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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距确实大啊,不承认不行。装备要精良,训练要加强,观念必须更新,精兵之路是唯一的出路,“瘦身栽军”势在必行。但愿这次栽军,不要把我的809团取消番号,不要把‘大功六连’栽掉。给他们一个机会吧,那是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甲劲旅,那是一支所向披靡永远不可战胜的钢铁雄师……”
于克功嘀咕完,突然几步窜到电话旁,像跟电话有仇似的,紧紧握住话筒,几乎快把话筒握碎。
“给我接北京……”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十一章 压制
新兵排长于继成孤独的站在六连荣誉室里享受着孤独。可他并不寂寞,几千个六连前辈仿佛和他并肩站在一起,都在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他。那几千双眼睛的注视,如同父亲的大手,迅速把坚强传遍他的全身。坚定的目光背后,厚实的大手下面,于继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一屋子几乎要溢出来的英雄精神,像破甲弹接触装甲目标后产生的高温高压金属射流,让于继成感到前所未有的滚烫灼热。
于继成优秀射手的精准眼神,不可避免的与墙上于克功的相片接触,犹如短兵相接,有点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味道。于克功高高在上,嘴角紧绷,目光如电,向下俯视着于继成。此时那照片上的人不是父亲,他是A军区于副司令。
于继成像王阿姨一样,带着怨念的目光,死盯着相片上的人。年轻的熟悉的父亲,苍老的陌生的于副司令,很难把两个人合二为一。也只有跟照片上的人四目相对,才会让于继成有略占上风的感觉。他可以把那个人不当将军,可以把那个人不当爹。他敢于怒视、敌视甚至蔑视那个照片上的人。
“告诉我,为什么不给我那次机会?为什么要把我压制住?难道仅仅因为您是一名将军?而将军就必须大公无私?无私到连儿子自己凭本事争取来的机会也要剥夺?还有,凭什么不接受王阿姨?胆小了?怕人说闲话?有辱你将军的威严?影响你未来的仕途?你还是那个敢作敢当,顶天立地的于克功吗?”
于继成一时还搞不明白大公无私和极度自私是什么关系,反正他觉得父亲的某些作法并不阳光。冷峻的背后是冷酷,大公无私的背后隐藏着极端自私。冷酷到可以抛弃爱情,自私到可以舍弃儿子。
于继成对着照片发泄了一番心中的愤怒,极力压制着另一个愤怒。高远和卢海涛他们的冒犯顶撞只是愤怒的导火索,引燃的却是在他心里埋藏多年的“烈性炸药”。几年前由于连队、团队干部的阻挠,直接导致他未能加入到特种大队的行列,没能参加那次我军大获全胜的国际侦察兵比武。本连被挑走那七个人,有两个最终参赛,回来就破格提升,现在都当上副营职军官好几年了。即使那五个被淘汰的原六连战士也都有较好的归宿,三个直接提干,现在都是副连,余下二个保送军校,如今也是“一杠三”的正连。而自己还是个“一杠一”的“小排叉子”。最可气的还不是职务上的落后,而是军人荣誉的损失,这个才最重要。父亲的决策是关键性的,是他那只给自己传递过英雄主义情结的大手轻轻一挥,儿子人生中的一次重大机会就被无情的压制了。
不爱说话不等于没有话说,于继成憋了一肚子话要跟父亲坦诚相见,刺刀见红。他的怨恨似乎怨恨得很有道理,被特种大队挑中是一个巨大的机会,没有去成则是一种宿命,一个将军儿子的宿命。失去机会可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差点得到机会。一步慢,步步慢,结果人家都扛上“二杠一花”了,自己只是“一杠一”,为了在战士面前不丢面子,才自己给自己封了个“一杠二”戴上,弄得像做贼似的,官也当不安稳。
“水,水,有水吗?”
“没有水,只有酒,剩下的都是血!”
马千里只穿着衬裤披着大衣乱喊着跑进了荣誉室,伸手接过于继成递过来的矿泉水瓶。
“继成,你喝酒了?哪来的酒?”
“高远床下翻出来的。”
“血?谁出血了?”
于继成不出声,抬头凝望着荣誉室墙壁,好像血是从那流出来的。
马千里知道这屋里除了酒和血,还有一种军人极其忌讳的液体,于继成那冷俊的脸上竟然毫无掩饰,流满了泪水。
“继成,咱们喝两盅?”
