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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愧得很,我直到那时,才第一次听到“金子来”这样的名称。刀手称作“金子来”还有点道理,利刃竟然叫“碎雪”,真有点匪夷所思了。
我道:“这杀人利器的名称,何其大雅?”
白老大道:“这种刀,背厚,刃薄,全是用百淬精钢作刃口的,锋利无比,可以轻而易举,把一个人不论从什么方位,劈成两半。”
我早已看熟了录影带,对这种刀的锋利,更无疑问。白老大又道:“刀法纯熟的人,在下雪天舞刀,一刀劈出,能把轻飘飘落下来的雪花,劈成两半,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名称。当然不是人人能做到这一点,但要舞这种刀,非有极大的膂力不可,这队‘金字来’,是准备去参加大厮杀的吧,不论有多少人参加,结果一定只有一个人能活著回来,这个人是唯一的胜利者。”
白老大一面看,一面滔滔不绝他说著,他的话,有的解释了许多看不明白的现象,有的带著这个地区久远的掌故和传说,有的涉及帮会在金沙江欺压前去淘金的苦工的情形,他所说的一切,我都已经摘要在前面夹在我的叙述之中了。
等到看到那瘦老者扬起手上的那怪东西之际,白老大指著萤幕:“这东西叫‘响茄’,专为公证人发令,厮杀开始之用,所以有一句话,叫作‘响茄一响,准有不见孩子的娘’。真怪,这片子是谁拍的?他一定曾到过金沙江,而且曾经看过大厮杀的场面,不然,不会知道有‘响茄’这样的东西。”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由于那东西一响,必然有大量人死亡,所以被当作是囚器,平时由威望极高的人密密收著,不到帮会之间,真要拼斗时,是不会拿出来的。”wωw奇Qìsuu書còm网
白素问了一句:“这两个老者就是威望极高的人?”
白老大道:“当然,他们担任著大厮杀的公证,要是没有威望,谁服他们?他们的身分地位,十分特殊,自然也都是帮会中人,但绝不能和参加厮杀的帮会沾上任何关系,当年我在川西,被哥老会的龙头请到金沙江去,也作了一次大厮杀的公证。”
我不禁大是骇然:“真是那样血肉横飞?”
白老大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还有假的,这片子……真……我看是实地拍摄的。大厮杀在江边的‘神牙台’上举行,这石台,就是‘神牙台’,要不,就是照足了‘神牙台’的形状,搭出来的布景。”
我听得更是骇然,我绝不否认片子拍得真实,可是也绝未想到竟真实到了这一地步。
白老大提出了“实地拍摄”的可能性,莫非真有此可能?
白老大继续看下去,一面看,一面发出“啧啧”的称奇声,而且,在石台上还有十来人在混战时,他已指著其时行动如闪电的那个看来脸上还带著稚气的年轻人道:“这娃子会是唯一的生存者,所有人之中,只有他能活下来!”
我一听得他这样说,开始,只是佩服他目光如炬,因为到最后,确然只是这年轻人一个人活了下来。可是继而一想,却觉得其中有大大不对头的地方在,刹那之间,思绪变得极乱。
但是我很快就捕捉到了我感到不对头的主要原因,我忙道:“停一停,我有点疑问。”
白素按停了机,白老大想是看得出神,陡然被截断,神情有点不满,向我望来:“你想问什么?”
我抬著石台上一片混乱的凝止画面:“你怎么肯定是这年轻获胜?”
白老大“嘿”地一声:“我是学武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小伙子,不但出手如鼠,而且他腾挪闪避向他攻击的利刃,身手灵巧得像燕子,滑溜得像泥鳅,那么多人,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他,优胜劣败,自然是他一个人活下来!”
他解释了原因之后,又瞪了我一眼:“以你在武术上的造诣,你也该可以看出这一点。”
我吸了一口气,这就是我感到不对头的由来了,我道:“我在看的时候,只当在厮杀的是演员,没想到他们全是真正会武术的。”
白老大听得我这样说,“哦”地一声:“我看得太投入了,片子拍得真好,我可以肯定,那些人全都有极高的武术造诣,尤其那小伙子,他的身手……我想我在精力最充沛的时候,在刀法上,也未必及得上他!”
能得到白老大这样的赞扬,这实在是非可小可的事。我知道现在有很多动作片,请的演员都或多或少有点武术根基。但如果一个人的武术造诣高到了这种程度,而又藉藉无名,那是不可思议的事。可是,却又偏偏那么多人看过录影带,没有一个人认得出这个小伙子是什么人来。
白素在这时,忽然又问了一句:“爹,你到金沙江去的时候,在哪一年?”
白老大道:“民国二十一年。”
白素再问:“那时,金沙江最著名,刀法造诣最高的高手是谁?”
白老大道:“很有几个,哥老会,外帮,鹰煞帮都有,鹰煞帮有两个彝族刀手,刀法也十分出神入化。”
白素扬了扬眉:“真正堪称刀法第一的呢?”
白老大道:“那是哥老会的张拾来──这个人的一生,充满了传奇性,是哥老会的一个堂主在江滩边捡到的一个弃婴,那堂主姓张,就跟著姓张,名字就叫拾来,没有张拾来,这种刀也不会叫‘碎雪’,就是因为张拾来有本事,把细小的雪花,劈成两半!”
白素一直追问下去:“你见过他?”
