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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扬州眼中,李登高身负储相之望,做官技术又弱得很,还敢羞辱自己,不刷他刷谁?
清流侮辱浊流,在崇尚清流的大环境下常常被当做官场美谈,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如果李佑不狠狠地报复回去,将李登高踩到泥里,自己就真要成李登高趣闻的背景了。
在李佑毫不留情的连番打击之下,是非先不论,但李登高这水准彻底显示出来了。官场中不但讲门面功夫,也要讲丛林法则。也就是说,不但要看是非,还要看水准,有时候水准太差,是也变成非了。
即便是偏袒李登高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李登高与李佑相比较。大部分方面差的太远太远。换句话说,李佑比拥有“储相”光环之人强的太多太多…
如遇此情此景,李佑的名义师长陈巡道只怕会感慨,难怪当初他中了进士后被老师送到县里低调做官。不然以他二十四年纪入翰林,绝对也要面临李登高这样的处境。
年轻储相的光环,看似光芒万丈,但也成了光芒万丈的靶子,在无数明枪暗箭的夹攻下真不是那么好混的。
从这个角度‖样年轻的李佑没功名反而不是坏事,大家都知道他前途有限,肯定无缘尚书或者大学士,反而减轻了很多压力。
说到底,还是要怪李翰林修为太浅,如果他能坚守本心。不心浮气躁,李佑的鱼饵又岂能勾上他来?
不过翰林院与别的衙门不同,内部还算团结,而且翰林院官员之间不庸俗的用品级论大小,只以科年论前后辈。在场人中,侍读学士白翰林就是李编修的前辈,李登高被攻击的撑不住了,白翰林总该出来打圆场。
明知李佑从头到尾一直是故意挑逗,怎奈李登高实在不争气。白前辈只得出面道:“李编修无心之失,言辞不当,回京后我翰林院理当罚他。李太守大人大量,勿要耿耿介怀,且放宽心思,不必与失言之人计较。”
这话其实也暗讽李佑心胸狭窄,小鸡肚肠,为了几个字而斤斤计较,有失风度。事实上随驾大臣出于同仇敌忾心态都有这种感觉。
李佑早有准备。又不慌不忙的放出了第三击。拱手为礼道:“白学士多虑了,我岂敢为自己介怀?我为我师不平而鸣!”
这算哪一出?白翰林莫名其妙的问道:“你师又是何人?”
不得不说。众人无论敌友都对李佑仿佛凭空冒出的师承很好奇。只见李佑一脸恭敬,“乃是景和五年春闱的第五名,陈东山公!”
景和天子这几天为了预备亲政,经常翻看朝臣名录,却记不起有这个人。不禁疑惑道:“朝臣之中,未闻其人,莫非归隐了?”
李佑答道:“东山公讳英桢,不在朝,由知县升苏松按察佥事。”
众人除了李编修,纷纷记起来“陈东山公”是什么人。前几年时,陈英桢这仅次于状元、榜眼、探花、传胪的新科高位次进士没有留京,却去了地方任知县,还是相当引人注目的。
袁阁老迅速的醒悟到,李佑此时提起陈英桢,绝非无缘无故,今天他在御舟上的激辩,肯定可以完美收官了,为了师长力争在什么时候也是官场美德。其他人从头到尾全入了他的圈套!
果然,李佑开始滔滔不绝的吹捧道:“东山公品行高洁,道德纯粹,才干卓越,却不慕庙堂之纷华,甘受亲民之苦累…”
如果陈英桢猛然听到这段溢美,只怕也不知道说的是自己。随即李佑话音一转,又不知是第几次将李登高扯了出来。
“这李翰林与我师同为名列前茅的进士,年纪相差不多,相较之下,李翰林显得轻浮无能!然而却中外瞩目,视为储相,一有过错,上下袒护,彼此遮掩,文过饰非!简直就是蒙蔽圣君!”
