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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依然没有犹豫:“准!罢设分票中书。李估数次目无纲纪,诽谤大臣,免去职位差遣,黜落出京!”可谓yu加之罪,何患无辞。
殿中都是明眼人,许道宏大人也没有站出来力保。这并不表明他已经放弃了李估,再说李估也确实不合适继续在内廷为官了。
他要当了内阁辅臣,难道还留着分票中书来钳制自己?况且这个处置比较轻,是可以接受的。所以没有必要据理抗争导致再次触怒太后引发不可预料的更严重后果。
太后大概因为一时找不出杀人放火这类更大罪名,只判了李估一个“免去职位差遣”和“黜落”。
这里面每一个词都有特指含义。首先,只是免去一切职务和职事差遣,并不是罢官李估仍保鲁了官员身份,不过要重新待选上岗。其次,黜落表示要将李大人外放出京,但不得升级。
还要解释一下,大明官场中因为京官尊贵,所以京官外放只要不是升级,都可视为处罚。
但这样的处罚也有轻重之分。轻一些的就是黜落,表示你品德或者才干不足以留京,降到地方使用,例如七品御史降到地方担任七品知县,就是黜落处罚。重一些的就是以罪贬谪,一撸到底直接贬成八九品小杂官,著名的杨慎和王阳明都有过此类遭遇。
李估被太后处罚,显然就是上述两种情况里的前一种。别人一想这厮才十九二十岁,就算被降到地方当六品也很惹人眼红,来日真的太方长了,压一压也好,所以也就懒得帮李估说话了。而且以李估的出身,在京城暂时也没有好衙门可以安置,去那些三流清水衙门当属官还真不如去地方衙门熬正印堂官的资历。
就连李大人对此也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并不感到意外和悲愤。
如果首辅和太后铁了心不惜代价,他肯定保不住内廷位置。
内廷毕竟是内廷,不是外朝部院,要是一个秉政太后和首辅联手连内廷官员都处置不了,那趁早可以退休了,还出来搞什么朝争。以前太后可以看许天官的面子,眼下今非皆比,被赶出宫廷也正常。
所以李估早有牺牲觉悟了,指望重新选官选个好位置而已。反正在根基牢厚的情况下迟早会升上来的,他在京城镀金熬资历交结人脉也不是白混的。
为什么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呢?难道老首辅为了干掉他这个分票中书,不惜以推许天官上位为代价?这风烛残年的宰相大人该有多恨自己………真是分外荣幸啊。
李估边想自己处境,边要上前谢罪陛辞,却见张首辅没有停下,仍然继续奏事,他只好止步静听。
“臣乞休致仕。”老首辅缓缓叩首道,语气不再ji烈,很平静。
虽然今天的惊人炸雷有点多,但这一次绝对是最响亮的无论敌友,众人都动容不已。已经在朝近四十年,入阁十七年,担任首辅十二年,托孤辅续五六年,养病两年多的一代擎天之柱终于也要归去了吗?
莫非他今天被打击的不轻,终于服老,所以先大公无si的推荐许尚书次辅,后报复李估,最后自己辞去?
慈圣皇太后惊得从宝座上耸然站立,大大失态了。她原本不过深宫fu人,丈夫驾崩后不得已临朝视政,正是有张老首辅的支持,才稳定住朝局并安然至今。
殿里只有李估没什么感慨。指望他这样的人对第一次见面的老头子心生什么感触,那也太玄幻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多疑的李大人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此时,
老首辅推举彭阁老或者徐阁老继任首辅,那么许大人得到的次辅还有多大价值?
原本首辅因老病不在阁,当了次辅就和首辅也差不多了。现在假设张若愚临走前,推举彭、徐中一人继任首辅,那就不存在首辅不在阁情况了。有首辅这个一言九鼎的人物在上,许大人的次辅还不照样看人眼sè?而且与首辅不对付,日子估计不好过得很。
不仅仅是假设,李估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从方才第一步推举许大人为次辅,老首辅就在布局了!
钱太后直接特简许大人入阁为次辅,没有征询任何意见,看似简简单单占了大便宜,但也是开了今日之先河啊。
接下来,如果老首辅荐举彭徐继任首辅,太后又是一个乾纲独断的特简准许,谁又能说上什么话?许天官这边即便有意见能轻易反对吗?
难道只允许你特简入阁超迁为次辅,而不准别人特简进位?
难怪老家伙莫名其妙的推举许天官当次辅,原来不单单是为了mihuo麻痹对手,更是为了在这时候堵住悠悠众。!通过这一步叫许大人无话可说!
李估又想起老首辅的第二步动作,罢掉分票中书。没了分票中书,内阁中谁还能制约首辅和大学士?如果他仍是分票中书,与许大人联手未必不能与首辅一拼,但他却被罢斥了!
原本都以为老首辅仅仅是为了打击报复他!看来不是这样简单的,通过这一步使得内阁中彻底没有可以钳制首辅的力量了!许大人没有力保他算是着了道儿!
第三步,肯定是先辞职,再顺理成章推自己人继任首辅!
这个老头子果然有手段,老而不死为贼也!李估简直要破口大骂。
一个连天下第一官位都敢爆出去不要的人,算计起来太强大了!再年轻五十岁,活脱脱就是另一个自己!
为了许大人上位当第一辅臣,他冲锋陷阵力挽狂澜,为破局做出巨大牺牲。不但内廷分票中书没了,还被黜落出京,换来的就是这个寄人篱下的次辅位置?
看着很多人仍在唏嘘两朝宰相的离去,感叹一个时代的背影李大人出离愤怒了!真是感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他非常讨厌算计不过别人还吃大亏的感觉!尤其是在自己付出重大牺牲的情况下!
