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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澜记-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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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放平,不忙拔箭,先将双手叠了一下下按在胸腹上。这是从前师傅教的救溺水的人的法子。黑马抖抖身子站起来,只挨着他轻嘶。 
  按压了数十下,那人果然有了动静,动弹了一下,嘴里涌出许多血水来,又昏迷过去。 
  陈宝叹气想,这便是善缘了,换做别人,多半是救不回了,可他师傅专擅金创伤疾,更有许多止血生肌的好药自己正带着。 
  拽开他衣服,却见箭尖入胸并不甚深,仔细一看,更加感叹。却是半块系绳的玉佩卡在伤口处,这箭应是射到了佩上,将玉佩裂作了两半。在襟怀里一摸索,果然摸到了另半块玉佩。替他将玉收好,回身到车里拿了药匣,即刻救治起来。 
  箭伤虽已包扎,可是这伤者根基却太差,身上还有不少别的新伤旧疾,一时醒不过来。于是,一人独去江南便成了两人并一牛一马。 
  几日后,那人醒了。几番交谈,知晓了这人叫翟清,原是军中的小吏,竟还认得自己的师傅徐锦。那日因为受了突袭受伤落水,这才被自己搭救。 
  相处几天,又知道了翟清比自己大了两岁,也有意回江南生活,言语间相熟了,称呼便成了翟大哥。待快到了洛京,已经是一口一个大哥,投缘得好似亲兄弟了。 
  在柳桩村住的这几年,两人过得久了,自己也知道了不少。 
  比方说,大哥并不像他说的这般来历简单。言谈气度、行为举止虽是随意,吃喝亦不讲究,可是自己见识不多,也看出些不同来。 
  再者,大哥有很重的心事,以至于郁积成疾。睡得少,常常半夜里爬起来跑到院子里呆站着,或者坐在檐下拿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写完了便拿脚抹平,自己也曾问过,却没问出什么究竟。去年,师傅自雍京到江南看望自己,见了大哥,便似疯了一般又叫又跳,两人关了门在屋里谈了大半天才出来。师傅似是对大哥颇尊敬,临走了还交代自己不要多打听。 
  还有,大哥很擅长哄小孩子,……和大姑娘。所以仁安药堂有时就成了书堂,一群毛孩子跟着大哥学念书,邻里便称一声翟先生,来看病的妇人也格外多,专找了大哥誊方子。 
  正想得出神间,指下一动。 
  陈宝一个激灵,蹲在床头叫:“哥?哥!听得见么?”翟清双眼紧闭,眉头蹙了蹙,眼角滑下一线泪来。陈宝心下大惊,这些年,翟清多是笑脸相迎的,便是年前差点没撑过去,也不曾掉过眼泪。 
  半晌,翟清睁开眼来,眼神一片茫然。过了会,似乎才认清眼前的情景,“小陈……?我怎么了……”陈宝这才放下一颗心来,又去炉子上端药:“大哥,你可要吓死我了,一个虚症怎么突然得了离魂病……” 
  “离魂病?”心下已经有些了然。 
  “嗯,你这是‘魄病及魂‘,气虚阳弱引得魂魄不能相抱,就发了离魂病。不过照理说也不会这么突然……唉唉,醒了就好。” 
  原来,方才那一场并不是梦。 
  陈宝又道:“大哥,方才你怎么了,《内经》上说离魂会变幻游行,你见着什么了?” 