“而我师东山公,难道凭借科名进不了翰林院么!只是他谦虚自谨,唯恐才具不足而致误国,甘愿临民地方,磨练治政之术,却至今几为人所遗忘!如此英才连圣上也不知,只留李登高之流伴驾,这般遭遇,岂能不令我心寒而忧愤!故而我为我师不平而鸣!”
无数次被李佑拿出来当陪衬的李登高脸色发白,不知所措,真正认识到了官场上的残酷无情之处。如果给他一个机会,打死他也不会骂李佑“风尘俗吏”了,难怪文华殿大学士袁阁老死活不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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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四章 扬州行宫
四百三十四章 扬州行宫
别人被李佑口才说的犯迷糊,仿佛朝廷真是识人不明才将陈英桢放到地方。但袁阁老很清楚陈英桢与许次辅的关系,只不过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很低调,很多人不知晓而已。否则当年馆选进士为翰林院庶吉士时,陈英桢不会被刷下来。
可以说,陈英桢是故意被时任吏部尚书的许次辅送到县里的。再说有许次辅惦记着,他只是装低调而已,哪来的“几为人所遗忘”?
不到三十已经是正五品按察佥事,已经相当不错了,只是不在朝中而已不为人所熟悉而已。
但袁阁老与李佑战斗次数多了,也晓得遇到李佑发言时,脑子里需要多转几个圈才够用,万万不可草率说话。三思之后果然发现,自己这时应该装糊涂,而不是出头否定李佑的言辞。
不然那李佑肯定张嘴就是“许次辅清廉正直,严于待己,从不假公济私,所以为避嫌将学生放到地方。不像你袁阁老这么公器私用,你女婿是陈英桢同年,上来就给了个贵重无比的巡按御史,还有勾结太监收黑钱的嫌疑…”
反正现在李佑只是死命抓着李登高开火,他何必去惹火上身,死贫道不死道友,李登高又不是自己的门下人物。
等李佑热情洋溢的吹捧完自家师长陈英桢,袁阁老心中叹道,他还是完成了立牌坊大业!
可以说,李佑为奚落和羞辱李登高披上了一层华丽的道德外衣。天地君亲师,李佑为师请命而打抱不平,对错另论,但立场称得上正义了,谁也不好从道义上指摘什么。
御舟继续在百姓夹岸相迎中顺水而下,但甲板上陷入了静默,各想各的心事。
还是李太守打破了沉寂,忽然指着岸边,开始为天子充当起黑导游,“这竹篱都是新扎的,别看雅致,可竹篱后面不是杂物就是乱草丛,邋遢的很…”
“沿河的墙壁看着光鲜,都是新近粉刷过的,石阶青石板很整齐,也是新换的…”
听到李佑坦然自若的将这些布置一一指出,御舟上众人再次无语,你自家的表面功夫,别人戳出来也就罢了,可你自己有何必要没话找话的说这些?
天子大伴段知恩开口道:“李大人如此坦率而不拘,可是有恃无恐因为不将陛下放于眼中?”
“皆乃扬州富商的一片心意,虽有些浪费,但臣也不好强行拂了他们忠君报效的心意。左右我扬州是富裕之地,出得起银子,装点一二倒也不为过,算不上靡费钱财,所以事无不可对人言。若毫无动作,天子入境还一如平常,这才是藐视天威,轻慢君上!”
天子沉默不语,感到李佑的话中意思很对胃口,既不将他当傻子,又不将他当圣人,与别人有些不一样。还觉得别有深意,需要细细琢磨,行为和态度哪个是本质?
