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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字也没说,缓缓退出门外,让我和颍王李瀍做最后的道别。
迈出大门,第一缕晨光照射进来,灰尘轻轻浮动,落了一地。仇士良就站在门外,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晨辉让他的半个身子沉浸在阴影里,显得有些落寞寂寥。
“萱娘……”他一面轻声唤我,一面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轻轻放入我的手中,哽咽说道,“路上防身用……”
我小心地接过。这把匕首约莫有手掌长,简朴素雅,刀鞘是牛皮做的,正好可以放在贴身的亵衣里。再抬头看向他,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湿润。这位以强硬态度和毒辣手段著称的监军@,为了我而触动情怀、伤感不已……此去生死未卜,也许这就是最后的别离。
他把脸偏向一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似若有所思,又鼓舞我说:“请勿自暴自弃,小鱼儿会一直暗中护送你到岭南。仇伯伯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萱娘,望你真如忘忧草一样,能在绝境中生存!”
年轻的鱼弘志眼眶红肿,极是伤心地看着我,忙说道:“王姐姐,你且放心,小鱼儿会陪着你的……”说罢便抹了一把眼泪,又拿手绢擦了一把鼻涕。别看他如此,他杀起人来可是利索麻利。我曾经亲眼见过他杀了一个七八岁的叛贼之子。他拿刀一挥,像砍一块萝卜。轻轻松松就将那小孩的身子分成两段,内脏流了一地。
这样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宦官对我如此之好,是我始料不及的。仇伯伯为了我甘冒危险让我逃亡,连他最爱的权势都愿意抛弃。小鱼儿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太监,但他还是为了我而流泪。
泪水早就模糊了双眼,我苦笑,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谢”字。
李瀍也迈步走了出来,对仇士良说道:“仇监军,麻烦你去王府外应承着,只需半刻钟的时间就够了。”
仇士良有些为难,看了看我,终是背着手去了。鱼弘志也摇摇头,跟着离去。
李瀍凝视着我,开口道:“萱娘,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心中的想法。”他转过身去,望着那光下飘舞的灰尘,娓娓道来,“母亲把你带到我的身边时,我心中是欢喜的。因为我一直很孤独。你跟我一样,也是孤身一人。我以为自己找到了知己,找到了可以相伴之人。是的,我曾经是把你当做姐姐……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并不仅仅是我的姐姐。我一直在压抑着对你的感情,那是因为我,嫉恨你。
嫉妒你强势自主且潇洒不羁,而我则一直躲避在阿母和你的护翼之下,战战兢兢。这也是……我喜欢看你出丑的原因。所以我选择不依靠你们任何一人。我恨你的是,你只是把我当做了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不允许任何人触碰。江南道之行,对我来说十分重要。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从政。但后来,你却指使王威把李员外打成伤残。你应该不知道李员外是我的人。你也应该不知道,为了帮你们摆平殴打朝廷官员的事,我在陛下面前费了多少唇舌和心思。
我的萱姐姐不再是以前那个活泼大胆善良的歌舞姬,而是渐渐蜕变成了一个狂傲自大无礼之人。我容忍了你的不忠,你的恣意妄为,却是害了你。萱娘,希望你明白,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大唐的颍王,也是你的丈夫。
很多事情,由不得后悔。我为我以前对你的冷淡态度进行忏悔。因为我们之前有这么多误会,才让我就快失去你……我希望现在,一切都还不至于太晚。你能不能原谅我?”
我太自以为是了……原来自己给他造成这么大的困扰和麻烦。而他对我的冷淡,竟然是因为嫉恨。瞬间明白过来,以前的行为和想法是多么幼稚,我完全是在与他赌气。这样赌气且稚嫩的想法竟然是造成我和他之间那化不开的愁怨的罪魁祸首。
至于原谅,不,她是他的母亲。但,我此刻没有选择,如果我说不原谅能如何?我将失去这最后一个翻身的机会。
我抬头看向他,咬着牙齿说道:“我可以原谅你,但无法原谅你的母亲。”
所以,你必须救我们,来为你自己的背信弃义赎罪,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但你的母亲是罪魁祸首,我永远无法原谅她。
他伸出手,这次终于没有退缩,他的手把我散乱的发丝拢在耳后,轻声说道:“为什么不说假话呢?现在我才是唯一可以救你的人。”
“我从来没欺骗过你,现在也不想期骗你。我知道你是可以救我们全家的人,我就更加不可以骗你。”我的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那我为何要救一个随时可能向我母亲报仇的人呢?”他分明是再次考验我。
我说:“因为你爱我,你没有选择。”他如果真的对我绝情,就不会来为我送行,对我说这么多话了。
李瀍愣住了,继而淡淡笑道:“萱娘,那你可要坚强地活下去。要等到我接你回长安的那天。”
我对他点点头,附在他耳边说:“我会等你的,我会等到圣旨召我回长安的那天。这是我对你许下的承诺。”
我的心镇定了下来。李瀍将为我铺开一条宽阔的大道迎接我回长安。这一天不会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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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长安流传着一段歌谣:
小小王氏女,邯郸歌舞姬,朝舞晚歌罢,一朝飞高枝。善妒性骄纵,权欲利熏心。一年杀小姬,二年乱闺帐,三年结私党,欲效武家娘。骊山终落马,惶惶天不容。昔日妖王妃,沦落流千里。
我背负着这样的恶名离开了长安,经过东市的时候,路边的小孩正唱着这样的歌谣。那里四处散漫着零碎的尸体,鲜血遍地。我的哥哥王威也在其中。
我、阿爷和阿母,以及哥哥的家眷戴着沉重的枷锁,得来许多百姓的争先围观。他们冰冷和厌恶的眼神,像钉子一样令人揪心。
小鱼儿在远处跟随着我,目光里满是怜惜和痛楚。
我怀着满腹的愤恨和冤仇,硬生生地打落牙齿吞进肚里。我回来的时候,会让那个人血债血偿!
