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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要报名上学,我的眼睛一亮,我看到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牵着同学们的手,在宽阔的操场上,正带领我们唱啊、跳啊,尽情地做着各种有趣的游戏。亮堂堂的教室里,新书新桌新板凳,小孩子们一排排地坐在那里,朗诵课文的声音咿咿呀呀此起彼伏,像唱戏一样好听……
转念一想,这能是真的?哥哥姐姐都在校读书,难道还会让我去上学,况且还都说我是个傻孩子,不可能,说不定他们又耍什么新花招,想把我骗回去。可是,不回去吧?万一上学再是真的……我犹犹豫豫一言不发。
这孩子,该上学了不上学咋行?别玩了,收拾收拾,吃完饭跟我回家。
真是让我回去上学?我心存恐惧,又一次胆怯又疑惑地问。
你看你!连妈都不相信了,我妈不满地说。
我这才吭吭唧唧地答应下来。
我心里比谁都明白,即使不愿意,只要我妈非让回去,我也得回去。硬犟着的话,轻则一通斥骂,重则一顿拳脚。我是犟不过我妈的,正像送我来外婆家时那样,尽管当时在我看来就是把我往地狱里送,尽管我死活不愿意、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照样是扫地出门,硬硬地给送了出去。
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家中。家里依然如故,一点变化都没有。院子还是那么破,屋子还是那么旧,门前的几棵槐书既没有长高也没有长粗,还是那么枝枝桠桠歪歪扭扭。可是,这一切在我的眼里,既遥远陌生,又有丝丝的温暖。哥哥姐姐对我像路人一般不冷不热,看不出多少敌意,也没发现多少温情,就像对待一只刚刚离家又回来的小猫小狗。
刚刚迈进大门时,姐姐跑到哥哥跟前,附耳低声说,哎,二傻又回来了,咱不跟他玩。说完,两个人哧哧一笑,会心地挤了挤眼,虽然声音不大,掩饰的也巧妙,但在我心里,感觉还是先凉了半截。
我妈所言不假,她并没有骗我。现在的我爹与从前的我爹简直是判若两人,简直就变成了两个爹。他看到我,脸上露出浅浅的一笑——嗯,长这么高了,也胖了,然后,又温和地对我说,过两天领你到学校报上名,好跟你哥哥姐姐一块去上学。
眼里的泪水连着转了几个圈,我憋了口气,硬是没让它流出来。虽然我爹变得慈祥又亲切,但从前的恶梦,仍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我眼前闪过,这使我无法和他们任何人亲近起来,包括我妈我哥和我姐。尽管这样,呼吸着没有了敌视与斥骂的空气,生活在平静祥和的日子里,我心里仍然轻松了许多,也幸福了许多。
对于学校,对于上学,我既非常地向往又心存恐惧。我渴望学校里有众多的同学,有众多的小朋友。当然,我也希望逃离这个让我感到冰冷的家,到学校里去寻找温暖、寻找友谊、寻找明媚的阳光。但同时,我又有点害怕学校里严厉的老师,以及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的考试。在哥哥姐姐的身上,我看到过无数次因为考试不好,回到家后我妈对他们地惩罚。想到这些,我又心有余悸,仿佛屁股上真地挨上了板子。我用手摸了摸屁股,怪了,还隐隐做痛哩。
回来后的这几天,我心情一直处于这种既新奇亢奋又莫明其妙地惶恐状态中。我担心我以后要是学习考试不好,我妈准会揍得我比他两个更狠更厉害,说不定会把我的屁股揍开花。这时,我就开始暗下决心——上学后,一定要好好学习,一定不能让扳子打到屁股上。至于老师严厉,我也想好对招了,我不吭声,不调皮,学好习,他还能对我怎么样呢?即使厉害点,也不可能比我妈更厉害吧?总之,在我还未入学之前,我就想了很多很多,该想的不该想的,好事孬事,一遍又一遍……
在忐忑不安中,总算熬来了上学报名。
屋子里还黑咕隆咚,我便早早地醒了,心里揣着一窝小兔子一样砰砰跳个不停。悄悄地下床,摸索着穿上了头天晚上就准备好了的衣裤。衣服虽然旧,但洗得干干净净,这足以满足我容易满足的虚荣心理。上学了成为学生了,如果穿得脏儿叭唧,岂不让老师同学笑话?我这样认为。
早起五更赶晚集。太阳已爬上了院子里的那棵大枣树,看着我妈还在磨磨蹭蹭地收拾她的家务,我心里火烧火燎,但又不敢摧促,只是像磨道里的毛驴一样,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你看你,像个火烧腚的猴子,转得我眼晕,你就不能安生一会?我妈不耐烦地说,待会,等我忙完就带你去。
我妈总算忙完了。她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来到了陈村小学。这小学虽然名叫小学,其实只是两间土房子,连个院墙都没有。右面是胡同,前面是街道,左边一面是邻家的高墙。房子又旧又破,一扇快要烂掉的木窗,门口洞开着,两扇门板缺了一对,像老人的掉光了牙的大嘴。房顶上耷拉着朽断的秫秸,亏得蜘蛛织了一张结结实实的网,才不至于掉到地上。
我原以为是去哥哥姐姐就读的刘庄小学呢,想不到竟是在这里,想象中的学校跟这里更是沾不上一点边,这使我很是失望,像是没吃早饭,肚子里空落落的。
门里门外已挤满了一大堆孩子,很多人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这哪里像学生,大部分还不如我穿得整齐,简直就是一帮小叫花子。他们有的往里跑有的往外窜,兴奋劲就像掐了头的苍蝇。一位二十来岁的男老师正指指点点吆吆喝喝,但无论如何也安顿不下来这帮乱哄哄的小孩子。
我妈让我叫他李老师。
李老师个头不高,胡子还没长出来,相貌像个大孩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凶。叫啥名?他看着我,笑嘻嘻地问。
说叫张强吧,似乎从来就没人叫过我这个名,告诉老师,万一老师也不认可呢?说叫二傻吧,这不好听的外号,又怕老师笑话,我迟疑了半天,一时不知道该告诉他哪个名字才好。
咳!这孩子胆子就是小,还不快告诉老师叫张强,我妈既给我解了围,又替我定下了这一个好听的名。
没事,没事,老师说着,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问,几根手指头?
