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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辟地盘,与金陵争雄。从1867年9月底开始,石达开率精兵万余人从安庆出发,突入江西,经景德镇进入赣南抚州、吉安,又经鹰潭、上饶攻入衢州。一路上各路太平军纷纷加盟,石达开的人马一下子增至十万之众。清廷感到非常震惊,火速命胡林翼征调李续宾部增援浙江。出牌的机会终于到了,胡林翼不失时机地向朝廷上了一折,借口皖、鄂军情紧张,拒绝抽调李续宾赴援浙江,逼迫朝廷重新起用曾国藩。朝廷见事态紧急,赶忙召和春赴浙江,和春借口生病,也不赴任。与此同时,湖南巡抚骆秉章上了一个奏折,请求朝廷重新起用曾国藩,说只有曾国藩才能对付得了石达开。在这种情况下,朝廷无奈只好降旨,命令曾国藩由原籍迅速返回湘军大营,火速带兵前往浙江办理军务。就这样,曾国藩在白杨坪接到让他重新出山的上谕。 。 想看书来
第六章 大悟山村(9)
1858年7月,曾国藩再次出山。这段时间沉潜老庄,运其深思,已有一些东西在他的内心暗暗生成,现在,该是这种东西开花结果的时候了。经过铜梁山时,曾国藩感慨万千。回乡后,为了方便行人往来,曾国藩曾亲自出资在此修建了一条青石板山路,同时,在峰顶修建了一座两湘亭(这里是湘乡、湘潭两县交界处),并亲自为“两湘亭”题写了对联:“稍停息,到此已登峰造极;息重担,远眺则放眼开怀。”现在,亭子上的对联墨迹似乎未干,自己却又要出征了。站在两湘亭中,极目远眺,曾国藩不由仰天长啸,很长一段时间淤积于胸的浊气,随着一声长啸,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此次再度出山,何去何从,一切都像眼前空蒙的景色一样,云蒸霞蔚中,既无法判断,也无法估量了。
出山之后的曾国藩变得更加迅猛,很快,曾国藩又在长沙一带招募了一支一万五千多人的人马。然后,曾国藩赶到武昌,与湖广总督官文、湖北巡抚胡林翼等会商追击石达开事宜。又率部队顺流而下,进入江西境内,图谋从赣南绕道进入浙江,全力追击石达开部。
重新出山之后,一个新的曾国藩出现了。当年那个稍显刚愎而呆板的曾国藩不见了,现在的曾国藩,是阅尽千帆,始终能保持坚韧之心的曾国藩,是一个既有原则性,又具灵活性的政治家。当曾国藩重新落座时,就像一个棋手大睡三天,重新端坐在旧日的棋局前。如果说原来的曾国藩是一只刺猬的话,那么,重新出山的曾国藩就更像是一只狐狸,或者说,他变得同时具有刺猬和狐狸的品质——既坚韧有力,又狡猾无比。曾国藩一改往日稳重迟缓的风格,落子飞快,一方面他仍能顽强地将对手拖入泥淖,另一方面,他又能跳将出来,谋划着在适当的时机,竭尽全力丢出自己的胜负手。值得一提的是,在内心的窗口豁然打开之后,那种相关联的幽默感也在曾国藩身上充分体现了。原先紧张而阴鸷的曾国藩气定神闲、举重若轻了,他频繁地跟部下谈笑风生,经常说一些笑话,把部属们逗得前仰后合,而他却一直端坐着,捻着胡须,悠然地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群淘气的孩子。曾国藩很少开那种凝重无比的会议,他经常是利用吃饭时间,把将领召集过来,让厨师烧几个好菜,然后,又上一汤好茶,轻轻松松地,就把很多问题解决了。当曾国藩以一种轻松而幽默的方式来对待眼前一切时,他突然发现,战局就如同游戏一样,已变得一目了然。