历史会因为当权者手中的权力而改变,我相信这样的歌谣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而我将留名青史……
第21章 黑暗风暴
一道亮蓝的闪电划过暗黑无边的天际,将面前这片茂密的树林映得惨白。狂风卷起无数沙粒和枯枝败叶劈头盖脸地砸来,呼呼的风声呜咽如鬼哭狼嚎。浓重低垂的乌云分明翻滚着,放佛那里面有条巨龙上下腾跃。这惊天动地的风暴在须臾间便伸出鬼爪,把几名流人困死在了林子里。
瓢泼大雨直泻而下,我们来不及躲闪。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犹如针扎般。王媋和王湃蜷缩在陆珍的怀中,小脸蛋吓得苍白无色,湿透的赭衣紧紧贴着瘦小的身子,正瑟瑟发抖。我看了又是心疼又是掉泪,忙解下自己的上襦批在他们身上。
这时王媋睁开双眼,害怕得紧紧抓住我的手,哭道:“姑妈,我怕,我怕……”于是从陆珍的怀里把她抱了过来,轻轻安慰道:“别怕啊,媋儿。这只是下雨打雷,是海龙王打了一个喷嚏。你看看,海龙王在天上看着我们。”
她把眼睛眯成了一条逢,撞大胆子看向黑压压的苍穹。忽地一道闪电划过,身子一颤,吓得忙用双手捂住了脸。大哭起来:“姑妈,我想回长安,为什么我们不回去?回去呀,回去呀……”
这两个孩子从小锦衣玉食,以前住在宽阔的大屋,睡锦被玉枕,哪里见过这样骇人的大风大雨。也哪里知道他们不再是高人一等的王妃亲眷,而是沦落为了贱民。因陆珍的阿母死得早,所以无人知晓她还有个表叔叔。否则,这次仇士良也会牵连其中。
我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阿爷和阿母,他们在一棵大树下紧紧依靠着取暖,一个年过不惑,一个三十余岁。阿爷的双鬓早已花白,皱纹爬满了额头。阿母仿若一夜老去,憔悴不堪。押解我们的两名衙役被这场大雨淋得火气大了,一脚踹在我阿爷的胸口上,愤愤骂道:“老不死的给我滚那边趟去!这里哥几个用了!”
阿爷闷哼一声,没说什么。扶着阿母颤巍巍地爬起来,污泥满身,缓缓挪动到另一边的树下。因李瀍对这两名衙役有交代,所以一出长安便把我们的枷锁给卸下了。虽然活动自如,但中途还是受到虐待。
我背靠在一株树下默默流泪,心中的苦涩难以宣泄。借着夜色和暴雨,任凭眼泪倾阀而泻。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想起了小时候和闰儿一起上山捕捉蝉,然后晒干了拿去市集卖。那时候虽然过得清贫,但也不至于受人轻视虐打。这两名长解衙役克扣饭食不说,还将我偷偷带出来的银两全部抢了去。如今只剩得仇伯伯送给我的匕首。不知道小鱼儿此刻是否也被大雨困住,若跟丢了我们,后果堪虞。
既然王守澄和韦太妃有意让我死,又岂能容我活着到岭南。这期间若派人来暗杀,一家的性命就要休矣。风雨困顿,每日只吃不足一升的粟黍,我又饿又累。加之蚊虫甚多,水土不服,周身起了疹子。又痛又痒,恨不得把那些肉全部抓烂!
这风雨交加,只着一件单薄赤色褐衣,更是冻得上下牙关打颤。紧抱着双手,把头埋在膝盖之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喝叱。我忙抬起头,见有一名黑衣人和那两名衙役打斗起来,刀光相间,雷鸣电闪,甚为恐怖。
王媋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王湃紧缩在母亲的怀里。我护在他们跟前,警惕地盯着那黑衣人。却见那黑衣人只是把那两名衙役打晕,然后一脱斗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小鱼儿?”我惊讶万分,直直盯着他,“你这是为何?”
小鱼儿漆黑的双眸一闪,嘿嘿直笑:“他们一路克扣你们的粮食,又如此毒打你们,我实在看不过去了。这不,给你们带来胡饼和番薯,还热着呢!”说罢从怀里掏出用牛皮纸包好的几块胡饼和番薯。
我把那胡饼和番薯散发给了家眷,十分愧疚地对他说:“要你一路护送,我实在过意不去。”
小鱼儿咬了一口胡饼,边嚼边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客气客气,我小鱼儿与萱娘你也算青梅竹马。想当初我只是一个小太监,多亏萱娘你在仇监军的面前美言,才有我小鱼儿的今天。你看看,跟着仇监军混了这么多年,好歹是混出头来了。不瞒你说,仇监军说以后让我做禁军中尉……嘿嘿……”
正说着,这雨就突然停了。乌云散开,风声减没,被打下来的树杈散落在各处,湿漉漉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蚯蚓的尸体。
王湃忙跑到那两名衙役的身旁,一人吐了一口唾沫,顺带用力踹了两脚。然后一屁股坐到他们身上,一人扇了十几个耳光子。
“哈哈,活该!活该你们欺负我!”一面扇得啪啪响,一面口中骂道。
王媋从我的怀里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