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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先一步回十六宅。心情难以平复,胸口间似乎压着一块巨石,让我喘不过气来。
下得马车,王府大门口比平日热闹许多。除了那些守门的侍卫外,只觉得那里还立着一朵妩媚的花,衣袂如纱,冶艳非常。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妖冶的年轻女子,身着一袭紫色坦胸衫,俯首弄姿,风骚入骨。
“民女拜见颍王妃。”她行到我的面前,向我屈膝行礼。
这个女人是谁?我心下有些不安,面上若无其事问她:“你是谁?”
“民女沈氏,是颖王殿下从齐鲁带回来的。”沈氏的声音若燕语莺声,只是太过风情妖媚。
心突然被扎了一下,我这才知道十四所言并非虚假。再抬眼看她神色飞扬,没有丝毫的恭顺。没来由地一阵怒火窜起,正欲发威,猛然瞥见她丰盈的手腕上带着一串红绳。
那是我送给李瀍的红绳,是从安国寺求回来并且经过高僧开光的。在他出发去那日,我亲手赠与他戴上。她似乎知道这红绳的重要性,故意在我面前卖弄。如果我此时生气,岂不是遭了她的道?
于是言笑自若说道:“难得你出来迎接我,退下吧。”我故作端庄,缓缓下了垫脚,便不再看她。
由紫雪扶着我入了王府,我心犹似在滴血,不自觉手脚都颤抖起来。回想起来,李瀍也渐知人事,外出两年,不可能没有宠妾。何况那么多太监和官员都想奉承巴结他,其中肯定有献上美女的。
紫雪语带关切:“娘娘想开些。殿下也大了,这些很平常。依紫雪来看,那沈氏只不过是有几分姿色,比起娘娘来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娘娘费不着为她生气。”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些表明讨好的话,但自己心中还是好过了些。只是内心始终有个疙瘩,解不开也放不下。抬头便到了青云阁。上了阁楼,因起得早,困意上来,早早用完晚膳,洗漱后便上了牙床,蒙头大睡。
然而却怎么也睡不香,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了几百回,索性从牙床上爬了起来。但见月光如水,从纱窗倾斜下来。窗外隐隐飘来歌舞声,必定是那沈氏在李瀍面前邀宠了。
但闻得几声笑声,我听出是李瀍的。
睡不着便沿着青云阁转悠了一圈。热闹的寝宫内,人影绰绰,宫灯明亮。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和他的混在一起,构成了一副情yu之画。李瀍居然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寝宫之中。
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座山。在其余女子面前尚可如此,但在我的面前却彬彬有礼,退让有加。我紧紧握住拳头,咬着嘴唇不放。把苦默默吞下,暗示自己一定要忍。那沈氏不过是妾,而我则是尊贵的王妃。她只是为了皇家子嗣传宗接代和宣泄欲望的工具,而我才是配和他站在一起的妻。他的名字旁边会有我的名字,他的陵墓之中会有我的位置。我们才是这世上最为亲密的人。
但他对我根本毫无男女之情。我输了,或者说一开始就没赢,我只是他们李家可以利用的人。
他们之所以这么待我,给我尊贵的身份,只是为了我身后的那百万禁军。我凭什么如此痛苦,我应该毫无怨言。原本的我只不过是教坊内低贱的宫伎。但我问自己,萱娘,你真愿意这样过一辈子么?