“老马,咱们发发牢骚?”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十二章 清醒
“跟我发牢骚有什么用?”马千里用嘴呶了呶墙上威风凛凛的于克功。
“跟我喝酒能喝出乐趣?”于继成晃了晃装着二锅头的矿泉水瓶。
“得了,跟你喝,只能越喝越压抑。”
“你可是一个发牢骚最合适的对象。”
于继成不仅仅是在发牢骚,他把内心深处最不愿意示人的那部分,要痛痛快快敞开了亮给他的老排长马千里。
“算了,我还是忍受一下吧,今天就跟你喝,你呢,可以发牢骚,但不是在这里,咱们换个地方。”
于继成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密了,809团范围内知道于继成父子秘密的只有马千里一个人,而马千里却是全团出了名的“白话蛋”,嘴比大车店还敞亮,没把门的。不得不佩服马千里在这件事上痛苦的努力,几乎是自虐般的守口并瓶。还得佩服他的独特手段,恐怕在809团,唯一能让曲高和寡孤独寂寞的于继成交心的人,就是嘴一向没把门的马千里。马千里什么都敢说,唯有这件事嘴封得实在紧。
“得承认人性的弱点,每个人身上都不同程度的存在着私心,否则他就不是人,军长和那些战争年代过来的老人们一样,脾气倔,性子直,对子女要求严,但扯不到自私上。”马千里如是说。
于继成没有动地方,眼光继续停留在墙上的于克功身上,手里却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军号,脸上的泪水一并消失了,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走吧,继成,这大半夜的,有话回屋说,我回去把裤子套上,这里太冷,尤其你家老爷子,眼神太毒,太压抑,我受不了,多呆一会都受不了,把那瓶二锅头喝光了也不管事。”
于继成叹了口气,把军号小心的锁回玻璃罩子,又轻轻的把荣誉室门关好,跟着马千里回宿舍。
尽管降职为排长,但马千里的副连长待遇没变,仍然在连部独住一室。他屋里最大的特点就是乱,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套破桌椅板凳,还有乱七八糟一堆锅碗瓢盆,余下的全是书,胡乱的扔在桌上、床头上和地上,摞起来能有几百本,大部分是军事、历史、名人传记,也有几本翻破了皮看不清字迹的言情、武侠类小说。
马千里紧张的收拾一下,挪出个下脚的地方,让于继成坐下,自己翻出几袋过了期的方便面和几盒午餐肉罐头,床下居然还有几瓶啤酒,都拿出来一并摆到桌上,边说话边用一个旧弹匣起着瓶盖。
“别忙了,看着就够了,没食欲,更没心情喝酒。”
“是看我没心情?还是看我这屋没心情?”
“都有。”
“你小子跟老排长也不讲实话,你这么憋着,压制着自己,自己跟自己较劲,还压制部下,不怕有一天会憋疯?”
“谁先疯还不一定呢。”于继成连喝酒都透着镇定,他没喝马千里桌上的啤酒,而是慢条斯理的说话,谈笑间,手中自带的矿泉水瓶里的二锅头已下肚一少半,一口菜不吃,脸色越发苍白,一切迹象表明,从来不贪杯的于继成是海量,是能喝而不喝的所谓“高人”。
别看于继成高中都没读完,马千里是大学本科生,还给于继成当了好几年排长,在809团能让马千里佩服的人就属于继成了。道理很简单,就是那分神秘,让人捉摸不透,不显山不露水,嘴巴像贴了封条,平日一句话不说,关键时刻总能语出惊人,其结果总是一鸣惊人,更能诱惑于人。
刚才的小半瓶二锅头尚达到不到惊人效果,就已经让马千里再次刮目相看,在嗜酒成瘾的军人中,有量而不喝意味着什么?忍耐力、控制力达到如此境界的人,恐怕除了唐僧,找不出第二个。
“你说的对,大哥是快疯了,不,是早疯了。”
“老马,你没疯,是大部分人都疯了,唯独你一人清醒,所以你‘疯了’。”
“哈哈哈,众人皆醉我独醒?你的意思是说,大哥乃屈原也?”马千里惊讶得连自己都不相信,这评价过高,一时难以承受。他推开酒瓶子,伸手欲抓于继成面前的矿泉水瓶。
于继成像个武林高手,没等马千里看清,矿泉水瓶早抓在手上。
“别动这个,你还是喝啤的吧,今晚我要把这一瓶喝干。”
“你想一醉方休?”
“不,我是让你永远保持清醒。”
第二十三章 学生官
马千里是陆军学院的高材生,从地方高中毕业直接考上军校。部队管这样的干部叫“学生官”,意指没有当过兵直接当干部的意思。与马千里一同毕业分到809团的学员共有三十人,只有他一个是“学生官”,学历也最高,怀揣军事指挥学学士学位。这在普通人看来是好事,独苗,理应受到百般呵护,将来前途必定远大。实则不然,之所以只分来一个“学生官”,那是809团首长强烈抵制的结果,当然其他团也进行了坚决的抵制,只是没有809团力度大而已。分到师里一共十个“学生官”,给谁谁不要,经过一番惨烈的抵制与反抵制,团里与师干部科达成妥协,分来二十九个“部队生”,硬搭一个“地方生”马千里。
这事说来奇怪,不尊重知识的部队,那还叫文明之师?愚蠢的军队还能打胜仗?其实也怪不得团首长,他们也是有苦难言。没人不尊重知识,而是不喜欢这些有知识的“学生官”。他们在部队口碑极差,尤其是前两期马千里的学长们打下的底子不好,影响太坏。一个个心比天高,桀傲不逊,还都眼高手低,大大咧咧,满嘴闲话。个别人不能吃苦,也受不了部队的清规戒律,最主要的还是和战士们尿不到一壶。最后闹得战士们烦,干部们瞧不起,机关首长看不上,只好统一口径,再分配学员的时候,坚决抵制“学生官”,抵制不住就长期“压制”。
马千里事先也了解这些现实,从来到团里就表现得毫无怨言,决心改掉身上的坏毛病,尽快适应部队基层生活。每天都和战士们摸爬滚打在一起,又是不怕脏不怕累的跳猪圈里起猪粪,又是可身是汗的趟地陇沟,就差把自己当吓唬鸟的稻草人插在地里。十八般武艺快使个遍,怎奈改造世界观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改变别人心目中的坏印象需要的时间更长。眼看着同期毕业的中专生、大专生,甚至没念过军校的“土八路”一个个当上了连长,自己排长还没当到头,不知该上哪说理。
有人给马千里出主意,“学生官”最大的本钱是知识,最容易显山露水的地方是机关,要想进机关,首先写出像样的东西,材料必须上得去。马千里一听有理,奋笔疾书,数个不眠之夜后,洋洋洒洒了几万字学术论文,都是大战略、大思考之类的,站的角度比军区司令还高,当然谁也不会用望远镜去看他这些高屋建瓴的尖端理论,自然也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