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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游得如此缓慢,游一步便沉两步。手脚冷得已经没有知觉,仿若那手脚不是我的。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着!
还不想死啊。还没见到阿爷、阿母和哥哥,自己万不可放弃。此刻能游一寸是一寸,离生也越近。咬破了嘴唇,血的甜腥味直灌入喉咙,疼痛令我清醒了不少。几乎把牙齿都咬碎了,猛然一滑动直串出水面。岸上早有人到了,见到我便犹豫着要不要跳下来。可当我把李瀍抱出水面时,那些人立马跳进水中把我们抱出水中。
直到身子接触到地面那一刹,才确信自己还没有死,随即勾起一抹死后逃生的微笑。淡蓝的珠光打在我青白的脸上,增添了几分诡异和黯淡。有个太监过来把我肚腹里的水按走,吓得脸都僵直了!然后身子轻飘飘的,四周越来越黑,什么也看不见……
醒来时正躺在教坊内的铺头上。以为这是一个绵长真实的梦,真实得胸口还隐隐作痛。那些太监冷漠的表情浮现在眼前,犹如针扎般令人生疼。我没有辜负阿母赋予我小字的美好寓意。但从那晚起,我开始重新认识这个尘世。它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甚至是肮脏发臭的!原来那么多人想往上爬,不惜斗来斗去互相残害,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而我深刻体会到这个道理的真谛,却是在命悬一线时。
杨妍妍的杏眼饱含着关切,轻声询问我:“好些了吗?”
我动了动身子,全身酸痛,脑袋昏昏沉沉,有气无力地对她点点头。
“你昏睡了三天三夜。真是可怜,那池水是去年宫内修筑宫殿打地基时留下的。太子恒已经下令让人填平了那池塘。”她唠叨着,埋怨着,将热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你救了李瀍一命,自己还差点死了,太子却也不管你,也没派个人来看看。把你抬回来时,整个人烫得跟火烧一样。要不是仇公公给你带来退烧的药,此刻恐怕你已经到了阎罗殿!”
贵为东宫太子和太子之子,又怎会来探望我呢?自己只是身份低贱的宫妓,连宫女的身份都不如,他们所有人都瞧不起我,轻视我。
“想什么呢?”杨妍妍见我一言不发,不由得问道。
“我想睡觉。”我蒙住了被子,任凭眼泪肆虐。
她帮我压紧了被子,感激说道:“好,你且好好休息。这些天学的歌舞我帮你记下了。萱娘,这次多亏你相救。若不是你,我早被那老头子糟蹋了……”又语重心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缓缓出了房门。
屋内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哭泣声。也不知哭了多久,又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回到了邯郸,只是这次那城墙的色彩极其鲜艳,宛若就在我的眼前一样……
身子渐渐复原,还好没有留下病症。仇士良过来看了我两次,见我大好,他便高兴地哼起了小曲。直到今天,我才听清他哼的是一首行军打仗的歌谣。
悲歌未了,犹怀慷慨,北背楚关,南登吴会。属逢天暗,云阴爱代。失路傍徨,山林摧滞。怪鸟成群,群狼作队,禽号猩猩,兽名狒狒。忽尔心惊,拔剑即行。匣中光出,遍野精明,中有日月,北斗七星,心雄惨烈,不巨千兵。
似懂未懂,便问他如何救了杨妍妍。他神秘地对我笑笑,轻哼一声:“我用的是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中的借刀杀人。这一招可真是百用不爽。萱娘,你想看孙子兵法吗?”
我忙点点头:“想。伯伯,借刀杀人是什么?”
“就是借别人的刀杀掉你想杀的人,一旦追究起来,别人就不会怀疑你。那晚我让人通知郭皇后 ,说圣人欲封一个宫妓为妃,你说她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有女人跟她争宠?肯定不会,于是这个悍妇便用尽手段。圣人便什么兴致也没了。哈哈!”
我扑哧一笑:“仇伯伯,你真聪明。”他拍拍胸脯,自卖自夸道:“这个世上,没有人能聪明过我。”
对于他我是心存感激的。感激的同时,也有亲情的蔓延。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他,但我也报答不了他什么,自己只是小小的宫妓。过了几日,他又叫小鱼儿给我带来孙子兵法。我品读了月余,真如总说所述,六六三十六,数中有术,术中有数。阴阳燮理,机在其中。机不可设,设则不中。
也就在这一年,我开始知晓了男女之事。杨妍妍自那次后,便每日魂不守舍,常常独自偷笑。我不明所以,心中好奇便问她。她低头含羞不肯告诉我,娇艳的脸庞红彤彤的。在我软磨硬泡下,她终于向我吐露心声。
那日,皇帝李纯果然要留她侍寝。她用尽办法拖延时间,说自己这几日正是葵水之期,不方便侍寝。李纯不依不饶,一把搂住她。这时郭皇后硬闯了进来,指着李纯讲了一番大道理,惹得李纯兴致全无。杨妍妍趁机偷跑了出来,却找不到回教坊的路。那个英武少年正站在门外,便主动带她回教坊。
杨妍妍说,她第一次见到那样亲切的笑颜。眼如弯月,眉峰若山,鬓若刀裁,侠义非凡。一颦一笑,皆若春风拂面,令人心荡神漾。我那时候尚且不懂什么是喜欢,懵懵懂懂,兴许喜欢就是如她那样吧。
“他叫刘昇,是北衙禁军左右卫中郎将。我的好萱娘,你得替我保密呀。”杨妍妍心中满是柔情蜜意,要不然她为何笑得如此灿烂明媚?