再回到青云阁时,我把纱窗放下。任凭那丝竹声传入耳内,心已静。
翌日梳妆时,特嘱咐紫雪给我绾了百花分肖髻。再韵上胭脂和口脂,画了远山眉。挑了一件多辐曵地红裙,红褐色的束带系在胸前,外面在增添一件海棠金纹大袖衫,最后肩上披一件长长的绯色披帛。
从阁楼外掐来一朵牡丹,戴在发鬓间,一派飘逸华丽之气。
紫雪笑着看向我:“娘娘的发鬓这样浓密,戴上去之后更加好看。”
我并不作答,只笑得苦涩。默默把一枚金簪拔下,交于她手中,沉声道:“紫雪,你跟随我这么久,我却没有好的东西赠与你。这只金簪虽然不贵重,但却是我最喜欢的一只,送给你了。”
她慌忙道:“紫雪服侍娘娘是应该的,不敢贪功求赏。”
“这是我赏赐你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希望她明白,是不能再推脱我的了。
“娘娘可有什么要吩咐紫雪去做的?”紫雪垂首询问。她果真知道我有事让她去办。
“也没什么事情。王府内来了新人,你帮我去查查她的底细。还有这次江南道之行,有谁向殿下敬献过美女。我身为颍王妃,应该为殿下好好择人,以防有不法之徒混进王府内。”
她这么聪明,应该全然了解我这么做的缘故。
第12章 湖边戏鲤鱼
“娘娘放心,紫雪必定竭尽全力。”她恭敬地答应。
我对紫雪十分好。平日做新裙也总让裁缝给她做一件,用膳时也与她一同分享,她家中的姑嫂姨娘等生病了,我亦差人送去些好药材。更何况她八岁就入王府做了婢女,和其余仆人也颇为熟悉。伺候我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我很信任她。有了这些因素,此事让她去办我甚是放心。
又突然想起来此次跟随李瀍的那个宦官,便问:“那日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个人是谁呢?我看着觉得眼生。”
“是新来的随侍太监全桂涛,殿下很是信任他。”
“刚才那件事你就暂且搁下。先从全桂涛查起,看看他家里可有什么人。”之所以要让她查全桂涛,是因为此番江南道之行是他一路跟随李瀍,自然清楚李瀍的事情。况且他既然信任他,把他收为我用岂不是更好。
紫雪应答一声便悄然退出阁外。剩我一人独自在阁楼内,甚是无聊,便下了阁楼看书。
阁楼下的书我几乎全看遍,有些书被我翻得皮也烂掉,补了又补。颍王不爱看书,他爱骑马涉猎,爱武艺搏斗,跟随他这么多年,我亦学会了骑马射猎,颇会些防身武功。
他被我拉着看了些国策和大学,只学得不深,但只要懂得其中的道理就可。
自从齐鲁沈氏来了以后,我便觉得偌大的王府不再只属于我。她在某个地方,霸占着我的夫君,用着我使唤过的家仆。她就像一粒沙子,进了我的眼睛,让我不得安宁。
当我发现自己如此小见时,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我这个善良好欺的邯郸舞姬变得如此可怕了呢。
曾经听闻武皇也是眼里容不下沙子,萧淑妃和王皇后先后死于她手,她尚且眼皮都不眨一下。我又何必要看他人眼色,受他人之气。武皇尚且做的,我为何做不得。这个王府本就是我用青春和自由换来的。我应该得到一切。
读完书便出了阁楼,侍弄了花花草草,后又到凉亭喂鱼。金黄色的大鲤鱼跃起一丈多高,鳞片波光闪闪,刺得我眼睛发花。安国寺传来亘古不变的钟声,苍穹的白云翻滚着,变幻成了狮子,一会儿又幻化成了奔腾的马儿,一会儿又如美人的云鬓,痴痴地对着我笑。
原来不是对着我笑,而是在对着李瀍笑。沈氏在寝宫之后的草地上奔跑着,身后追逐的是就是我哪夫君。她赤着一对玉兔儿般的莲足,笑得花枝乱颤,如云的裙角翻飞起来遮住了红日。
李瀍从没有笑得如此爽朗,粉红的唇角间隐隐有着女人用的胭脂,桃花似的双眼弯成了新月,盈盈光辉灿若星河。