白老大摇头:“没有,说张拾来这个人充满了传奇性,是因为他在二十四岁那一年,忽然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那是我到金沙江前七八年的事,他一失踪,哥老会就在一次厮杀中败下阵来,教鹰煞帮抢走了一段盛产金块的江段,那江段是他在一次厮杀中为哥老会夺来的,那次厮杀,三方面都出动了精英高手,张拾来在得胜后,身上竟然一点伤痕也没有,真是奇迹”
白老大一口气,津津有味地在说著往事,我听到一半,已经呆住了,白素也现出异样的神情来。
紧接著,白老大也陡然停了下来,挥著手,失声道:“天!这……这……”
他一面说,一面指著萤幕上凝止的画面,又好像很难开口,又不知怎样说才好:“这……这……听说张拾来长了一副娃娃脸,这小伙子……他们在争上游的江段,这小伙子就是张拾来?”
我“嗖”地吸了一口气:“拍的是张拾来这个充满传奇性的刀手的故事!”
白老大抿了一会嘴:“再看下去!”
他再看著,一直看到那年轻人取胜,然后,又重看了一遍,然后停了播映,站了起来,背负双手,来回走动,几分钟之后,他才站定了身子,神情充满了疑惑:“这小伙子的身手……看起来真有点像传说中的张拾来,上哪儿找来那么好身手的人!”
我道:“电影在拍摄的时候,可以玩弄许多花巧,使人的身手看来高超无比!”
白老大闷哼了一声:“看下去。”
再看下去,就是那组“怪镜头”了。
老头子性子还比我急,当萤幕上只见江滩的时候,他连问了十七、八声:“怎么一回事!”
我示意白素把这一段跳过去,可是白素不肯,那时,对白还是有的,白老大一听得像是有人在救那个断腿者,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是不是该请我去做顾问,是不是?”
我忙道:“有什么不对?”
白老大道:“三帮‘金子来’厮杀,只能剩下一个活的,难就难在这里,要是最后剩下的两个,全是一个帮会的,也照样得拼个你死我活!”
我骇然:“那是为什么?”
白老大道:“规矩是这样。所以,‘金子来’在互相之间,是绝没有交情,甚至连话都不多讲一句的,你没见过这些人的神情多冷漠,就是为了不知什么时候,你会把我劈成两半,我会把你砍成三段的缘故。受了伤的‘金子来’,比泥还贱,这人断了腿,临死之际,想有人救他,绝不会有人肯出手,救了他,等于得罪了张拾来我先假定那小伙子是张拾来。试问,谁敢得罪他?所以,绝不可能有人救他!”
白老大在大发议论之际,画面已出现扎好了伤口的断腿者。
白老大叠声叫:“不通,不通!这导演不懂,算是懂得多的了,但这一点,绝对不通!”
白素道:“或许是两个过路人,发了善心,也没有可能吗?”
白老大笑了起来:“那是什么地方,是通衢肠大道吗?连他外帮头子都瞧也不瞧他就走了,哪有什么人经过?就算有人经过,也断然没有不懂规矩之理……难道真是贪他的金子?哼,我看要是那样的话,那两个人,金子没到手,就得死在这断腿人刀下!”
白老大也真有点料事如神,可是看到那两个救人者,始终未曾露面,并不是贪断腿人的金子,他又连连叫起“不通”来。
我也道:“这一节最是奇怪,拍片的人,像是从天才忽然成了白痴。”
录影带继续放著,白老大在一段时间中,相当沉静,只是略加评语:“逃走?要是那么容易逃走,还会有人留下来么?”
“嘿,抄小路,那是人走的路吗?猴子也翻不过!”
“带著娘们一起逃,堂口养的那些獒犬,全是假的吗?十里外就能闻出气味来!”
“这小伙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看,那女人在答应和他走的时候,眼珠子乱转,哪里会安好心!”
“唉,小伙子身上有三十斤黄金,在那地方,三两黄金已经可以叫人谋财害命了!”
白老大的评语,相当中肯,在录像带放完,又重看了一遍之后,白老大取出了一瓶好酒来,分斟给我们,慢慢喝著,又说了不少金沙江旁淘金的典故,说著说著,脸上现出了极度疑惑的神情来,几度欲语又止。
白老大是一个十分爽快的人,敢作敢为是不消说的了,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他有这样犹豫的神情过,这时,他像是有了极度的疑难一样,紧蹙著眉,两道银白色的浓眉高高耸起,看来相当威严。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也十分讶异,可是在讶异之中,她却又有著一种焦切的期待,像是在等著白老大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白老大才大大喝了一口酒,然后又长长吁了一口气,看来他是准备说什么了,可是也就在这时,急骤的车声,和在农庄工作的人的呼喝声传来,向外看去,看到一辆轻型吉普车,几乎像是疯了一样,直驶了过来,几乎没把几个想阻止它前进的人撞倒!
车子在急刹车声中停住,打了半个转,幸好未直撞进屋子来。
屋中的我们都是见惯大场面的,自然处变不惊,连站也没有站起来。只见车子一停,自车中跳下一个年轻人来,手中举著一包东西,大声嚷著:“对不起,我受委托,要以第一时间,将这包裹送到卫斯理先生手中。”
我一看那包裹的扁方形状,不禁大喜,忙叫:“快进来,下集到了!”
在临走的时候,我吩咐过老蔡,如果再发现有神秘录影带出现,要他立时和小郭联络,派人专程飞快送来。看来,我们才走,神秘录影带就出现了,所以我们到了之后不到三小时,录影带就来了!
那小伙子一面抹著汗,一面走了进来,把包裹交了给我:“郭社长派我来的,说是十万火急!”
我道:“谢谢你,你”
那小伙子道:“我立即要赶回去,请恕我好奇,那是什么重要文件?”
我笑道:“是一部很好看的电影的下集。”小伙子现在不相信的神情来,自己打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