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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番话,她本以为对方会暴跳如雷,但黑暗里像是什么也没有,连呼吸都听不见。又谨慎地向前挪了两步,探询道:“才人?”
许是体察到她的靠近,那面终于传来一把沉着的嗓音:“阿鹿想学仇士良,拥立一个利于控制的皇帝。他还是走上了这一步,反叛了我。”沉默半晌,又是一声叹息:“阿元,你现在去找全公公,让他假意归降马元鸷。再想个办法立刻出宫,通知王湃在最短的时间内召齐尽可能多的兵马。另外往兴庆宫面见郭太后,让她把宫内所有可以参战的侍卫都聚集于玄武门下。明夜子时,一同攻入大明宫,勤王。”
“才人,左神策军可有八万人啊。这,兴庆宫和王校尉的人马恐怕还不及其一二……而且郭太后那边也可能不会答应……”阿元有所顾虑。
“这注定是一场败仗,但我还是想拼一拼。你去吧。郭太后那边会答应的。当年光王的母亲郑氏只是郭太后身边的宫/女,她们二人之间的恩怨延续几十年了。”
阿元听见才人这么说,便不再说什么。乔装打扮成了一个小太监偷偷到延英殿传消息。
全桂涛也是阉人,与马元鸷之流不同的是他没有任何野心,只想安安分分地侍候天子一辈子。他知道充满野心的人的下场通常都是悲惨的。见得太多听得太多,便得出一个结论:人啊,就不应该贪心。收到消息后,利用自己那双灵巧的舌头,把马元鸷哄得一愣一愣的,这才得以出宫。
消息传得颇为顺利。翌日子时,大明宫外喊杀声一片。王湃私底下募集一万余众死士,连同兴庆宫三千侍卫,一同攻打玄武门。城墙上滚下无数巨石,射来无数箭羽,王家军死伤过半。可他们丝毫不畏惧死亡,英勇无畏,视死如归。
“为大唐天子而战!为大唐天子而战!为大唐天子而战!”他们高吼着,踏着整齐的步伐,手执长枪弓羽,冲向牢不可破的城门。
正在此时,李瀍被那波澜壮阔的吼声惊醒。殿内一片昏暗,只有两个守夜的宫人侍立在帐外。
“外面怎么这么吵?”他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发出一声疑问。
宫人见天子醒来,立马跑到咸宁殿报告。王萱急匆匆赶到延英殿,激动得快要哭了。
“陛下,你终于醒了。”她忍着悲愤扑向龙塌。
李瀍转过头看她,幽幽道:“是你啊……萱娘,我睡了多久了?外头……是怎么回事?有人谋反吗?”
“您睡了很久了。是马元鸷欲拥立光王为皇太叔,封锁了宫门,不令人出入。王校尉忠心护主,特率领兵马前来救驾。两军现在交战于玄武门。”
“让他们停下吧。”他偏过头,有气无力地说。
“陛下……”王萱不懂。
“让王湃收兵。朕……现在下旨,册封光王李忱为皇太叔。”
“这……我不懂,他是你的叔叔,哪有继承皇位的资格?父传子天经地义,才能阻止这场纷争,才能减少牺牲。”王萱着急道。
“萱娘……大郎他们还年幼,撑不起这个担子。幼子继位,大权最易旁落他人。朕必不允许。你现在拟旨,照朕的意思去做。”他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握了握,又疲惫地闭上眼睛。
王萱担心他这一睡去就再也醒不来,把所有矜持放下,只依偎着他放声痛哭:“五郎,你为什么不听萱娘的话?为什么要求长生?大唐没了你,就如旭日坠落啊。五郎,你不要……丢下我。我什么也不要了……只要你。”
然而李瀍又再次陷入昏迷,他什么也听不见。一直在做梦,在梦境中与她骑马射猎,畋游天下。
太医听到哭声,连忙从殿外奔来。把了把脉,禀报道:“才人,圣人这是晕厥过去了。臣等必定竭尽全力,为圣人续命。”
“把竹简拿来,拟旨:皇子冲幼,须选贤德,光王忱可立为皇太叔,应国家政事令权勾当。”
众人七手八脚地拿来竹简,磨好墨,拿来烛火,一会儿诏令便写好了。王萱取过诏令,从壁上取下一把剑,独身迈出殿外。殿内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意欲何为。
玄武门,一百多年前,这里曾因为皇位之争而血流成河。现在,这里依旧是血流成河。放佛时光倒退,回到了唐高祖武德九年六月初四那日。火光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摇曳,映红了半边天空。残肢碎体凌乱地散落在各处,旌旗和武器倒在染红的水沟里。士兵踏着同伴的尸体一波波攻打城门,他们的脸上皆洋溢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神色,眼眸里迸发出火一样的士气。
这场战斗异常惨烈,一万三千人的队伍还剩下不到两千人。王湃冲在最前方,挥动着长枪刺死了一个敌人。血染上了他的脸,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分明,鼓励士气道:“为了陛下战斗到最后一刻!”
马元鸷站在城楼上,张开弓弦,对准王湃的心脏。然而过了一阵,却是没有放开弓弦。旁人看出他有所犹豫,催促道:“无毒不丈夫啊,马中尉。”
他的手颤抖起来,心中有两个声音在争辩。这一箭射出,他就彻底和王才人决裂。但是不射吧,又影响他在军营中的威望。到底该不该射呢?