我郑重地点点头,私会男子在宫内可是死罪。但我亦愿意替她保密。在那之后,我便常常见到一双玉人在落日余晖中,或清晨林间,或湖边石栈旁,双双相视而笑,含情脉脉。我只站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为他们站岗放哨。
他们一个灿若桃李,一个英武不凡,仿若上天注定的姻缘,看上去那么相衬。那时,皇宫的各处都留下我们三人的痕迹,我们是世上最好的朋友。但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刘昇便渐渐对杨妍妍冷淡起来。那几日杨妍妍无心练舞,每日郁郁寡欢,失魂落魄。为了找出原因,我出了一个主意——苦肉计,让杨妍妍装病以博取刘昇的注意和同情。但后来,这个计策无疾而终。
我在宫里找了刘昇很长时间,三天后终于在西边宫墙的废地上找到了他。
那日是个雨天,苍穹阴沉压抑,那近在眼前的铅云仿若伸手就能触摸到。
我奔跑过宽阔的横街,见一大群神色哀戚的宫人行来,个个穿着白衫,戴着白帽。郭皇后@被众人簇拥着匆匆从我身边经过,面露焦急悲痛之色。她高高的发髻沾着雨水,钗环散乱,素裙翻扬,纵然不着脂粉,也难掩那段天然的高傲贵气。
我忙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只觉得头顶有一道锋利的目光射来,像被那样的目光拷打般,于是头伏得更低。趴在水中,溅起的雨水早就打湿了衣裳,原本干净的膝盖和绣鞋脏兮兮的,倒像个乞丐了。我知道她那目光代表什么,心中不由得厌恶,抬起头亦是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接下来她却猛然一笑,露出小巧的贝齿,弄得我摸不着头脑。
西边宫墙处,刘昇立在雨中,瓢泼的大雨打得树木飘飘欲坠,但他却纹丝不动,如一蹲石刻雕像。他披着一件湖蓝蟒纹斗篷,黑褐色皮靴半浸在水中,内里一件飞禽云纹青蓝圆领长衫早就湿透了。那发髻亦是快散开,束冠不整,半歪在一边。
我不顾大雨跑到了他的跟前,稚嫩的声线几乎是祈求着:“刘昇,杨姐姐为你生了病,你去看看她吧。”
他茫然失措地看向我,见我被大雨打得东倒西歪,忙拉过斗篷披在我的肩膀上,先是埋怨我:“这么大的雨你来干什么?”又冷冷说道,“你回去吧,我不会再见她。”
我觉察到他的手轻轻颤动着,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灵气,反之是一滩死灰。
“你怎么了?”我看出了不妙,尖声尖气地问。
他犹豫了良久,细声慢语道:“王萱,我真羡慕你。你无忧无虑,天真浪漫。而我,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仰起头,雨水顺着他的前额流淌下来,分不清是泪还是雨,“身为禁军不但没有尽守职责保护圣上,相反还纵容他们毒杀圣上,你说我该不该自刎以谢圣上?”
我心一沉,那个丑陋的皇帝已经驾崩了?李纯那张沟壑纵横的脸还有微胖的身躯又浮现在我的眼前,令我几欲作呕。
他见我不答话,自嘲道:“你怎么会懂我的感受呢?今日之事你当没听见吧。”
“我是不懂。但我认为杀得好。”我恨恨地说。
他眼底豁然明亮,看向我:“可是禁军的职责之一便是保护圣上。每个禁军入队时都要向天起誓,遵守十七禁律、五十四斩。而我则违背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圣人之事与我无关。”
他哑然失笑,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深吸了一口气。
我从怀里掏出手帕轻轻擦去他眼角的雨水:“刘昇,因为你是杨姐姐喜欢的人,我才对你好。”
他夺过我的手帕,轻笑出声:“想不到我在你心里比不过你杨姐姐。”
我撅起嘴唇,嘟哝道:“你要是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
他哈哈大笑起来:“王萱,我刘昇决定不死了。我觉得自己开始喜欢你了。”他把我放在他的脖子上,任由我骑着他。我笑得前俯后仰,扯着他的头发,捏着他的耳朵。
“放我下来,你全身都湿透了。”我喊叫着。他当没有听到,依旧在原地打转,把我转得头晕起来。
我忙道:“去找杨姐姐吧?”
他神色转为黯淡,缓缓把我放了下来,有气无力说道:“你无需对她那样好……其实你我都被她骗了……”
“此话怎讲?”我吃惊不小,心中迷惑起来。粗糙的斗篷翎毛紧贴着湿透的绣袄,令我难受至极。
“那日并非她不愿侍寝,而是你阻扰了她的计划……且她根本是利用我接近圣人,并非真的对我……近日她与太子第二子李昂好上了……妍妍的心中只有身份和地位,枉费我对她痴心一片,也枉费……你那日多此一举!”他悔恨不堪,嗓音是干涩的。
心猛然一沉,犹如当头棒喝,冷水浇背,惊得我合不拢嘴。后宫向来是是非之地,仇士良早就警告过我,不可信人,只可信己。想想那日她在圣上面前俯首弄姿,似乎有万种风情萦绕,妖媚如花的身姿和诱人的粉舌分明是在挑逗,而并非不情愿。在得知圣人来时,她那一声“啊”分明有些矫揉造作。原来她挺身而出,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为了见到圣人。
我想不通的是,她不愿意呆在教坊,想往上爬也很正常。但为何还会感激我呢?难道她还是想要在我的心中留下完美姐姐的形象吗?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为她傻傻地去求仇士良,仇士良又为她借刀杀人,就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忽然觉得她那美丽的容颜是丑陋的,令人作呕的。
“萱娘,在宫里的人都是这般趋炎附势,利欲熏心,勾心斗角。你想生存下去,以后也会变成这样的人!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