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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来领命而去。爵兴又叫润保、润枝听令道:“这东路上是千总衙门的来路,你二人可扮作家人模样,带了大爷片子,伏在那里。如果黄千总听见声息出来巡查时,你二人就拦住,拿片子给他看,说是‘这里因为放焰口,看的人多,在那里拥挤着打架,此刻已经劝开了。家爷恐怕劳了千总爷的驾,叫小的们赶来挡驾的。”润保、润枝领命。爵兴又叫其誉、海顺、柳郁、柳权四个听令道:“我已经备下了鞭炮十多箩,你们各领两箩,在门外醮棚的前后左右,不住的烧放,不准有片刻停声。烧不够时,再进来领取。”柳权道:“放焰口向来没有放鞭炮的,岂不被人疑心?”爵兴道:“有人问时,你们只说我们家因为去年连伤了两个女口,阴气太盛,所以今夜借着这鞭炮,要轰开那些阴气就是了。”四人领命。爵兴又叫宗孟、宗季、宗孝、宗和听令道:“你四人各拿闷香一束,初更以后,便分投去梁家的四面街上,把所有更棚的更夫,街栅夫,一齐闷倒,各人就在四路巡查。倘然遇了官兵,就飞报前去,不得有误!”又叫凌美闲听令道:“你带领越文、越武、越顺、越和、简当、叶盛,一共七人,做先锋先去攻开大门,到粱家门首时,先放一响炮,我这里发第二队人马。”又叫林大有听令道:“你带领周赞先、黎阿二、李阿添、尤阿美、熊阿七、甘阿定,一共六人,作第二队,只听得前面炮响一声,即刻动身。到那里时,也放一响炮,我这里发第三队人马。你们两队人马,和果遇见天来兄弟时,失捉住了,等大爷亲来验明再杀。”叫勒先、蔡顺两个听令道:“这里北路,便是巡检司衙门的来路,你两个也扮做家人模样,伏在那里左近,倘遇见衙门差役来时,就分一个,引了来,送到门房,交喜来管待吃酒。却仍要回原处伺候。如果李巡检亲自出来,却飞报与我。”二人领命。爵兴又拿出一枝流星火,交给润保、润枝道:“你两人,倘然挡不住黄千总,即刻转到暗处,把流星火放起,我这里如果挡不住李巡检,也放起流星火来。你们留心,但见东路流星火起、即刻退回,见北面流星火起,便先四下里散开,慢慢回来。”众人一齐领命。
宗孔道:“老表台!我侄老爹办事,着着差我先行,没有一回落后,今天怎么没有我的事了?”爵兴只做不听见,对贵兴道:“贤侄可自己做第三队,不必多带人,却要坐着轿子,叫令叔宗孔保护前去,只要验明是天来兄弟正身,杀了就回来。我这里叫人预备庆功筵席。”贵兴道:“表叔真是调度有方,可惜未曾做得军师!”爵兴道:“好歹今夜也做一遭儿玩玩吧!”说罢大笑。
当下酒饭已毕,等到初更将尽,这里便陆续起身。各人临行,爵兴一一嘱咐:“切记回来时,各人都由后门进来,不可有误!”看看一队队的都去了,又远远的听到第二声炮响。贵兴就上了轿,宗孔扶着轿杠去了。爵兴却暗暗笑道:“好歹叫你做一次奴才去。”
这里外面打劫的情形,开书第一回,已经说过,今不再提。
且说祈富是夜听得强徒来攻打大门,便连忙到里面道:“强盗真个来了!你们快些关好二门,躲到石室里,我往外面看动静去了。”仆妇程氏听得,忙将二门关上,下了锁,凌氏带了合家人口,躲到石室里面,关起石门,上了铁拴,众人慌做一团。凌氏战兢兢的,只是念佛。后来听听已经打破了二门,刘氏到楼上,在小小窗户往外一望,只见红光满地,吓的连跌带滚,走了下来道:“婆婆!不好了!他们还放火呢!”众人听了,只吓得三十二个牙齿,登时打斗起来。不多一会,鼻子里忽然闻着一股桐油烟臭,慢慢的那烟就多起来,熏得众人咳呛不绝,要躲到楼上去,谁知楼上的烟更觉厉害,只得重新下来,一个个慢慢的气也喘不出了,眼泪鼻涕,出个不住。