当然,此刻的曾国藩在骨子里仍是一如既往的忧郁。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他面前——在离开这支部队十五个月之后,曾国藩突然发现,这支湘军的变化是那么大,几乎已不是当年的那支湘军了。湘军的军纪变得更糟糕,当年自己为这支部队所制订的很多规章和约束,早就被他们置之脑后。每当湘军夺取一个城镇,随之而来的,即使不是滥杀,也总是在掠夺。枯燥的战争夺走了士兵们最后的一点人性,当年那些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此刻已变为名副其实的职业刽子手。这样的变化不仅仅是指那些普通的士兵,甚至,那些饱读诗书的湘军将领,也变得焦躁而冷酷。他们不仅仅对士兵疏于教诲,有的,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士兵的荼毒给予支持。而且,士兵的成分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原先曾国藩倡导到偏避山区招兵买马的初衷,早已被他们颠覆,为了省心省力,那些将领们只是在城区附近随意招兵买马。这样,湘军的组成人员鱼龙混杂,社会上那些无法自食其力的地痞流氓小混混,全都充斥到湘军当中。这些,都让曾国藩很无奈。曾国藩刚回湘军遇到的一件事就是:曾国荃的一支部队在江西吉安附近打了胜仗之后,随意屠杀和掠夺,当地的百姓叫苦连天。消息传到曾国藩这里,曾国藩大为光火,一气之下,将这支两千多人的部队全部解散回老家。曾国藩才不要这样的部队呢,如此失去人性的部队,又有什么益处呢?曾国藩感到困惑的一件事就是,如果很长时间陷入战争泥淖的话,那些麻木不仁的士兵们会不会因此丧失人性? 。。
第六章 大悟山村(10)
曾国藩出山之时,清军正取得战场上的节节胜利。在此之前,湘军李续宾部攻克九江,太平军林启容部一万五千人战死。九江的争夺,是长江沿岸的关键,经历这一场胜利后,湘军大受鼓舞,上上下下普遍轻敌。1858年11月,正当曾国藩全力追击石达开部的时候,噩耗传来,刚刚在九江取得大捷的湘军李续宾部六千多人,被太平天国李秀成、陈玉成联手在庐州三河镇全歼,李续宾和他的亲家,也即曾国藩的弟弟曾国华战死。
曾国藩五雷轰顶。李续宾是曾国藩非常欣赏的儒将,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曾国华是曾国藩的三弟,虽然自小起过继给叔父,但一直跟曾国藩、曾国潢、曾国荃、曾国葆在一起长大。在曾家,曾国藩排行老二,上有一姐,下有三妹四弟,因最小的妹妹早夭,实际上曾家兄弟姐妹共有八人。曾国藩兄弟五人感情是很深的,二弟曾国潢字澄侯,在族中兄弟中排行居四,称为老四;三弟曾国华字温甫,小时候过继给了曾麟书的三弟曾骥云,在族中大排行居六,称老六;四弟曾国荃字沅甫,在族中大排行居九,称老九;五弟曾国葆字季洪,后改名曾贞幹,字事恒,称季弟。这几个弟弟分别小曾国藩九岁、十一岁、十三岁、十七岁。“长兄为父”,曾国藩在他们面前,的确有这样的感觉。曾国华读书不太用功,科举不顺,但对于兄长,却一直很敬重。当年曾国藩在江西被围困时,正是曾国华奉父亲曾麟书之命,孤身一人到湖北胡林翼处搬了五千救兵,冒着大雨,连续攻下咸宁、蒲圻、崇阳、通城四县,之后又攻克新昌、上高等地,直达瑞州城外,帮助曾国藩缓解了危机。其时正是盛夏,一路行军打仗,曾国华透支了心力和体力,到了瑞州之后,一病不起。稍好之后,曾国华赶到南昌,兄弟相见,悲喜交加。在曾国藩看来,曾国华性情粗躁,缺乏心机,很容易犯错让对手抓住破绽,不太适合打仗,所以曾国藩多次劝阻他回老家。这一回,果真验证了曾国藩的判断。
让曾国藩感到更伤心的是,探子向他报告说:三河战斗结束后,尸横遍野,堆积如山,一开始,连曾国华的尸体都找不到。很多天后,才在如山般的尸体中,找到一具无头尸,只是从衣甲打扮上看,估计是曾国华。谁也不知道那些太平军是如何处置曾国华首级的。曾国藩伤心欲绝,这么多年与太平军的战斗中,曾国藩得到了很多,但他失去的,要比得到的远远多得多。曾国藩整整流了一天一夜的眼泪,悲恸之中,曾国藩提笔写下了一首《哀词》,最后几句是:
骨不可收,魂不可招。峥嵘废垒,雪渍风飘。
生也何雄,死也何苦。我实负弟,茹恨终古!