五根,我连考虑也没考虑就说。
李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翻了一下手掌又问,这几根?
十根,我略微迟疑了一下答到。
李老师又把手掌翻了过来问,几根?
我这次在心里计算了一阵子,然后说,十五根。
不对,李老师嘻嘻笑着说,还是五根,这次是减法,不过,答错了也没关系。他又对我妈说,好了大婶,报上名了,你回去吧。
看我妈要回去,这时的我对我妈一下子没了陌生感,紧紧地拽住她的衣襟不愿松手。看着我妈远去的背影,我泪眼模糊,感觉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孤零零无依无靠无所适从。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像一窝蜂一样嗡嗡乱叫的这些孩子,在老师急得面红耳赤,满脸是汗的时候,终于慢慢地安顿了下来。
老师开始点名数数。
他拿着张皱皱巴巴的破纸,点来点去,点了三四遍,可就是对不起数来。老师直楞着两眼,想了一阵子。他先让所有的学生站到院子里,然后,把在门口念名单。就像汆丸子,念一个往屋里扒拉一个,最后,才总算弄清了人数,对上了号。老师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接下来的排号站队又乱了套,学生们不知道自己的高矮,又听不明白老师的安排,更没谁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队站得花样百出,一会像条弯弯扭扭的长蛇,一会又站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发面油卷。刚把前面的安排好,正准备去安排后面的,前面的又站乱了阵脚。老师喊哑了嗓子,急出了满身的大汗,汗水顺着脸颊脖子往下流,但仍然无济于事。看他那又气又急的样子,就差咧开嘴放声大哭了。
回到家,我爸问我在学校学的什么课,我说学站队。我妈问我站得怎么样,我说,嗯,跟把驴和牛套在一块似的,全都乱了套。我妈听了笑弯了腰说,这孩子,都成学生了,别说这些粗话,人家笑话。我爸听了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他止住了笑说,就得上上学,上一天也比不上强。你看,这一上午就知道了学站队。
学校所在地陈村离我们村只有二里多路,走着也只需十几分钟的时间,可是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竟感觉那么遥远那么漫长。小路两边长满了高高的玉米和高粱,只要有风吹过,四周的青纱帐就会发出沙沙沙——哗哗哗的声音。
小时侯的电影不是战斗片就是抓特务,看得我经常紧紧张张胆战心惊。哪有现在的这些电影电视这么热闹这么好看。你看,一天到晚不断的这些好节目,除了第三者就是婚外恋,老的少的爱得那个浪漫那个发疯,我都想像不出天底下还能有什么比这些事更好。看着这些节目,咱这快五十的人了都有点撑不住劲,真恨爹妈早生咱三十年。有时候也真想大胆地试他一把,可是,还没等做就胆怯,唉!有这个贼心没这个贼胆,即是有这个贼胆,精力体力也跟不上了。不服老不行啊!怨只能怨咱没赶上这个好时候。
就是大人们讲的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也大多是妖魔鬼怪。往往一个故事听不完,就想尿尿。吓得几晚上睡不着觉,做个梦都喊有鬼。
走在这样的小路上,我最容易把看到的电影啦,听到的故事啦,都与这周围的神秘气氛联系在一起。我认为里面肯定埋伏着特务或者是恶魔,让他们逮着可不是闹着玩的。听大人们说外国特务逮着小孩,会豁开肚子做实验。说不定他们随时会出来把我揪住。一想到这些,我就毛发直竖,胆战心惊,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害怕,经过了这么几次,吓得我看到青纱帐就仿佛看到了魔窟,最后,我一个人就根本不敢上下学了。
父母都在生产队里挣工分,他们谁也不可能接送我,这一点我很明白。所以,我从心底里也不敢抱这个奢望,但我妈不知怎么知道了我小胆,她气得咬牙切齿地说,真是个兔子胆,怕啥?有啥可怕的?大白天。
我只能自己挖空心思地去琢磨解决问题的办法。与小朋友们结伴而行吧?我们村在这个班里上学的孩子总共也就有十来个,并且大多是女生,男生只有我们三个。虽说是一个村里的,可由于平时跟他们很少在一块玩,又加上在外婆家住了这么一些日子,所以与这些孩子都很陌生。两个男孩子不光年龄比我大,胆子也比我大得多。人家他俩不害怕,都是各走各的。女孩子们则像一群欢快的麻雀,你呼我唤成群结队。开始有几次,我与离我家较近的几个女生结伴而行,过了没几天,很多同学都知道了,俩男生说我想找媳妇,女生们则故意躲着不再理我。
两个男孩子住得离我家都挺远,一个村西,一个村北。我家住在村东头,出门不远,就是通往陈村的小路,按说直接去学校最近,但是,我宁愿多走一些路,也必须约上这两人中的一个。我觉得即便这样,也比他们笑话我好,更比我一个人走在青纱帐里害怕强。开始还不错,去约谁谁高兴。时间不长,麻烦又出来了,不约谁谁不高兴。
总算熬到了秋后,高粱倒下了,玉米倒下了,去陈村的小路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