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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律例,硬断贵兴出一笔钱,叫阁下具领。阁下虽然得了些小便宜,然而叫懂事的人说起来,何某人是惜尸诈钱的,不然,就说是卖女儿尸首的。
阁下情愿担这个名声么?”达安道:“这总是他凌虐不堪,这里才自寻短见呀。”爵兴道:“凌虐的凭据呢?相验起来,徒然把令千金的遗体,露天露地的、被仵作检验一番,未必寻得出一点伤痕。况且贵兴又没有三妻四妾,有了妾,这‘凌虐’两个字,或者还可以凭空加得上去。你阁下可能指出一点证据来么?凌虐的证据一点都没有,这里倒有了确凿证据了。回来报了官,官到了,一面请验尸,一面请踏勘,外面打得还成个样子么?就差房子没有拆了,古玩字画,又是个没有价值的。那时分作两案办理,人命案子,不管怎么办法,自有律例。登门打架,且不论这打毁什物,贵兴未必便甘心,开起价钱来,请官断赔,不定是一万八千,你说他值不到这个时,只要你照样还他的东西。”
一席话说得达安无言可答,目定口呆。爵兴不再理他,便到外面与贵兴说话去了。歇了半晌,方才又回进来,一言不发的坐着。达安道:“依阁下说便怎样办呢?”爵兴道:“这是阁下的事,怎么倒问起我来!我看这件事,不容易办。方才我出去问贵兴的活,他并没有第二句话说,只说得一句道:‘我在老子前,也不曾受过这种恶气,’正不知你们怎么开交呢。”又冷笑道:“好没来由,把个死人摔在床上,直到此刻,还没有个阴阳先生来过,不要说别的了。”达安道:“不必说了,还是请阁下代我调停下来吧。”爵兴道:“怎么调停呢?”达安道:“但凭阁下主意,我无有不从的。”爵兴道:“不得阁下主意,我是无从下手的。达安道:“我也没有主意,只要小婿给我个下场就是了!”爵兴听了,出去把贵兴拉到一旁,唧哝了一会,又进来道:“我劝解了多少,此刻他情愿打毁的什物,概不追究,另外送一千银子,给阁下止泪。”达安低头想了一想,答应得迟了些,爵兴便站起来道:“阁下肯便肯,不肯时我还有事,要先失陪了!好在阁下自姓何,贵兴自姓凌,我还姓我的区,任凭你们去闹上个乱七八糟,我正好冷着眼睛看热闹!”说着要走。达安一把拉住道:“阁下莫忙,我便依了。只是小女的棺殓要从丰,七七四十九天斋醮,是不能免的。”爵兴道:“这是他凌家的体面,阁下放心,既承应允,就请先回府。这一笔钱我三天之内,代他送到。”达安道:“那么我三天之内,在舍候驾,不可失信。”爵兴道:“大丈夫担当得起,哪有失信之理!”说罢,一同出了书房。达安又到里面,对他女儿痛哭了一场,然后招呼了众子弟,一哄而散的去了。
爵兴代送出大门,翻身进来,拍手呵呵大笑道:“却被我一场舌战,赶去了也!这件事本来不好办,万一他真要报起官来相验,虽然没有甚么大不了的事,然而这一相验,不定要把表侄女上吊的事也要闹了出来。我们这等人家前后不出三天,闹了两个自尽的,惊动官府,岂不把这面子丢尽了么?此刻只花了二千多银子,万事全消了,岂不爽快!”宗孔道:“怎么花了二千多银子呢?”爵兴道:“达安要一千止泪银子,达先要五百,其余他带来的子弟;一共二十四个人,每人要五十,一共是二千六百两。”
又对贵兴道:“方才他都答应了,只说明日打票子时,一千的一张,五百的一张,其余二十四张五十的,以便他逐人分派。”贵兴一一答应了,这才买棺材,延僧道,开丧挂孝,办起丧事来。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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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遇重丧恶棍大遭殃 代和事好徒快中饱
却说贵兴听见后面叫救命,连忙飞奔进去,只见丫环仆妇,乱做一团。贵兴喝问甚事,只见何氏招手道:“官人,快来呀!