  “没什么……” 
  从被救的那天起,脑子里就有些不清不楚,总觉得忘了什么顶重要的东西。后来想想,好像又都还记得。 
  依稀记得自己也曾有家人,只是父亲去世,二弟惨死,家破业空,自己都难脱其咎。也曾有挚爱,只是远在雍京的华殿丹墀之上,明君圣主,传祚后嗣。更何况最后的拒绝与欺骗,还是自己选的。每夜甫一闭眼,就有无数冤魂纠缠梦中,厉声哭号逼问,追要血债,每每听得自己头痛欲裂,无力再想其他。 
  可是今夜,突然就清醒了。千头万绪,转瞬理清。 
  怎样混沌郁结,多少痛苦折磨,是非对错,本末因果,记不得理不清又如何,这种种虽多,怎么抵得上他眼中的那滴泪。 
  一滴就洗去了蒙心之尘。 
  招魂那夜之后,过了两日,景昭便命人备了马,只常予溪并两个侍卫随同,到城郊乡下踏青,看看乡间农人们平淡如水的日子。 
  走到半路上时,下起了濛濛细雨,乡里人家,院外多有几树桃花,灼灼的浅绯色,隔了烟雨,就美得夺人心魂。 
  此时已出来了两个时辰,前面遇得一户人家,几人便下了马,去找些水喝,顺便与乡人攀谈攀谈,问问年景。 
  农舍里只一个佝偻老妇,身体还不大好的样子,不住咳嗽。常予溪便跑进跑出,不但帮着倒水送水,连炉灶也替她烧了起来。 
  老妇满是乡人的淳朴热情,非要几位贵客歇息歇息再走。正闲聊间,篱笆咯吱开了,一个干瘦的长须老叟走进来,手里提了两包药。与客人略见了礼,便到灶台边给老妇煎药。 
  过了一晌,景昭带了两人正要告辞,老头却又拿了药包走出来,朝三人走过来。常予溪离得最近,迎一步道:“老丈,可是有事?”老头叹气道:“唉唉,眼睛花了,竟连字也看不得了。小哥,能否帮咱念念这包上贴的方子?唉,人家还好心替我贴上,人老了不顶用哦……” 
  常予溪接过来,帮老头一字一句地念了。景昭立在一旁,随意往方子上看了一眼,骤然变了脸色。 
  常予溪正念了一半,忽见景昭走过来朝老叟俯身一礼,正大惊间,却听他道:“老丈,敢问这方子是何人所写?住在何处?” 
  老头慌忙还礼道:“哎哟!这位公子;咱可受不起。这方子是柳桩村仁安药堂的翟先生写的,怕老头我弄混了先煎哪包,细心喏……” 
  景昭道:“予溪,去牵马!”常予溪这才看着字迹有些熟悉,顿时大悟,忙还了药包,跑去牵马。“老丈,可否告知在下,这药堂如何走?” 
  小陈大夫坐在药堂里,估摸着翟清去邻乡送药该回来了,便要起身去院子里等着。大病这才刚好,非要套车出去,说是什么兼赏春景。正摇着头无奈,却听外面一阵马蹄声。 
  偏头看时,一白一栗两匹骏马已经疾驰到了院外,翻身下来两个人,前面一个贵介公子,通身有说不出的气派。 
  景昭扔了缰绳往院子走。篱笆外几树桃花,沾了雨丝的瓣儿被春风一拂,纷纷打着旋儿落下。围院的篱笆上缠着叶子浓绿的何首乌藤,随风飘来一股草药的清香。 
  心中急切如焚,脚下却犹豫,甚至有些胆怯。走进院里的时候,一条油光水滑的土狗窜出来,摇着尾巴朝自己呜呜轻吠。再朝前几步,隐约见到屋里坐着个长衫的身影,脑中就阵阵发懵。屋里那人忽然起身走出来,却是个圆圆脸的年轻人,惊疑道:“两位……呃,有何事?” 
