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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章最佳男配角李正奋力上前扯下花榜,颇有李家门风的悲愤道:“满榜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赶考痴,谁解其中味!”
这真说到心坎里了,一时引发若干屡考不中的老童生共鸣不已。
试院内,赵良礼听外面骂声渐消,回头痛心疾首道:“李佑!你竟然弄出这般没良心的榜文,叫我今后如何有脸面在青楼行里走动!”
“这也值得怕?赵三老爷有银子,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赵大官人还要说什么,李佑又抢先道:“上次你拿我去糊弄钱皇商,本次算是扯平了。”
听到这个,赵良礼便不言语了。
李佑又对其他人团团作了一个长揖道:“小弟孟浪,诸兄原谅则个。”
贺慎之笑嘻嘻道:“虽然本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七品老爷的大礼先受了。”
其他诸人也没太在意,只是抱怨无法和相好的交待,叫李佑摆酒赔罪,不然明年就不带李佑玩了。
这儿的使命已毕,李佑便告辞了回府衙。
景和七年四月二十四日,是本年院试的前一日,在苏州府忽然爆发了考生闹衙事件,事前毫无征兆,令各方猝手不及。
时有数百童生聚集成群,谒于分守道衙署门外,并投了禀帖。
虽然都是白身小民,但几百人加起来声势也不小。看这架势,门官哪还敢要门包,飞快的将禀帖送进去。
石参政正在坐堂,接了禀帖展开看去,大意却是:老大人屈身监临院试,惹得物议纷扰,愚生辈所见所闻疑问不已,实在五内难安;斗胆请老大人顺应民意,辞去监临,平息舆情。
看得石大人真是怒从心头起,气向胸口生,一时间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任督二脉都快被打通了。
在他的认知里,能惹得读书人群起而哄的,必定都是品行不堪为非作歹的人物,例如李推官。万万料不到他今天遇到这么一遭,心里岂能不恼怒。
想他为官多年,兢兢业业,政声卓著,爱惜羽毛,口碑极好,何曾有过被读书人逼宫的污点!虽然这些人连秀才都不是。
他不明白,区区几条捕风捉影的流言,怎会有这么大的威力能把数百人聚集了前来请愿?即便有小人串联,也不该有这么多童生去信。
这些流言根本没有任何能证实的苗头,为何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换句话说,为何大家宁可信流言不肯信他?
之所以能聚起来…花试功劳大大的。
这年头不聚众谁敢***?本来诸童生都是游兵散勇,经过牵动人心的花试一折腾,却悄无声息的有所整合。虽然组织程度很初级,几近于无,但要聚众***也够了,又不是真造反。
更别说花试过程处处都在无形中挑动群体性狂热和戾气…李推官不是什么心理学行为学大师,他只是跟上辈子某个产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粉丝的比赛学的,而且学的很粗糙。
如果进行抽样调查,就会发现,这数百人中近半数是虚江县童生,四分之一是富家子弟,其余都是看着人多跟着闹的。
虚江县的来闹,无非是石大人太有可能整治虚江县了,他们谁也不放心;富家子弟来闹,是因为石大人油盐不进,要换一个稍微通融些的才好,正好有这个机会;其他人或许是听了削减苏州府生员名额的流言,或者干脆就是看到人多便跟着起哄,不闹白不闹,反正国朝传统是法不责众的。
石参政闭目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监临官位置,他是不会辞的,不然屈从了后,从三品分守道的威望何在?但同时又要完美化解此事,不可留下后患。
细细思量后大喝道:“左右来人!本官要出门!”
高师爷慌忙上前劝阻道:“东翁不可!这些人并无功名,东翁体面尊贵,岂能轻见?况且衙外人群汹汹,易生变乱,只许他们领头人进衙呈事即可。”
“以本官看来,不会有人敢进来的。”
高先生又道:“在下已遣了人去府衙,令王知府来平息此事,东翁静待便好。”
“这是治标不治本。”石参政道:“他们也算半个读书人,既有疑意,本官为官为师为长,便去释疑。况且本官身正立直,有何惧哉,坦诚相见,疑意自消。”
高先生见劝不住,心里哀叹道,东主真是不信邪,这时候还想摆礼贤下士的谱么?上次发生的码头被围殴的事情还没有令你醒悟?
当下摆出仪仗,石参政在十数随从护卫的保护下出了分守道衙署大门,果见外面满街黑压压一片人群,有布衣葛素者,有绸衫锦服者。
石参政立于门坊下朗声道:“诸生不必惊惧跪见,本官知汝等有疑心处,亲来分说一二。近日流言尘嚣,不足为信,本官在此起誓,本次监临院试,秉持天地正心,绝无偏私之事,否则枉为圣人门徒!诸生尽可安心!”
石大人神情肃然,语如金石,掷地有声,若用二十一世纪测谎仪测量,诚实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比真金还金!
不过仿佛少了点什么,只见这时数百人鸦雀无声,旁边的高师爷忽然感到缺个振臂一呼,纳头便拜的,也就是俗语中的托儿。无奈他便站出来对人群道:“尔等不要在此虚度光阴,速速回去温习经义,早早安歇以备明日入场的好。”
还真有人站出来拜道:“老大人的话我等心领了,不知老大人是否辞去监临官?”
“本官既无过错,为何要辞?”石参政答道。
石大人这话一出口,便听见人群里却冒出一句:“罔顾民意死活不辞,还是心里有鬼啊…空发誓言有什么用!我等小民又管不到。”
石参政按***段好言好语,与这群秀才都不是的白丁说了半天,却被刁民当面讥讽,此刻也终于忍不住了,厉声道:“是谁在那妖言惑众?”