姑娘不好了!”贵兴吃了一惊,走到桂仙房门口一看,只见一幅罗巾,高高的把个桂仙挂起,头发也散了,那舌头伸出来有二寸多长,两只眼睛睁起来,比活的时候大了两倍。他跺了跺脚道:“这是哪里说起!好好的怎么活的不耐烦了!”何氏着急道:“官人快解下来救呀!我们解了半天,解不下来。”贵兴便叫喜来去解了下来,救了一会,眼见得是没用的了。贵兴看见她襟上,露出一角信封来,便顺手抽出来一看,信面上写着,“送粱宅姑母大人安禀”。贵兴大怒道:“原来是私通仇家的。死迟了,死迟了!”把那封信撕了个粉碎,赌着气走了出来。众强徒迎着问讯,贵兴略略说知。爵兴道:“别的不打紧。这位表侄女,不是许了陈家的么?那小官人不必管他,只是他的老子陈泽广,不是好说话的。因为他专门代人写状词,写得好,人家都叫他做‘陈状元’呢,先要设法打发他才好。”贵兴愕然道:“这便怎么得了!”爵兴道:“不过破点财罢了!”当夜乱到天明,一面买棺材,预备盛殓,一面到陈家去报丧。
这陈泽广闻报,就带了儿子,亲来吊问,一见面就道:“这是小儿没福,但不知令妹得的是甚么病?怎么过的这么快?”贵兴道:“是昨夜得的一个急病,医治不及。”陈泽广道:“就烦引路到里面,一则弟也看看,二来叫小儿也向他的未婚妻,上一炉香。”贵兴道:“这个且不敢当,先请书房里坐罢。”说罢,让他父子到了书房,因为自己不便启口,就来叫爵兴去探听口气。从中说项,往来回话。到底说到贵兴出了二千银子,爵兴却从中落了五百,陈泽广得了一千五百银子,便屁也不放一个,带着儿子去了。
里面哭声又起,是要葬殓了。何氏屡次三番,叫人出来请贵兴送殓。贵兴因为为了妹子,用了二千银子,没好气,走进来,噘着嘴,也不哭,也不说话。只见五岁大的儿子应科,哭跳着叫娘,哭的昏了,一跳跳在贵兴脚下,把他才上脚的一双新袜子,踏了一块污泥。贵兴兜脸就是一巴掌,打将过去道:“她死了,于你甚事,要你这么伤心?”何氏忙过来拉在一旁,哭着道:“谁象你是个没心肝的,同胞一脉的妹妹死了,泪丝儿也没有一点。此刻又没有人得罪你,你又听了哪个强盗的唆搅,却来拿儿子出气!”贵兴大怒道:“嘎!谁是强盗?你这强盗说的是谁?”说着兜脸打了一掌。何氏已经哭的伤心,此时趁势倒在地下,号陶大哭起来。贵兴更是怒不可遏,走近一步,狠狠的踢了两脚。一众丫头仆妇,齐来劝开。贵兴走了出来,怒气未息,一众强徒都来劝解,贵兴直挺挺的坐着,总不答话。众人见没有意思,渐渐的都散去了。只剩下区爵兴一人,花言巧语的,劝得贵兴回过笑脸来,便拉他到烟榻上烧烟解闷,向烟盘里一看道:“呀!不好了!我这一盒烟,怎么浅了许多?”想了一想道:“是了!一定你家喜来拿去了!我听说他近来很肯玩这个,罢罢,这里放不得了!九钱多银子一两的东西,我哪里供得起他偷呢?我把这半盒带在身边,这一盒满的请贤侄代我收好了吧,这里再放不得了!”贵兴道:“表叔何不拿回家去呢?”爵兴道:“不行,不行!我那里闲人大多,我供应他们不起,第一是一个姓熊得朋友,叫做熊阿七,也是江湖上一条好汉,因此我很敬重他。
只是他的烟量太大,有烟在那里,无论一两八钱,不吃光了,不丢枪的。”贵兴笑了一笑,又谈了一会,爵兴也去了。
