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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很有觉悟的抬手阻止黄先生继续说下去,“本官晓得了!不会心生怨意!”
随即也掏出一张名单道:“这里有几个人名,还望放行,叫他们夹带小抄本入场,考场上也多加看顾。”
黄师爷看完后,却起身立正,深腰行了一个长揖道:“院试年年均有,此事放到明年如何?今年陈巡道首次监临,意在八月,清名为重。务必不可有丝毫风声,务必不可给人口实,所有提调关口务必严谨,在下代陈巡道给李大人赔罪了。”
黄师爷真是担心李佑有异想,一是怕李佑自作聪明,他对李大人的破坏力很了解;二是怕李佑心生不满。
又是一个大礼道:“陈巡道晓得今次是委屈了李大人,若非身份不便,定然亲自前来致歉。在此还请李大人体谅,山高水长,不在一时,此时万万不可另生事端!”
见有举人功名的黄师爷连连折节大礼,李佑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长叹一声道:“陈巡道对在下恩重如山,又有黄先生亲来,在下岂能一味自私而不顾恩主耶。”
黄先生稍稍放心,给了李佑一个“汝以大局为重,组织上不会忘记你的”眼神,好言好语的再三叮嘱,再三安抚。
总而言之,李佑送走了深夜来访的黄师爷后,负手立于中庭,若有所思。
抽象的说起来,石参政和李佑之间,对石大人来说,是个意识形态问题,可对于李推官,是涉及到实际利益的问题。有石参政在苏州府坐镇,李佑便像戴了紧箍咒的孙猴子,贪赃枉法的事情都不敢轻易去做。
这李大人又造势又借势,花费了大半个月的精力,眼看计划一步一步实现,石参政也如同所想一步一步被逼到死角,待要收网了却是这个结局。
如果中途夭折也就不可惜了,哪有计划都会成功的道理,他也不是没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但明明已到最后时刻,失败之女触手可及,结果成功之母跳了出来,将李氏咸猪手挡回去,委实令人扼腕而叹。
算了,能为陈大腿开山辟路、保驾护航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收获…
李推官点计本次战果,最高目标没有达到,石参政还是那个石参政,仍然稳居分守道衙门。
但最低目标却是完成了。虽然没能赶石参政去职,但至少让他不能监临院试和八月乡试了,也算不负重托,有所交代了。
此外比较令李推官不爽的是,别***都以为石参政出丑是个独立的意外事故,没有大量围观众发现他、欣赏他、赞扬他、佩服他几千字。算无遗策、以弱胜强的得意只能闷在心里无人可倾诉(除了人力有时穷的最后一算)。
院试对李佑来说似乎彻底无关了!这几天府城中新宅整修完毕,李推官回了虚江县,要将全家搬到府城。
话说院试阅卷不像乡试、会试,随意的很,只糊名不誊录(有的地方连名都不糊)。阅卷速度也快,不用写点评,很多水平太差的卷子看个开头就可以扔了。
没几日功夫,景和七年苏州府院试就放了榜。每县大约取了二三十个生员不等,仍是百家欢喜千家愁的局面,没考中的总是大多数。
因为陈巡道是监临官,需要复试新进生员,所以本科院试的题名录(录取名册)早早就送到了按察分司。
却说黄师爷帮助东主安然度过院试,又压住了李推官没有出妖蛾子,他心情不错,信手翻看题名录。
因为黄先生是刚从虚江县衙出来的,所以看虚江县名录时很认真,按着读书人习惯寻找着、评估着可以拉关系的对象,这已经是读书人渗到骨子的本能行为了。不拉帮结社广交朋友的,那还是读书人么?
然而黄师爷很快便发现了一个别人不知道只有他明白的异乎寻常之处,李佑那晚偷偷给他的名单上有五个人名,竟然无一例外的全部在题名录里!
这不奇怪吗?要知道,本科虚江童生,共六百五十七人参加,录取生员三十四人,录取率大概是二十取一。
而李佑给他看的五个人名,全部齐齐上榜!五个二十分之一叠加的几率,说是运气,谁信?
或者说都是才华卓异,李推官慧眼识珠,大宗师也奖掖后进,不管别人相不相信,黄师爷肯定是不信的!
黄先生可以确定,监临提调这一部分,绝对没有给任何人包括李佑开后门。即使开后门让抄袭也不敢保证能录取,更别说五个全部录取,阅卷的又不是监临官。
能做到想录谁就录谁的…只有锁在贡院里深藏不露的大宗师提学官老大人。
想至此,向来脾气温和,最多与人玩笑几句的黄师爷忍不住心中怒吼,李佑我顶个你肺啊!
那天晚上,他小心翼翼屈身左一个大礼右一个大礼,唯恐李推官闹情绪,唯恐李大人有想法,谁知李佑居然别有玄机的暗度陈仓而不告诉他!虽然保密精神值得赞扬…
这其中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李佑与石大参难道并不是面上看起来的意气之争?内幕之中还有内幕?