又不知过了多久,扬州城城墙已经在望,两岸景色又是一变。扎起了各式各样的彩棚,鼓瑟吹笙,百戏丛生,令人眼花缭乱。
御舟所到,无数烟火不要钱似的猛烈放出,再抬头看那城墙上,悬挂着五彩云绸,在春光里飘飘荡荡。
李佑淡然道:“这些还是各家盐商供奉的,并没动用官府财力。还请陛下勿以为忧,也勿以为喜,领略其心意即可。”
御舟在扬州城西北转弯折向西,又行了两三里,到达扬州城正北拱辰门外的御码头,盐运司官员则在这里迎接。
等天子仪仗卤簿齐备,景和天子下舟换辇,见过运司官员后,便浩浩荡荡向行宫而去,随驾大臣和李佑骑马相随。
没走几步,便远远望见了行宫广阔的外墙,工部秦侍郎是技术专家,对长度很敏感。目测后大吃一惊道:“竟然百余丈。”
听到这个数字,所有随驾大臣心神震惊,微微动容。一路过来,临时行宫一般也就在几十丈左右,百余丈的规模是头一次见。
这李佑简直疯了,修建如此巨大的行宫要花费多少银子?纵然扬州号称富甲天下,银子也不是这样的烧法。
只为天子驻跸几日,便大兴土木修造壮丽宫阙,虚耗民力财力,想把天子当隋炀帝么?
礼部安侍郎、翰林院的白学士和李编修翻身下马,拦住辇驾,急切的叩首谏道:“陛下万万不可驻跸于此,否则天下人皆以为陛下喜好奢靡,若群起效仿,将国无宁日!”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肯定要顺带将李佑指斥为奸邪惑主的小人,不过此刻这三人居然齐齐无视了李佑,只管谏君不管弹劾。大概是心有忌惮的原因…
领班的随驾大臣袁阁老在一旁纠结万分,到底劝谏不劝谏?如果天子欣赏豪奢繁盛的做派,愿意驻跸于此,强行拦着也不是办法啊。
没听到弹劾自己,这叫“大兴土木”的李太守很遗憾。他满怀恶趣味的也下马上前,对天子道:“此行宫花费了微臣不少心思,堪称夺天然之造化,凝结全扬州百姓的心血,但远远称不上奢靡!陛下不可让我扬州留憾!”
谏君三人充耳不闻,仍旧拦着御驾。
李佑再次开口道:“天子远道而来,圣体疲惫!你们几个僵持在此,阻碍君前,意欲何为?不过一区区简易宫殿,至于尔等放刁使难么!”
李编修愤恨的抬头,厉声对李佑道:“谁信你这花言巧语…”
然而白学士却暗暗扯了李编修一下,打断了后面的话,此刻谏君为主,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和李佑打嘴仗。
居然都学精了,死活不上钩,李佑感伤的叹口气,今日过度钓鱼的后果渐渐显现出来了。
景和天子却是头大如斗,正当此时,忽然从后面有个内监小跑过来,对天子叩首道:“归德千岁有言,圣上别管李佑如何花言巧语,只管进宫驻跸,万事无忧!”
这女人,居然坏了本官的好戏!本打算继续勾引几位大臣弹劾自己的李佑也只能无可奈何。
听到长公主发话,天子仿佛有了主心骨,虽然他不明白姐姐的话什么意思,但肯定有其道理,他这个姐姐从来不是糊涂人。
侍卫们将安、白、李三人挪开,让出道路使御驾继续前行。但那三人等候御驾过后,又不罢休的在宫门外继续跪谏。
李佑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大明朝正牌清流的死硬作风,此时也没必要调戏这跪谏三人组了。便如实说道:“里面别有洞天,简易之极,须知眼见为实,几位大人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安侍郎冷冷的说:“人各有志,李大人还想先骗我等进去么?当初你在武英殿上犯颜直谏的气节去了哪里?”
李佑略感无奈,“行宫里面都是农田菜地,不是你们想象那般!”
“笑话!你还不如说里面都是鱼塘!”安侍郎斥道。
“无论你信不信,鱼塘确实也有的!”李佑扔下这句,不再理睬这几位,转身入宫。
却说御驾缓缓进宫,触目所及,无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