正当犹豫之际,周围的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四周像是突然安静下来,他们的表情带着惊讶与一丝敬畏,都微微侧头盯着一处。
马元鸷好奇地转过身,一下子窒息了。王才人正手握宝剑向他走来,气势汹汹。隐没在阴影下的脸阴沉晦暗,令人汗毛倒竖。
“才人……”此刻亲眼见到她,他那颗坚定的心居然动摇起来。轻轻唤她,膝盖触地,向她跪了下去,泪水破眶而出:“阿鹿对不起你。”
王萱走到他的跟前,轻软的裙裾几乎触碰到他的鼻子。剑光一闪,几缕青丝顺着风悠悠飘下。马元鸷的幞头滚落一旁,四周的人都深吸了一口气,复而又放松下来。
“这……”马元鸷不可置信地捡起那几缕断发,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痴痴念道,“割发代首……”
“请马中尉立刻收兵,给王湃一个活路。”王萱的声音嘶哑苍凉,从怀里扔给他一封竹简后便转身离去。她没有看他一眼,但他还是从她的话中体会到她的痛苦。
马元鸷展开一看,突然明白,她这是以此册文换王湃的性命呢。一时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终于达到了目的,可以成为楚国公那样风起云涌的人物;悲的是和才人十几年的主仆情到此终结,从此以后他与她将形同陌路。
“才人,阿鹿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他在心里默念了千遍万遍。
翌日,皇太叔李忱被迎接到紫宸殿面见百官。李德裕手握着圣人的诏令,端详了几百遍,却无法提出质疑,因为上头盖着鲜红的玉玺大印。在声声叩拜和鼓声中,他心如死灰,不情愿地向李忱三拜九叩。然而马元鸷的脸色更加难看,因为李忱突然像变成另外一个人。针对百官的提问,他应答自如。眼中闪烁着精睿的光芒,举止雍容优雅。这哪里是以前那个木讷呆滞的李忱!
他恍然大悟,李忱以前是在装傻,是在愚弄他。这样的一个人,恐怕心机远远胜过自己。孟秀容呢,孟秀容难道不知道吗?不,他一定知道,而且他与光王是一伙的。什么靠山、什么遇光而开、什么仇士良安排的细作,都是假的!这是他们的离间计!想到此,马元鸷后悔不迭,越发觉得对不起王才人,恨不得立刻撞墙死了。
下朝后,李忱叫住了他。
“马中尉拥立我有功,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啊?”李忱第一句话便是表达自己的谢意。
马元鸷尴尬笑道:“我不敢居功……”
“马中尉太过自谦了。”李忱望向他:“我想去探视陛下。”
“陛下现在昏迷不醒,王才人有吩咐,任何人不得探视。”马元鸷忧心李忱会对李瀍不利,于是如此说。
“那我想去探视下王才人。”李忱笑了笑。
“这……才人乃陛下御嫔,皇太叔理应避嫌。”马元鸷有些为难。
“看来马中尉很不会审时度势啊。你一口一个王才人,你的心终究是向着她的。”意思是你马元鸷的主人不是他。
马元鸷一听,慌忙跪地:“我……不敢……”在心中暗骂他不得好死。
“你在骂我?”李忱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唇角的笑容模糊而高深。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不容置辩的语气说道,“走吧,马中尉。”
“是……”马元鸷吓出了一生冷汗。
第80章 双眸敛鬓斜
马元鸷领着李忱走入咸宁殿,李忱边走边欣赏着四周的景色。池塘、花圃、亭台楼阁、走廊都似笼罩在迷离哀伤中,淡淡的阳光照下来,竟然如烟雾般朦胧而没有温度。顺手从探出枝头的梅树上摘下一朵火红的梅花,拿在手中把玩。
阿元早跪在正厅前,见他二人到来,道:“才人已恭候皇太叔多时。”说着拉开障子,身子站在一旁,做了个请的动作。
李忱微眯了眼睛,觉得十分有趣。迈步走入其内,环视左右,轩窗皆被蒙上一层黑纱,以至于室内漆黑一片。唯有光洁的地板上摆着一盏昏黄的宫灯。宫灯旁边有个女人背对着她,端正地跪坐在茵褥上。身穿一袭宽袖白纱衣,曳地三尺。披散着一头泼墨般的青丝,在白衣的衬托下闪耀着月亮似的光辉。她一手握住胸前的几缕发丝,一手拿着一把月牙形状的白玉梳子,正对着落地的铜镜梳头。
走进了看,铜镜里那张皎丽的脸不施脂粉,苍白无色,唯有嘴唇粉红如樱花。浓密纤长的睫毛投影在苍白的下眼睑处,形成朦胧的灰黑色倒影。使得眼睛圆圆大大的,水嫩如秋波。只是眼神空洞呆滞,缺乏生机,就像是死人的眼睛。李忱正看得出神,女人乌黑的眼珠突然转动了一下,从镜子中死死地盯住了他。
他身子微微一颤,回过神来,错愕道:“萱娘……”
“你要杀我何必亲自来?这次带来的是白绫,还是毒药……还是匕首?”女人的声音生涩暗哑,显然是许久没开口说话,还有些不习惯所致。
李忱失笑:“我怎么会杀你呢?”
“那你来干吗?”女人的目光越发凶狠,充满敌意。
“我只是来看看你,跟你说会话。我有很多话跟你说……”
“你走!我不想跟你说话。”女人怒吼,“你现在满意了?天下都是你的了。你来这里干什么?是来嘲笑我的?”她把手中的玉梳掷向他。
李忱不躲不避,那梳子正好砸上他的胸膛,摔落至地,碎裂成两半。
“我不是来嘲笑你的。这么多年了,我才得到一个与你们说话的身份。”顺势上前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眼底泛起一层淡淡的血色:“萱娘,你一直讨厌我对不对?”
女人打开他的手,冷笑道:“你以为呢?难道我会爱你吗?妄想!你应该感谢陛下,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