曾国藩还为曾国华的葬礼题写了一副挽联:
归去来兮,夜月楼台花萼影;
行不得也,楚天风雨鹧鸪声。
鹧鸪声中,曾国藩在大帐中为曾国华招幡还魂。夜幕降临之后,曾国藩圆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苦苦地酝酿复仇计划。
第七章 脱胎换骨(1)
1861年,曾国藩满五十岁,从1854年出山作战开始,屈指一数,与太平军的战争已经到了第七年。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曾国藩发现,自己改变得太多了。有时候,曾国藩照镜子,就像看见陌生人一样。这个人已不是一个气宇轩昂的读书人了,他开始变得衰老,变得臃肿,变得皮肤松弛,牙齿松动,行动迟缓。这些,只是外部的变化。在内部,有一些东西已然冷若冰霜,变得更加冷酷和坚韧了。当然,有一种惊人的洞察力出现了——曾国藩往往一瞥之中,就能断定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这是一种惊人的能力,也是一种特别的智慧。曾国藩已变成这样一个人——他可以拥有足够的耐心和坚韧,去等待别人的失误,等待别人力衰势竭,而一旦对手稍稍有点走神,或者一时控制不住,露出一些破绽,曾国藩便会像潜伏的眼镜蛇一样,一跃而起,死死地咬住对方的死穴。
现在,曾国藩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战争中去了。这个一直不好色、不赌博、不酗酒、不喜欢挥霍、不爱户外运动,只喜欢读书和下棋的传统书生,将自己的全部心力都用于军事的筹划和搏击之中。战争就是智力和暴力的对垒,曾国藩就像一头重新出山的狼一样,一方面变得更加凶猛,另外一方面变得更加阴险狡猾。他疯狂地撕咬着别人,同时进行的,还有自己与自己的战争。
战争一如既往地惨烈。这样的惨烈,在更多的时候,对人心也是越来越大的考验。曾国藩致书曾国荃说:既已带兵,自以杀贼为志,何必以多杀人为悔?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曾国藩已放弃了原来的带兵理想。现在,他只想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不惜代价,也不惜妥协。战局转入中盘之后,像罗泽南和李续宾那样的儒将兼“道德完人”已陆续丧生,营一级的将领中,读书人已越来越少了,曾国藩不得不开始放弃他一开始只起用读书人为将的初衷,开始大规模地启用那些文盲和半文盲的猛将。他太需要胜利了,至于军纪以及战争过程中的屠杀和掠夺,曾国藩已顾不得了。新提拔上来的大部分将领只能勉强认识几个字,但他们打仗勇敢不怕死,能攻城拔寨。曾国藩起用鲍超和朱洪章就是一个信号——鲍超曾是湖南黑社会组织“哥老会”的头目,他大字不识,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但他打起仗来剽悍无比;朱洪章也是如此,几乎没读什么书,行伍出身,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到了1859年之后,湘军与太平军进入了全面交锋阶段。1859年冬,江南大营的清军对金陵的包围趋紧,进攻猛烈,金陵险象环生。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像一个救火队员一样,风驰电掣地从浦口赶回金陵。这个烧炭工出身、身经百战的将领向洪秀全建议集中兵力全力歼灭江南大营,以消除金陵的心腹之患。商议的结果,是照搬了当年“围魏救赵”的方式——李秀成先虚张声势全力进攻杭州,浙江巡抚罗遵殿文人出身,不擅布兵,下令兵士死守。各路救援的清军畏葸避战,进展缓慢,到达杭州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