远处栽倒,身上裂开了无数血口子。用手推了推掩护自己的亲兵,刚想开口许诺赏赐,却摸了一手鲜血。忠心的卫士用身体护住他,早已被炸气绝。
“吱——呀——”,黑夜里,投石车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被吓破了胆子士兵们惊慌地叫着,到处找地方躲藏。以往作战,宋军有突火枪,元军有燃油弹,但是那些东西只打一个点,不像今晚这火流星,落下来就炸一片。
第二章百炼(14)
“上马,上马,冲出去砍掉石炮!”虎里迷挑起来,用弯刀严肃军纪。砍倒几个乱兵后,探马赤军士气稍振,乱哄哄地冲向马厩,把惊恐不安的战马用力安抚住,牵出来。虎里迷的判断正确,照这种事态,太平寨肯定坚持不到援军到来。与其窝在狭小的山寨和矿洞前等死,不如冲出去,利用骑兵优势将敌人驱散。
百余个骑兵终于在寨门前整好了队,残破的寨门边,到处是被炸死和射死的士兵尸体,对手好像吃定了虎里迷,只射箭和投火流星,不攻城。
“小心啊,鞑子骑兵!”矿洞旁,被圈禁的矿工和银匠中,有人扯着嗓子大喊。虎里迷咧了咧嘴,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冲向矿工棚屋,引发一片惨呼。
惨呼声里,寨门轰然打开,四个党项族武士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梆、梆、梆”,弦声嘈切如琴,武士和战马同时倒地。后边的武士收缰不及,继续前冲,没出五步,跟着扑倒,人和马的尸体堵住了寨门。血,如溪流般向道路两边的草地上淌去。
破虏军得势不饶人,一个都的弩手排着队,三段叠射,牢牢地封锁住了大门口。敞开的寨门如同恶魔张开的大口,吞噬着附近的一切生命。一会儿,寨门口已经没了活着的北元武士,破虏军藤牌手高举长条藤盾,排着队走向寨门。几个探马赤军扑过去拦截,没等扑到近前,已经被藤盾后的强弩射成了滚地葫芦。
“啊!”一个藤牌手倒在了地上,敌人的弓箭从黑暗的角落里射出,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射中了他的大腿。盾墙出现了一个缺口,探马赤军抓紧时机,将羽箭从缺口处射过去。
缺口后的大宋士兵身中数箭,屈膝,跪倒,却挣扎着不肯倒下,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一个点燃了的黑球投向敌军射手方向。
“轰!”寨子被爆炸燃起的火光照亮,黑暗中,显现出探马赤军弓箭手惊慌的眼睛。大宋士兵笑了笑,倒地。血,流在生养自己的沃土上,汩汩成河。
冒着火星的震天雷成排从宋军队伍内抛出,扩大着先锋们的战果。探马赤军被炸得抱头鼠窜。更多破虏军将士冲进山寨,在盾墙掩护下与探马赤军的士兵对射,双方不断有士兵惨呼着倒下,却没有一方退缩。人数相当的情况下,拼的是士兵的意志力。
“弟兄们,跟我杀鞑子,给父老乡亲报仇!”半空中响起一声呐喊,第一标副统领张唐带着他的第四营冲进寨门,手中钢刀一挥,将一个探马赤军士兵连人带刀劈成了两段。
“杀鞑子!”破虏军将士呐喊着,冲进山寨与敌军展开了肉搏战。弩箭退出了战场,钢刀成为主角。四百多手持柳叶刀的宋兵三三成组,豪不畏惧地扑向比自己高大得多的探马赤军。
“铛!”宋兵和西夏兵的钢刀对击,溅出几点火花,没等党项兵砍出第二刀,另一个士兵的钢刀斜撩在他的肚子上。双层皮铠连同肚肠被一刀撩破,党项兵仰面朝天倒了下去,到死都没弄明白,那窄窄的柳叶刀怎么有如此大的威力。
虎里迷带着几个亲信,边战边退,前寨失守了,他还可以从后门溜走,女人没了可以再抢,银子没了可以再敛,反正大宋有的是奴隶可抓来开矿。只有命不能丢,这是做生意的本钱。