这座石室,本来是预备收藏紧要物件的,不甚宽敞,不一会,只见满室皆烟,把两盏油灯,罩得惨淡无色,暗晦无光。又过得一会,虽然还隐约看见那两个火影儿,却早是黑漆漆的对面看不见人影的了。凌氏气也喘不过来,那眼泪扑簌簌的流个不住,捞起衣襟掩住了口鼻。听一听各人都寂无声息,只还听得一个人在角子上喘气,欲待叫时,却是用尽平生之力,也叫不出了。欲待看时,莫说那眼睛张不开,就算勉强张开了,在这黑烟里面,如何看得见?没办法,只好暗中摸索,要过去看,不料踢了一件东西,绊了一跤。伏在那东西上面,用手摸时,却是一个人,摸在那人的大腿上,觉得已经冷了。要待挣扎起来时,却只挣扎不起,只得伏在那里。
不知凌氏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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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闻凶耗梁天来气死 破石室黄知县验尸
且说天来兄弟当夜掌灯时分,别过母亲凌氏,各人叮嘱了妻子几句话,带了养福,一同叫船到省城。及至赶到省城,到得天和行时,各伙发都吃了一惊道,“老太太明日千秋,梁兄等既回去称觞祝寿,为甚此刻又赶了来?”天来叹一口气,把张凤报信的话,一一说了,直述到逃走出来避难的话。只听得行中一位管账先生,拍案大叫道:“呀!粱兄!你这个错,可错得大了!既然有了张风的报信,你就应该当时把张风扣住,做个证人,一面报了文武两衙门,存下了案,一面招呼地保、更夫、练勇,或伏在四面,以便擒捉,或列在门前,预为防护,才是个好办法呀!
怎么你父子兄弟,一同都出了来,却把些女人丢在家里?倘或明天回去,老太大有甚么一长二短,那就怎么样呢?嗳!真正岂有此理!”几句话只吓得天来张口结舌,魂不附体,跌足道:“这便怎么得了!”君来也道:“该死,该死!怎么我们就想不到这一着,此刻可怎么得了,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呀!”养福道:“据张凤说,他们说的‘逢男便杀,遇女休伤’,只怕女人还不要紧。”那管账先生道:“小东人!你向来很聪明,怎么这个就想不到?有男人在家时,他便这么说,此刻男人都走了,他寻不出一个男人来,岂不要迁怒女子么?”养福听得,顿时呆了。天来跳起来道:“不必说了!我们连夜赶回去吧!”管账先生道:“梁兄!此时也不必着急了!此刻要赶回去,也不及了!纵使叫了快艇赶去,到得府上,也要五更时候了,万一碰在贼锋上,岂不坏事?我看莫若等到了天明再去吧!”天来此时,方寸大乱,心无主宰,听了此言,复又立定。众伙友也在那里议论纷纷。
这一夜,天来三人,并不曾睡。有两个伙友,也陪着坐守天明。
天来一夜,只是心惊肉跳,出一阵热汗,又出一阵冷汗,三个人唉声叹气,连环一般的不断。看看坐到天色微明,天来又要走,那管账先生,本来也陪着坐,此时已是前仰后合的瞌睡不止了。听得天来又要走,便勉强挣扎道:“梁兄!一夜也捱过了,不在这一时之间了,稍微再等一等。府上要有甚么动静,报信的不久就要到了。你此时要走,岂不是两相左么?”天来听说,又坐了下来。不一会,各店伙都起来,张罗开门了。