本已安稳的人群登时怂动起来,又听见有***喊:“府衙兵丁来捕人了!”
齐齐回头望去,果然望见一片衙役与守备司兵丁大张旗鼓朝这里而来,沈同知身先士卒、一马当先,表情杀气腾腾。
原来高师爷派人到了府衙报消息,令地方官们去将事情平息,却遭了冷遇。
首先王知府即使脾气再好也是堂堂四品黄堂,被石参政损了一通(虽然似乎是受了李推官池鱼之殃),表面忍着不说什么,但心里能没有芥蒂?这种事不幸灾乐祸看热闹就不错了,哪愿意去帮忙。
负责治安的夏通判也不愿意去,不知道为什么。
至于负责刑名的李推官,王知府更不敢让他去,以他的作风,只怕去了后火上浇油火烧连营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乎沈同知积极的自告奋勇了,他自认是石参政的人,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沈大人带着十来个衙役又会合了几十个守备司兵丁,一并前往分守道衙门。由于立功心切,不免表情急切了点,叫人望而生畏。当然,沈同知并不傻,知道解决这事必须以安抚为主,叫人群自行慢慢散去是最好的结果。
沈同知行到人群后方,要开口说几句。却见他身边一个相貌凶神恶煞的衙役丝毫不讲江湖规矩,擅自抢先冲到前方,拔出腰刀挥舞着大喝道:“大胆刁民胆敢喧闹公衙!沈老爷在此,还不跪下束手就擒!不然休怪刀枪无眼、黄泉索命!”
这蠢货是从哪冒出来的??沈大人愕然无语,张嘴不能合,顷刻间便反应过来了,这他娘的必定是李推官…
人群便一下子炸窝了…前边是一二十个人,后边是目测数十个兵丁衙役…智商正常的都知道往哪里逃,当即人群哗啦向石参政仪仗队伍冲撞过去。
石大人的随从哪里敢拦着人群,迅速丢了累赘仪仗,死命护着石参政往衙门里退去。
幸好人群只想冲开仪仗队伍逃命,没有围殴石大人的兴趣,叫石参政安然无恙退回了衙门里,只是双目圆睁,脸色煞白。
只可叹那些华盖、官牌等物事,才新做了一个月,又被暴动人群踩成碎渣了。上任不到两个月,全套仪仗就丢了两次,这简直也是能上苏州府野史传说的笑话了,叫有志于青史留名的石大人情何以堪。
高师爷仰天长叹,“苏州府民风若此,东主性子不适合在苏州府为官,真悔之不及啊!”
这是大实话。石参政过去所任职地方,大都民俗淳朴,上下有序,没有像苏州府这样工商业高度繁荣,小民人性多彩多姿多元化的花花世界,所以他有点水土不服了。'(m)無彈窗閱讀'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千算万算不如一个漏算!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千算万算不如一个漏算!
石大参的遭遇,在城中传起来时,大多数人都只当了笑话看。觉得这位老大人真是近年来苏州府最倒霉的新官,真该去烧香拜佛外加做法事驱凶怯邪。
只有三个和李佑关系密切的人雾里看花的,隐隐约约的,觉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门道,分别是王知府、黄先生、赵良礼。
却说当时石参政狼狈的逃回官衙里,一时惊魂不定,又听禀报说外面聚众***的都散了,这才略略心安。
心安归心安,但他这脸面算是再次丢尽了,而且丢的莫名其妙。
他身为三品朝廷命官,威严荡然无存,以后怎么抬得起头!这其中必然有奸邪弄事,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高先生安慰道:“东翁不必介意。观前人笔记,历来在苏州府为官不易。”
话虽如此说,但上任不到两个月便两次被毁掉仪仗也太…前所未有。
过了好一会儿,高先生又道:“请东翁对外称病,不能监临院试。”
石参政那略微发颤的手死死按住案角,半晌不语,不知想什么。
这高先生真是害怕石参政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如今这情势,若一意孤行要去追捕暴民或者监临院试,说不定又要发生些类似今天这样的事情。
当务之急不是查明真相,而是壮士断腕,快刀斩乱麻。所以高先生劝说石参政辞掉监临官位置,算是自扇耳光也得认了。
考场可不比其他地方,乃是国朝官僚体制的根基所在,即使明天只是个院试。惹出乱子后朝廷追究下来,按照官场追责惯例,首先不遵循旧例的石大参先跑不掉,即使他有一万个道理。
做官不循规蹈矩有时不见得是坏事,但要因为不循规蹈矩出了什么坏事,那么那个不循规蹈矩的人肯定要坏事。
想推迟考试躲过这阵子风口浪尖,更是不可能的,考试时间是已经锁在贡院里的主考官定下的,监临官无权推迟。如果违背内外帘官不得交通的规矩,主动去和主考官沟通推迟考试,那惹起的舞弊嫌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为今之计,无论石大人日后有何打算,不管是为了他自己前途还是稳定大局,目前必须立刻辞掉监临官位子。要知道后天凌晨二更就要开始放炮点名,再不推掉就来不及了。
可惜,无论是高先生还是石大参,虽然有所怀疑,但都没有认识到李佑的真正凶狠处。只弄出这么一场事,除了看个热闹出口气外没有实际好处,是李佑的风格吗?
话说另一头,垂头丧气的沈同知带着嘻嘻哈哈的衙役回到府衙,他此时懒得追究什么不听号令、擅自行动的罪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