一个非常年轻的宋人,带着百十个将士,静静地守在山寨后门口。虎里迷不开门,不打火把,根本不会看到对方的存在。然而,此时他胯下的战马在对方威压下正连连后退,麾下忠勇的亲兵,也在对方亮晶晶的钢弩逼迫下,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呀!”虎里迷知道今天难逃一劫,怪叫一声,用力刺了一下马肚子。突厥马吃不住痛,一声咆哮,带着他冲向敌将。人高,马大,虎里迷要凭借马的优势杀出重围。
对面敌将微微一笑,垫步,助跑,加速,人如流星般对着战马冲了过来。电光石火间,两人交叉而过。宋将杜浒飘身而落,横刀冷笑。再看千夫长虎里迷,在马背上冲出二十余步,身子一晃,扑通一声栽了下来。两个宋兵跑过去牵住战马,笑嘻嘻地站了了杜浒身后。
第二章百炼(15)
只一回合,虎里迷死。跟着他逃亡的探马赤军瑟缩着,仿佛立在他们对面微笑的杜浒是个恶魔。
有人受不了这种在敌人箭尖下的威压,跳下马,跪在了地上。几个虎里迷的亲信彼此护看,叹了口气,跳下马背,将兵器和战马一并交到宋军手里,主帅死了,继续抵抗已经没有意义。
“杀,不留活口!”杜浒冷冷地挥了挥手,身后的宋军扣动了扳机,最后几个探马赤军士兵倒了下去。
“不……”血泊中,有人痛斥着杜浒的残忍。没有人自问,作为西域人,蒙古人,他们为什么会倒在大宋的土地上。
太平银场燃起冲天大火,矿工、银匠,背着大包小包,沿着山路向各自的家乡赶去。没有人留恋地回头,没有人为银矿惋惜。他们是掠来的奴隶,无论主人有多少宝藏,都与他们无关。
文天祥跨上夺来的战马,目送最后一名矿工消失在山梁西侧,一抖缰绳,带着大宋官兵融进漆黑的夜幕中。
天亮了,赶了一夜山路的两支新附军来到了太平银场。他们看到了遍地瓦砾,未熄灭的火在瓦砾堆中冒着蓝烟。一千多具探马赤军的尸体横其竖八在银场里,瞪大的眼睛诉说着昨夜的惊恐。
两支新附军的军容都很狼狈,他们听到了太平银场传来的闷雷声后,已经尽最大努力前来驰援。但一路上,历尽波折。山林中好像藏着恶鬼般,总在士兵们出其不意的时候,夺走他们的性命。最惨的是在一段土路上,捕猎野兽的陷阱,猎狼用的飞竹排,还有扎野猪用的竹钉子,弄得士兵们草木皆兵。
“这个文疯子,疯了一回,居然变得如此残忍。”看见那些元军的附庸身上奇怪的血口子,新附军统军万户武忠突然打了个冷战,望着苍茫武夷山,想想夜间行军时受到的无穷骚扰。背上的汗水,越来越凉,越来越凉。
(四)
让武忠心里更冷的是,没等他回到建武,已经有人等候在他家中。
一回衙门,师爷苏灿就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接过武忠的马缰绳,伏在他耳边,神秘地汇报道,“老爷,有贵客来访。”
“什么贵客?告诉他,老爷今天没工夫。”打了败仗,不知道如何向上面交差的建武军统军万户武忠一看见自己的师爷,气就不打一处来。昨天夜里听到轰鸣声,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师爷劝柬自己拖延一下,晚一个时辰再出发,也不至于任由千余探马赤军被文天祥屠戮干净。
“是,在下明白。”苏灿收起堆满笑容的脸,答应一声,身子却不肯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靴子上能长出花来。
对这个追随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师爷,武忠多少有些感情。见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心中生怜,拍了拍苏灿的肩膀,低声问道:“怎么,收了人家的好处没法回复了是么?武某自问平日没亏待你,偏偏你还这么没良心,什么钱都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