天来坐立不安,就走到外面看一回,又走进来叹几口气,忽见祈富踉踉跄跄,赤着脚,满头是汗的,奔了进来,气也喘不出来道:“官人呀!不好了!……”只说得这一句,便站脚不稳,扑咚一声,跌在地下,放声大哭起来。只吓得君来魂不附体,要着急问时,却又说不出半个字来。养福早已浑身冰冷,连舌头都麻木起来了。看看天来时,他却一言不发,面色同白纸一般,嘴唇也青了,两只黑眼珠子,只管朝上翻。养福方要叫爹爹时,只见他猛地里往后一翻,直挺挺的仰跌在地下,吓的养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君来也急的叫得出来了,大叫道:“哥哥!这是怎么呀?”众伙友手忙脚乱,都去寻姜汤、开水、通关散,灌救了一会,方才慢慢的回转过来,君来、养福扶起来坐下。此时吓的祈富也不敢哭了,倒反过来安慰道:“官人放心!家中只怕还未有大事!”天来道:“夜来到底是怎样情形?你快说!”祈富道:“昨夜初更向尽时候,强盗来了。小的便向里面通报,知照他们,关上二门,小的就到那填不尽的池子里躲避去了。不多一会,强盗攻开大门,又用火攻开二门,小的吓的不敢出头。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隔壁翰昭叔太爷及四邻人家,虽然敲锣喊救,无奈总没有人来。人声闹得盈天响,直到三更向尽,差不多四更时候,强盗方才去了。小的爬出来,到里面去看,只见石室大门紧闭,门外头堆着一大堆烧不尽的草灰,那火还是烘烘的着呢!小的当下便叫开门,谁知叫破了喉咙,也没有人答应。吓得小的慌了,连夜叫了加快的舲舲快艇,给官人报信,请官人速速回去定夺。”
天来听说,明知是凶多吉少,然而也只能作一丝之望,赶忙带了君来、养福、祈富,叫了快艇,飞棹向谭村而来。到得家时,只见余烬尚燃,十分狼藉,只有石室大门,依然紧闭,翰昭已在那里搓手顿足。天来兄弟见了,也不及说话,便拨开草灰,乱去打门号叫,叫了半天,哪里有个声息?正在这里张惶,只见李巡检坐着轿子来了,前面还有地保李义带着。当下李巡检里外勘视了一遍,便向天来道:“幸而还没有偷了东西,还算好。”
天来道:“此刻石室里面,没有声息,说不定还有人命在内,并且外面又是放火毁门,明明是强盗。望皇太爷作盗案详禀!”李巡检道:“石室门是在里面关的,就算是强盗,他从哪里钻进去杀人?除非连强盗也死在里面!”天来着急道:“太爷不肯作盗案详禀,小人自去报县就是了。”李巡检怒道:“你这里明明一点东西没有遗失,不过失了点火,这还说不定是你们自不小心的缘故!你这个人很胆大,就这样没凭没据的就算是盗案么?”天来道:“太爷不必动怒,自从昨夜四更,强盗去了,这石室门还没有开过,回来打开了门,里面八口女眷没事,小人也就不敢多事,听凭太爷详去。倘使内中有个变故呢,小人只得自行报县的了。”李巡检想了一想,这件事果然有点蹊跷,因说道:“这样吧,你一面叫石匠来凿开石室,一面叫地保去报县,我也就回去办详文就是了。”天来谢了李巡检,一面叫人去叫石匠,一面叫祈富协同地保去报县。
这时候的番禺县令姓黄,江西人氏,是个两榜出身,为人颇觉慈祥,办事也还认真,总算没有晚近宫场习气的,自从今年三月到任,地方尚觉太平,从没有办过盗案命案。这日闻报,不觉大惊,又听说石室至今叫不开,情知有事,就传齐了刑书仵作,执事人等,如飞的下乡来勘验,到得谭村,已是申牌时分,只见那两名石匠,在那里凿石室,还没有凿开呢。传天来兄弟过来,略略问了几句话,就叫地保李义来问道:“昨夜此处明火打劫,又放火烧门,你去报过文武两衙么?”李义低头跪下,默默无言。黄知县拍案再问,李义只管不语。黄知县怒道:“你这狗才!到底怎样说?”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