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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今日功夫,贤妃金氏回家省亲。景和天子身为九五之尊,就不用屈尊去了,而是派遣归德长公主作为夫家代表,与金贤妃同往金家。
李佑当然知道其中的意义,归德千岁肯定要亲口与金百万谈一谈盐业事情的。迎驾大臣忙得很,没去掺乎金家的事情,再说即便去了在那个场合下,也没法与长公主说说小秘密。只是让金宝儿也回了娘家去。
景和天子依旧坐在麦田边上,田里一群“农夫”正在收割春麦,几位侍驾大臣分列两旁。君臣在田园风光里喝茶闲聊,说说笑笑倒也逍遥。只有起居注官头疼,要不要记录道天子“亲历”农事?
没人提起昨晚圣旨之事,这使得景和天子窃喜不已,这些大臣果然闭口不言,估计都愿意看李佑笑话罢。
不过这班大臣不开口谈及此事是有原因的,他们都想等着天子与李佑闹到不可开交时,再进谏言。现在就开口谏阻此事,岂不平白替李佑解围了?
有宫门监小跑过来,奏道:“扬州李太守在宫门外候见。”
侍驾大臣们心里都涌上了幸灾乐祸的情绪,李佑无论如何应对,事情办了或者不办,总是讨不了好的,真乃喜闻乐见之事也!
在君臣翘首以待中,李太守高大的身影慢慢吞吞从宫门挪到麦田边,并叩见景和天子。
李佑在一片期待的目光中,开口道:“臣昨夜领旨办差,今日特来复奏。”
景和天子急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今日已经分派下去,等齐备完毕,明日送一批至行宫呈御览。”
虽然一个字也没点出说的是什么,但在场人中哪一个不清楚?
景和天子面露喜色,频频点头,看来明天便能享受到传说中的瘦马风情了。又没有人出来啰嗦阻止,妙哉!这便是权术的滋味么。
侍驾大臣彼此对视一眼,还是稍稍有些意外的,大概都没有想到李佑居然如此干脆利落的承办了,这是破罐子摔碎么?
他们本以为,胆大包天的李佑肯定要先卖直抗争,刷出点名誉,最后装作无奈将事情办了,这样可以稍微使名声不至于堕落的太多。
既然李佑自甘堕落,那就别怪他们出面弹劾了。
“赐座,赐茶!”景和天子大方的吩咐道。
然而李佑却拒绝入座,从大袖中摸出奏本,“臣有本奏!”
景和天子兴致正好,懒得看奏本,挥手道:“可自述之,朕等与闻。”
李佑手持奏本,缓缓吐出五个字:“请清君侧疏!”
五个字中,最关键的就是三个字——清君侧。这三个字,可算是史书上极其响亮的口号之一。
清君侧!?侍驾大臣们的脸色齐齐变了,如今的君就是景和天子,君侧不就是他们这些人么,清君侧之意就是要清除他们?
李佑声情并茂的朗声道:“陛下天资英睿,克绍大统。自南巡以来,不惜圣躬劳苦,巡河工、观民情、理政事,处处皆有可道,乃明君圣主之像也!天下臣民看在眼中,无不欢欣鼓舞,微臣亦如是也!”
被如此赤裸裸的吹捧,景和天子微微得意。
随即李佑语气一转,哀声道:“独到我扬州,却一反常态索求美色,叫臣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有变乎?夙夜忧叹,辗转反侧,冥思苦想,臣认定必有奸邪在圣躬之侧,致使圣主一时不查,受其蛊惑蒙蔽!”
最后斩钉截铁的说:“陛下之旨,不啻天宪,无论对错,臣断不敢违,已照旨意办理!但我以国士报君,君当以国士待我,如此才是君臣相知之理。故而臣在此叩首谨奏,请清君侧,诛除奸邪!”
李佑这些话,任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天子想找些美女而已,怎么让李佑扯上了清君侧这样巨大的旗号?他知道不知道史上打出清君侧旗号的,多半都是真刀真枪的造反吗?
突如其来的让君臣都没有反应过来,直接面对李佑的景和天子躲避不得,下意识答道:“清什么奸邪…”
李佑沉声道:“谁向陛下建言搜罗扬州瘦马,谁就是为此事负责的奸邪!不知此人是谁!”
景和天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李佑口口声声说遵旨将事情办妥了,堵得他无话可说。其实兑现是明日,然而现在却就要搞清君侧。好似开了个空名诰敕,却要他先盖上天子大宝。
奏请清君侧的李大人眼神锐利,逐一从侍驾大臣脸上扫过,一时之间居然无人敢与李佑对视。
袁阁老心里暗骂一句,当即以最迅速的姿势转身对天子奏道:“臣附议并同请清君侧!”
其他人反应过来了,争先恐后的向天子奏请:“臣附议并同请清君侧!”
好似谁晚了谁就是那个奸邪似的,他们还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陛下这里提到扬州瘦马的,也许凶手就在他们当中!'(m)無彈窗閱讀'
四百四十三章 欢喜不欢喜?(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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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四十三章欢喜不欢喜?(求月票!)
面对一群请求清君侧的大臣,景和天子不知所措,这群人绝大多数几个呼吸之前还是君侧之臣,现在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清白,纷纷开始奏请清君侧。
看到这场面,李佑暗暗松了口气。在此之前,他可是捏着一把汗才喊出清君侧,不经过实际试验,谁晓得“清君侧”三个字有没有用?