黄师爷觉得自己必须要找出真相,为了自己幕僚职业生涯养成的求知欲,也为了东主的事业。'(m)無彈窗閱讀'
第一百七十章 又缺钱了
李佑在回虚江县的路上,暂且抛开了杂念,一心一意想起银子。他当初卖了两个吏员位置,得了千把两银子。但在府城买了宅子,又整修一遍,共花费七百多两,此外应酬花销也不来二去的钱袋子又有些见紧。
这回举家迁到府城,今后各种开销更大,丝行没了暴利每月二三十两利润远不敷使用,只够给关姨娘当零花钱的。
衙门里有些灰色收入,过小日子是够了,但满足应酬花费也颇吃力。主要是因为和他来往的都是赵大官人这样门第的,钱不当钱,家世浅薄的李佑又不肯在这上头丢面子。
别的名士,泼墨写字作画都可以当做礼物,省了多少银子,这点一笔烂字的李探花可学不了,念首诗也得有载体啊。
要说李推官在府衙威风八面,豁出身段贪赃枉法起来岂不财源滚滚?其实说起这个,那都是眼泪。
一来有个石参政压在上头,小偷小摸还好,大打大闹便不好遮掩了。
二来受名声所累。如今李佑在苏州府背着一个本地名流的旗号,乃是明星官员,一举一动颇受人关注,好事坏事都传千里,极其加大了赚取黑色收入的难度。
名士不做官,那叫山人隐士;名士做官,那叫红尘历练;名士懒于事务,那叫旷达通脱;名士勇于任事,那叫勤于王事;名士温和,那叫君子之风;名士苛急,那叫严正刚毅…
总而言之,在这年头只要挂着名士的牌子,好色轻佻狂傲跋扈打架骂街搞基收礼都不是错,算作个性,或者说不俗。但公开贪赃枉法似乎不在此范围内。
可叹李佑的权力貌似不把银库一手掌刑名,但一来不是正印官,二来两个职责都不太适合搞不惊动别人的暗箱交易,比如你偷偷给我一百两我点你个童生之类的活计。
打银库的主意就是贪赃,被查出来的后果太严重;打刑名的主意就是枉法,涉及人员太多,是非曲直太明显,吴人又喜欢上告闹腾,干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不容易。
若事情不大,不传出去还好,但真不大的事情才能收多少银子?
别人可以不用太在乎官声,因为有功名就有进身之阶,名声只是个点缀。而没有功名出身的李佑却很在意官声,这才是李佑做官最吃亏的地方。灰色收入可以有,但不够花用,想要黑色收入若可能会传出风声就不行。
黄师爷说的没错,李佑原来是不要脸的,现在开始进化为要脸了,有时反而不如当小吏时肆无忌惮。文雅的说法是,衣食足而知荣辱。
其实黄师爷还有个感受没说出来,他觉得李佑做官的派头有点模仿陈巡道的痕迹…
于是李佑再次遇到了赚钱速度跟不上地位提升速度的难题。
闲话不提,却说李佑乘船到达县里北关水驿,从驿站调了轿子仪仗,一路伞盖打起、回避肃静、鸣锣开路回了家。
懂行的一瞧这类似于知县却又比知县差一筹的仪仗,便知道是本县出去的李推官回家了。
李推官在达官贵人满地走、豪商名士多如狗的府城不会这样张扬,但今次回了县里,驿站来巴结,他也就却之不恭了。
待李老爷进了家门,各房妻妾一起来拜见。其中关绣绣屈身行礼时,一不留神从袖里掉出本书。
李佑眼尖,瞅见封面上写着《**九势》,好奇捡来翻看,赫然是阴阳**龙飞势、虎步势、猿搏势等等,另配有精美插图。
书有趣,看书的人更有趣…李老爷再抬眼,却见关姨娘红袖半掩,侧头含羞,欲拒还迎。想她向来端庄矜持,却藏了这么一本技术指南,反差之下不由得色心大动。今夜就和她深入研究研究?
真是眼瞎心瞎的蠢老爷,如此简单的把戏都上了当,梅枝恨恨想道,早知道也藏几幅春宫画儿了,很稀罕么。
“啊,这个东西,岂是人看的”在一旁偷觑到插画的小竹尖叫。
李佑哈哈大笑,“不是人看的,是神仙干的,今晚老爷就做一回神仙。”
又和妻妾们调笑几句,就见有下人持贴在门外道:“薛举人薛老爷来访。”
李推官县城中一路招摇过市,就和那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想不被有心人注意都难。
李佑离了后院,来到前堂,拱手道:“薛老兄,多日不见了,我正有心寻你,你倒自投罗网。”
薛举人见李佑有事,也不说自己来意,先问道:“李大人有何贵干?”
“薛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请教这世道可有什么轻省生意值得我这小小推官一试么?”李佑咨询道。
前文说过,这薛举人两次进京没中进士,便从商做起买卖,是虚江县有名的大儒商,家资少说数万。所以李佑才会想起咨询他。
薛举人不假思索道:“有一种,但李大人身份做不得。”
“哪个?”
“典当铺生意。”薛举人道:“坐地收息,无远涉之险苦。可惜朝廷有令,严禁官吏开典当铺盘剥民众,李大人的身份去南京户部申请当贴是领不下来的。”
李佑心头一亮,这个生意委实不错,收质放债而已,其实就是短期高利贷。虽然纠纷多,但他这理刑官会害怕经济纠纷吗?只要能开张,包赚不赔。
但也有困难。一是本钱不足,几百两小打小闹的开什么当铺啊。二是开合法当铺需要申领当贴,相当于上辈子的营业拍照。三是,需要找个人。
正与薛老爷说话间,家里下人又持贴进来道:“县里大老爷来了。”
这个县里大老爷便是虚江的新知县了,李佑赶紧整顿衣冠,迎出大门,薛举人也一同跟着出迎。
这知县姓张,三十余岁年纪。见了李推官彼此对拜,互道一声久仰久仰,幸得相见。薛举人也见了礼。
请进来重新上茶,按着官场规矩,该叙一叙出身拉关系,但这是李推官目前最羞于启齿的地方。
张知县来之前显然是做过功课的,避开李佑出身道:“听闻李大人与按察陈巡道十分要好?本官乡试座师与陈巡道会试房师有同年之谊,故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