此时里面静了些,不免进去看看。只见何氏对着棺材,抽抽咽咽的哭个不住。贵兴便到房里,把爵兴那盒烟,放在梳妆抽屉里。坐了一会,没意思,又走到外面,在烟榻上躺了一会,觉得寂寞,又到里边来。何氏还是哭个不止。贵兴叹道:“可以不哭了!”看了看神形惨淡,也不觉一阵伤心,翻身仍走到外面。不知怎样,总觉得心神不定,总是他们今日散的太早,冷静的不好,忽然一阵,又觉得心惊肉跳起来。这一日总是无精打彩的,到了晚饭时候,他不愿与何氏同吃,叫开到书房里来,独酌了数杯,总是无味,饭也不吃了。坐了一会,躺到烟榻上,朦胧睡去。一觉醒来,已有四更时候,觉得有点夜寒,遂起身到里面去睡。走人内堂,看见妹子的棺材停着,碧冷冷的点着一双绿蜡烛,不觉打了个寒噤。走入房内,揭开帐子,在床沿上一坐,出了一会神,觉着更冷。暗道:“奇怪!。怎么今年才到八月里,就这样冷法呢?”伸手要去推何氏,要叫她睡到里面点,谁知伸手一摸,摸着一件东西,是冰冷的,不觉大吃一惊,直跳起来叫道:“哙!快起来!快起来!看床上是甚么东西!”叫了两声,不见答应,因说道:“怎么睡得同死人一般,这般叫也叫不醒了!”只得拿起灯来,自己去照。先挂起了一边帐子,方才一手拿灯,一手揭帐,弯下腰来一看,只吓得他哇的一声,喊了出来,倒退不及,仰面翻了个跟斗,灯也摔灭了,房里弄得漆黑。
连忙爬起来,连爬带跌的出了房门,劈面又看见他妹子的棺材,越发吓的浑身都麻木了,非但走不动,站也站不稳了。啪登一声,坐在地下,连忙要起来时,那手脚又作怪起来,不由他做主,再抬也抬他不动,口里要叫时也是叫不出声,心里又慌又害怕。“这回不好了,我怎么哑了!”没奈何在地上乱爬,爬到天井里,用尽乎生之力,大叫道:“起,起,起,起,起……”以后更叫不出来了。“不好了!怎么我这下颌震动起来?三十二个牙齿也叩响了?”回头看看堂屋里的棺材,不觉又抖了一抖,仍旧站不起来,只得再爬,一直爬到外面堂屋里。坐在地下,按一按心神,略为好点,那牙齿仍是叩个不住,手脚是冰冷的,身上却一阵一阵只管出汗,并力把牙根咬紧,双手捧住心头,在鼻孔里喘了一口气,觉得又好点了,就坐在地下,大叫道:“你们起来呀!起来,起来,你们快起来!”这时已是四更多天,众人正在好睡,他又在外头叫,哪里有人听见?叫了十几声,侧耳一听,仍是鸦鹊无声,没奈何只得站起来。此时好点了,站得起来了,不过脚软点罢了。一步一跌的,到外面去,再到门房里叫喜来。
此时月已沉西,天井里是漆黑的,看看又是害怕,幸得书房窗户,有一点灯影射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大着胆子,走到门房门口,也来不及叫了,攥起拳头,就在门上擂鼓般打得震天响。
你道他在床上,见了甚么,就吓到这个地步?原来他拿灯一照时,只见何氏仰面睡着,头发披着,眼睛睁着,口张着,脸上变成不紫不黑的颜色。他方才说他老婆睡得同死的一般,这可不但同死的一般,简直是死的了。这才把他吓的三魂剩下半魂,六魄失了五魄,露出这副丑态来。
且说当下他那擂鼓般的打门,把喜来惊醒了,骂道:“天还没亮呢!是哪个羔子忘八蛋呀!”贵兴没有听见,还是乱擂。喜来又骂道:“是哪个混帐东西呀!”贵兴因为擂门擂的太响了,还没有听见,擂的更厉害。喜来大怒,跳起身来开了门,谁知贵兴擂门用力太猛,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