  景昭只觉当胸被砸了一闷锤,浑身都冰凉了。正要再询问,却听一阵车轮马蹄声。 
  一转身,就见从坡上远远过来一辆轻便马车,拉车的马匹通身墨黑,正额上一道狭长的白章,四蹄轻快,颠着小步朝这边来。不多时来到了院前。 
  院外的皎雪骢转转耳朵,忽然摇颈轻嘶起来。那黑马也见了它,顿时欢声嘶叫,连院子也不进了,就拐在门口停下,与那皎雪骢头颈厮磨起来。 
  景昭心跳如雷,一步步往院外走,停在那绿藤缠绕的篱旁。 
  车门的竹篾帘掀开,他跳下车来,颇疑惑地看了看马匹,接着了然地转过来。然后,步步走近。 
  春雨染湿了鬓发,衣袍在柔风中飘飘荡荡,沾了飘落的桃花。 
  小陈大夫满腹疑惑站在门口,正要出去追问,刚跑了一步就呆傻在院中。 
  篱旁的两人,也不知是谁先伸了手。就在这江南的桃花烟雨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故人有相逢,微雨落花中。 
   
   
   
  番外一 沉醉 
   
  七月七。 
  一辆乌木马车从禁宫外的御道出来,拐进了清风巷。巷口向里第二户人家,墙里探出几枝挂着熟杏的绿条,又有一大片蔷薇从墙上披挂下来,缀了满墙的繁花。 
  马车进了院门,车夫开了车门便退在一旁。常予溪跳下车,又将景昭迎下来。 
  景昭吩咐了声“明早再来”便径自往里走。待常大人上了车,马车又沿原路出了巷子。 
  这里门庭虽不大,宅院却颇深。过了影壁,就见院中一架葡萄,挂着串串青色的果子,架下一套石桌凳。潘濯正踩着一只石凳,抬着胳膊拿一把剪刀修葡萄须子。午后的日光明晃晃地从藤叶中穿过来,散碎的亮斑就印在他的衣袍上。 
  景昭笑着走过去,仰头眯起眼看他,“小心摔着。”伸臂将他扶下来,顺手接了剪子。 
  潘濯落了地,拍拍衣襟袖口,笑道:“来得这样早。”两人相携往书房走。 
  房里一张大画桌,覆着毡子,笔搁上几只笔还未涮。旁边几只灯挂椅,东东西西地放着。景昭道:“上午有客人?”潘濯将他拉到靠桌的椅上坐下,“含章来讨了幅字。”又补充道:“难得还没空手,带了谢礼呢。你等等啊。”说着转身出来房门。 
  不多时,抱了只琉璃小坛并进来,另一手还勾了把酒壶。潘濯将手里的东西放下,道:“前些天含章去西边出使讹来的葡萄酒,没报给你吧。哎,还是西域踏浆古法酿的。” 
  景昭看他将坛子起封,一股浓郁的香气飘出来,紫红透亮的酒液细细倾进壶里。虽有些不忍,还是提醒道:“你还是不要喝的好。” 
  潘濯不为所动,慢慢倒好了酒,又将壶盖盖好搁下。这才转过身,伸手撑在景昭的肩膀上俯下身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今天过节。” 
  景昭被他逗笑了,妥协道:“只许喝一点。”潘濯立刻现了喜色,又绕到椅子后面按住他肩膀,附耳道:“那今天听我的好不好。”景昭不知道他又转了什么心思,转了头看着他,也不回答。潘濯只当他默认,无比满意地笑了,下一瞬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景昭坦然坐正,由他捂着。然后,手的温热离开,换了条三指宽的绸布,蒙在了眼睛上。 
  感觉他的手指小心试探着松紧在脑后打结,景昭失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没等到回答,那双手就系好了布条,顺势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然后顺着肩膀滑下袖子,握住了他的手。那双手牵着他的胳膊绕过座椅背板,反扣在椅背上。潘濯一只手拢住他的手腕,另一只从袖袋里摸出了第二条绸带,把那双手绑住。 
  大功告成,万事俱备。 
  景昭动了动,发现被绑得挺紧。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来到身前,他朝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笑道:“怎么,学周卿审案?”潘濯轻松道:“哪里哪里,大过节的,咱们喝酒多好。” 
  景昭笑出声来,“这样要我怎么喝,你喂我么。”酒香愈近,潘濯的气息凑过来,往耳边吹气:“好东西,这么喝才有趣。”说着用细长的壶嘴碰碰他的嘴唇。景昭微微张开口,醇美的酒液缓缓流入齿间。 
  方尝了几口,那股细流就消失在唇边,潘濯低低问道:“好喝么?”景昭朝他偏了头,“你尝尝?” 
  立刻,唇与唇贴合在一起,碰触之后,就是舌的交缠与抵磨。葡萄酒的香气染在两人的口间,让这个吻变得美味无比。 
  吻没有结束,他的手就滑上来,抚摩着肩膀与胸膛,将衣结一一解开。外衣完全敞开之后,里面只剩下一件白色中衣。那双手隔着一层滑凉的丝面在胸前抚摸揉捏。景昭闷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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