不要以为本官没有留着金手指,今天谁也别想好过!热血上头的李大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陛前,高声叫:“臣有本奏!”
张若愚正要继续说什么,却被打断了,现在他可不小看这个年轻人了,转头喝道:“你已被朝廷罢免,有何资格立于殿上!还不退出!”
听到首辅之言,钱太后也找到了泄愤机会,下谕道:“狂妄无礼,屡屡冲撞朝仪,左右拿下廷杖三十!”
廷杖?李估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值殿锦衣卫扑上来拿住了,硬生生向殿门外拖去。
众臣目送李大人被押出了殿门,很为他可惜。懂行人都晓得,在如今的大明朝,被廷杖机会太宝贵了,李大人如果是犯颜直谏被打了简直是莫大荣光、留名青史!但他却是因为冲撞无礼太可惜了。
正摇头叹息间,忽然听到李大人在殿外高呼(一定在振臂罢)道:“监生血案,圣母与首辅心虚不敢听乎!本官仗节死义定要一查到底!”!。'(m)無彈窗閱讀'
二百八十一章 半虚半实的底牌
不知从何时起,对国朝文官而言被廷杖成了华丽的演出。从这点不得不说,的确是一个很扭曲的世道不过李大人表示,他这次被廷杖绝对不是骗来的,确实ji怒了太后而已,只是既然要被打廷杖了,借势装的壮烈一些也是人之常情。'shuhaige。'
虽然李估已经被押到了殿外阶下,但喊出的口号仿佛回响于殿中,嘴舌功夫了得的人嗓音一般都很清亮。
能上殿议事的这些大臣,秉xing再正直也会被今天这环境感染出几分“yin谋论”的思维。
六监生案?太后和首辅心虚?李大人高呼的这两句被连起来想后,使人觉得很意味深长。某前中书即便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这事上胡言乱语罢,莫非今天太后与许大人突如其来的不对付,有这个因素在内?
诸卿虽然嘴上从来不提那件案子,但心里一直默默关注,在大政归属问题上,这是个具有风向标意义的案件。不管是就此沉寂也好,旧事重提也好,估计都有其深刻政治含义。
老首辅张若愚晓得夜长梦多,咳嗽一声便要再次奏事。但宝座上的钱太后也忍不住陷入了沉思,没有呼应首辅大人。
在慈圣皇太后心中,国子监六监生这件事,必然是某些有从龙心思的人制造出来的。当初她也知道不可能压抑住这种想法,淡化处理最好,所以只打算给那几个冒失到大不敬的监生小小惩戒,让国子监领回去自行处分。孰料一夜之间六人便齐齐暴毙了,事情反而更加离奇。
即便如此,她仍然选择了继续冷处理,并不想在被热议时候对这个话题纠缠不休。要知道,无论查出什么结果都是一场动dàng,很可能只会造成越来越ji烈的后果,这个涉及到亲政的话题越热,她越不安稳。
而作为皇太后,自然不怕将事情拖着,就算被怀疑也没人敢来审她,拖到渐渐淡出别人记忆最好。
但这不代表钱太后不想搞清楚其中内情,或者说想真正了结此事,以免莫名其妙的背上污点。想当“女中尧舜”就不能被看做暗地里害死上书监生的yin毒小人啊。
前阵子石祭酒极力推荐李估去查案,她觉得时机已到便同意了。
对李估的办事能力,钱太后还是比较信任的。关键还在于她相信李估是个心灵剔透的明白人,该处理的首尾李估一定懂得如何处理的,该把握的真相李估也一定懂得如何把握的。
今天李估突然跑过来上朝并议事,钱太后本来没有多想,现在才意识到,莫非只短短数日便已经有了结果?居然在眼下这个廷杖时刻才拿出来骗声望!
老首辅又等了等,正想着是不是开口,却见许大人忽然对太后道:“李估所言实属骇人听闻,内外惊疑,该传唤上殿问清以正视听,方可再论其他。
不然朝廷仓促行事,万一出了差错徒惹笑柄!”
殿中众人皆点头称是,许大人这话深的人心,能把风向看清楚了才好表态的。
却说李大人被拖到殿外,喊口号归喊口号,即便喊得再卖力气,执刑锦衣卫也是充耳不闻,并不关心他叫嚷什么,依旧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工作。
先将李大人固定在地板上,再掀起肥大的官袍,扒下外面两层ku子,最后抡圆了杖子就打。太后的随身中官麦公公在一边计数,还有不少殿外shi卫聚拢过来强力围观。
这些shi卫亲军有不少当值多年的,细细回想宫廷掌故,仿佛自从景和朝以来,没有别人挨过廷杖的印象,李大人很有可能是荣幸的第一个。
李估趴在地面,突然想起一些上辈子看过的“用心打”和“着宴打”的典故,便扭头去偷觑麦公公的脚尖,想知道是张开还是闭合。
左看右看,好像是平行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正当李大人走神研究麦公公脚尖时,廷杖重重落下了!当即感受到整个身体后部突然热辣辣的,好似被火烧了一般,随后又卷起一
o一
o的剧痛直入心扉。
对此不太有心理准备,李大人疼得忍不住惨叫出来:“啊!!!!!”
他本来还想一边挨打一边继续高喊口号,现在哪里还喊得出来廷杖滋味与在县衙被打板子的差距怎么这样大?李大人当年做衙役被追比时挨过板子,本来他还以为廷杖与打板子感觉差不多,倚仗自己健壮身体没有很在意。现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