万一众人无动于衷,看他像卖傻的小丑,那可就彻底演砸了锅。不过他还做好了上书给太后的第二手准备,现在看来用不上了。
从今天状况还可以看出,清君侧这个旗号还是很生猛的,一般人真顶不住…御前这些大臣,似乎谁也不愿意被这三个字笼罩,所以才争先抢后的用附议来自辩清白。
熟读史书的诸公都知道,一旦遇到“清君侧”事件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君侧,绝对的高危地点。
此时的李大人应该庆幸,他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官员,喊出清君侧也仅仅是使人震慑而已,没有什么附加病症。
如果是藩王或者督抚喊出清君侧,那只怕要被天下人视为拎着脑袋扯旗造反了,至于李佑,不会有人觉得他单身到行宫会是来造反的。
搬出了清君侧这个大旗,李大人可算是将烫手的责任扔出去了。以这年头的风气,之前舆论焦点全在他身上,如果他不违背上谕,不去抗命死谏,舆论只会抨击他没骨气,谄媚君上。
如今在清君侧的氛围下,焦点从为天子办事之人转移到劝天子行事之人身上,也就是对天子提起扬州瘦马的那个人了♀就是隐藏于天子身边的可恶奸邪,这起天子失德事件的主要责任人!
李佑将目光投向景和天子,一个正常君王都知道应该如何做的。可是过了片刻,天子依然一动不动,不知为何在宝座上发呆。
李大人心里疑惑起来,难道计划在这里出现偏差?
直到现在为止,李佑依旧不知道天子是怎么想的。其一他对天子还是不够熟悉,其二这景和天子实在是天下最独一份的人物,从出生到教育皆不同于凡人,没法用常人之理去猜度。
在这个不明不白的情况下,李佑昨夜反复思索后,认为自己的应当注意三点。一是不能公然抗旨,留下口实;二是不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要想办法推出去;三是要给天子一个台阶下。。shuhaige。 //
他也正是如此行事的。先向天子回旨道一切没问题,但推到了明天,其次喊出清君侧口号,把自己洗白顺便将污点推出去。下面就该让天子自己顺着台阶下来了。
但却在这里出现卡壳,天子坐在那里呆住了。李佑又想道,莫非天子经验不足需要提醒?
他再次将目光转向侍驾大臣以及天子身后的内监们,扫来扫去仿佛正在挑选货物♀个时刻,之前被公认的倒霉货色李佑居然成了在场人中唯一的非嫌疑犯,可以居高临下的打量别人,世界就是如此奇妙。
忽然,李佑将目光定在李登高身上,语气严肃的说:“听说宫中有流言,是李编修向天子进言的?”
李登高几乎跳起来喝道:“流言岂可轻信?无稽之谈!”
袁阁老唯恐李佑胡乱点人,将侍驾大臣全都点一遍,那他们全体脸面彻底不要了。便上前一步,对天子奏道:“陛下圣心必知此人为谁,臣恳请陛下早作圣裁,以免人心猜疑。”
景和天子从发呆中醒过神来,张口欲言又止。
李佑见状暗叹,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我这台阶都已经铺好了,只请陛下你顺着下来而已。就像评书里的皇帝总是受奸臣蒙蔽,只要铲除了潘太师庞太师之流自然就皆大欢喜了。
其实说简单也很简单,只要陛下你指出这个人,再怎么处理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就是将他赶回京师冷藏也是一种发落,日后等风声过去照样可以再用。
所以,这真没什么可为难的,李佑真的对天子迟迟不开口很不理解。
不过此时真是皇帝不急大臣急了,急于自证清白的大臣接二连三的奏请天子不要姑息奸邪,养虎为患。
群情汹汹,众议纷纷,面对扑面而来的压力,年轻的天子在宝座上坐不住了,猛然立起来,终于开口吐露真言,“众卿定要知道?那便告诉众卿,是皇后!”
天子金口一开,刹那间彻底冷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耳朵里听错了,这个进谗言使天子向地方索要扬州瘦马的奸邪是皇后?
就连号称心计千变万化的李佑,也万万料不到这个答案,当场惊呆了。
如果仅仅是猜错也就罢了。但皇后可不同于大臣,那是天子正宫,未来的太后,国本出自她这里,她的儿子将是下一代皇帝。
李大人张扬万分的打出清君侧旗号,绝对不是想冲着皇后来的…心里不住默念,千万不要被人当成预谋废后。涉及到皇后的宫廷争斗,与文官文斗可不一样,他是不敢挑起和参与的!
最后还是李太守最先清醒,他一个箭步,冲到天子大伴段知恩面前,厉声呵斥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龙体有恙,语言不清,速速扶走请太医!”
段公公连忙指挥内监,手忙脚乱的将再次进入发呆状态的天子扶上步辇,匆匆抬回主殿,远离了大臣。
其余侍驾大臣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李佑喊了清君侧后,他们也都跟着凑热闹了,这下有种自找麻烦之感。清君侧?清皇后?
袁阁老咳嗽一声,环顾人群道:“以老夫之见,今日之事,只当没有。如有只言片语传出,皆视为流言!”
在这个问题上,李佑与他们难得一致。只是他心里留了个芥蒂,皇后为何劝天子很失德的找他索要扬州瘦马?这不是坑人坑己吗?莫名其妙!
慢慢出宫门,李佑没有走远,仍旧在征用的茶铺里闲坐。他知道,归德长公主很快就要从金家回来的。
果然,半个多时辰后,李大人便目睹到长公主的鸾驾风风火火进了宫门。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宫中有内监出来传唤他,“归德长公主有请李太守一行。”
台词与从前居然不同,这让李佑很是适应了片刻,以前大部分次数都是“归德驸马有请李大人一行”的,这次直接正大光明的亮出了千岁殿下的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