他只着一件中单,腰间的束带松松地系着,露出精致的锁骨。高大伟岸的身子像老鹰捉小鸡般扑过去,将沈氏压在了身下。惹得沈氏一阵娇笑连连,发出娇滴滴的呻吟。
“殿下,你真坏……”她吐出香舌,自己却仰起头顺势舔去他唇角的胭脂。媚眼如丝,挑逗得李瀍难以抑制地吻下去,她故意一侧头,错过了他的吻。又拔下他的发簪,插入自己的鬓发。他的秀发散开,一如倾泻而下的瀑布,闪耀着炫目的乌黑光亮。
“坏的是你……嘿嘿……”他按住她的头,攫取着她口里的芳香蜜汁儿。
我默默地欣赏完这一幕,殷红的双唇泛着狡黠的光芒,唇齿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那翻卷的云海又变幻了形状,幻化成一幅艳丽的春宫图,刺得我心隐隐作痛。
坐在栏杆之上,看自己的影子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曲曲折折扭曲起来。水里的那个人一头乌云似的青丝缠绕成朵朵云霞,雪白的肌肤优胜那苍穹的白云,身姿欣长,宛若一朵出入芙蓉娇艳高洁。只那双眼睛平日顾盼生辉,但现在已经黯然失色。深不见底的黑色中有藏着一丝哀怨和一丝恨意。如一潭死水,却暗藏汹涌。我看着自己那副直眉怒目的模样,发出一声苦笑。
平地里一把粗狂的嗓音打乱了那潭死水,扰得掀起了波浪:“下官参见颍王妃。”
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副矫健的身躯,他肌肤黝黑,因为长期练武有着雄壮的肌肉。身着金黄的铠甲,头戴武官帽,脚踏皮靴,甚是英武不凡。
我的哥哥王威此刻已被我提拔到了正六品振威校尉,他早已褪去幼时的病态,周身散发出一种精壮的男子气概。他在三年前娶妻生子,妻子便是仇士良表妹的女儿,叫做陆珍。生有一儿一女,姐姐叫王媋,弟弟叫王澎。
自己现在已经是做姑母的人了。家里的父亲和母亲常常修书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怀孕生子,我只推脱说殿下太小。但现在,沈氏和殿下的一切被哥哥瞧了去,这个理由便不能再拿去哄骗他们二位了。韦王妃更是催促得厉害,所以我不愿进宫,每每有家宴,我便总推脱不去。
“哥哥,快起来。”我忙伸手扶他。
“王妃,要不要下官去把那个沈氏干掉?”哥哥没读过多少书,唯一没褪去的还是乡下男子浮躁直爽的性子。
“你?”我摇摇头,淡淡笑道,“她把李瀍伺候得那么好,我怎么舍得呢。哥哥,你好好地做你的校尉,妹妹的事情自有分寸。”
他愤恨地往那片花园瞧了一眼,轻蔑地冷哼道:“可是哥哥见不得你受委屈,若娘娘有任何吩咐,哥哥愿意效劳。”
我知道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为人最是莽撞,忙道:“没我的吩咐,你不准轻举妄动。”
“是!”他极不情愿地应答。我见他迟迟不肯离去,幽幽道:“有什么事情吗?”
“这……近几日阿珍的病又重了,大夫说得要雪蛤和千年人参,可是……”他吞吞吐吐,犹豫了半天。
我心下凛然,必定是他又赌输了。他在长安城里学会的陋习之一便是赌钱,且一次比一次赌的大。我提醒过多次,他只是不听。忙从如藕的手腕上褪下一只金镯子,扔进了他的怀里,冷冷道:“去吧,好好照顾珍嫂子!”
他得了镯子,立刻笑容满面。“嗳——”应答一声,矫健的身姿缓缓退下,又剩得我一人。
隐隐觉得脸侧有一道幽深的目光射来,我侧头,正对上颖王李瀍那冰冷的眼眸。犹如被人波了冷水般,瞬间全身冰冷。我突然手足无措,只得匆匆离去。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