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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泰山不要急,你平时大概也不常去县衙看邸报罢。可知在年初,朝中有人奏请要将巡检改为杂职,这意味着什么不会不清楚罢。”
对于在座这些人来说,武官和杂官(杂职)之间,文武区分不重要,归吏部还是兵部管不重要,重要区别只有一点,巡检是世代袭替,杂职是不能世袭的……
“那又如何,到如今将近一年也无动静,说明此事没有了下文。”刘老巡检冷声道,此刻他实在看不惯自家女婿这一切尽在掌握的嘴脸。殊不知平时他也经常这样惺惺作态的,女婿有样学样,他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李佑讶然道:“老泰山此言差矣。那事是不了了之没有下文。可是再看邸报,奏请改职的这位杨大人七月份当了大学士,入阁做了阁老。小婿想这满朝官员,总该有人去拍马逢迎,旧事重提罢?”
刘老巡检有些后悔起来。他自己出身护院,实在没有看什么邸报公文的兴趣,同时也觉得朝中大事和自己这个巡检无关,基本不上心关注。难道要在这里被女婿摆一道?
还有一句话李佑没说:即使没有人再提此事,他也可以想法设法去造一个。十年时间不短,足够李佑慢慢寻机会了,朝中有那么多口舌发达的御史言官,总能找门路买通一二个来鼓噪。想必杨阁老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会否掉吧,这对其他朝廷大佬来说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小小巡检不过是些土粒而已,爱怎样便怎样的。
可以这么说,李佑的想法未必成功,但总是有一线机遇。
也许有人问,巡检变成杂职有什么好处?变成杂职就等于巡检这个位置取消了原有袭替制度,归于吏部流转,借职还职的说法就更没有了。若是不用还职,恰好正在位的李佑便可以钻空子混入官场干一辈子了,想那王同知老前辈,不也是从杂职做起的么。李佑拼命结交赵大官人和巴结陈知县都是为了这一步操作。
扯远了,却说在这堂中翁婿对话仍在继续。付姨娘虽然不明白杂职武职什么的,也听不懂李佑说的话隐含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如果成了杂职,自家儿子将来就没有现成的官做了,面上显出十分关注。
“国家多少年传下的体例,你说该变就有变?年轻人不要太高看自己了。”刘老巡检故作不屑道。
李佑笑道:“老泰山以后多阅览史书旧记才是正理,不要只听评书看演义了。小婿闲来无事曾去找了些文牍史志翻阅,也有些发现。国朝初年,太祖将巡检定为杂职,成为二百余年常制。直到甲申变乱后,弘光朝又将巡检改为武官,以整兵备武,警戒鞑奸,但当今天下承平日久,从道理上又何须维持此例?巡检为杂职才是祖制啊。”
刘老巡检看李佑引经据典,说得又十分自信,便开始有些紧张。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心里暗道,莫非真如他所说有这个危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女婿绝对是忍了很久,故意等今天官位到手后,一切板上钉钉了才跑过来显露这些见识。
李佑面带几分得意之色,继续娓娓道来,“邸报上摘录了杨大人几句话,小婿觉得说的很有道理。老泰山请听我道来,他说:巡检名为武官,却久在地方,世代盘踞而弊案丛生;故今天下巡检为豪强恶霸者不可胜数(某姓关老丈为之一哭),堪为地方一害也,尝闻百姓称巡检为小县尊,情形由此可见。你138看书网老都发过话,说的又中肯,这几年总要有些改变的,也许人家新官上任需要三把火呢……”后面这句纯属胡扯了。
听过女婿分析,机关算尽太聪明的刘老巡检脸色变幻不停,难道女婿说的抬头看天就是这个意思?难道自己费了无数心力就是为了将一个官位白白送给外姓?难道这份家业就从自己手中断掉?可恨自己为何不多读书。
想着想着老巡检忽然“啊”的一声,仰头便倒,闭目昏迷过去,身子搭在椅背上向下滑。
貌似玩大了!可把李姑爷惊得虎躯巨震,你老人家可不要这个时候出问题,连忙起身上前扶住。
怎么会这样,太夸张了罢……以前从来没觉得岳父心理素质如此之差,自己只是说出了一种可能性吓唬吓唬他,并不是已经确定的事情,怎么把老泰山给急的昏过去了。
他可不希望出什么事,斗心眼归斗心眼,但怎么说刘老岳父也是借给了他一个巡检,算是有恩的。刚得了官位就把岳父气出毛病,那名声可就太难听了。
“快去叫张大夫!”付姨娘也发急了,对着仆役吩咐道。
刘府主母王氏得报也匆匆赶到,指挥仆役将刘老巡检抬回房间,又问李佑道:“怎么一回事?”
玩火玩大、气倒岳父的李姑爷在岳母面前有些尴尬,“方才和岳父议论了一下巡检可能改职的事,不想叫岳父给气急攻心了。”
“什么改职?”
“小婿胡乱猜测说今后朝廷可能会把巡检由世袭武官改为流转杂职。”
王氏深深地看了李佑一眼,“你们真是一对好翁婿,我有点替女儿担心了。”
李佑诚恳道歉说:“小婿年少轻狂,不该和岳父使性,罪莫大焉。”他感到自己有点过分了,有点得了便宜还大肆卖乖,难怪让老岳父堵心。
王氏摆手道:“先不要说这些,家中别无男丁,你且去大门迎候大夫。”
李佑便领命而去。'(m)無彈窗閱讀'
第一百零七章 来者不善
刘家请来的这个医士姓张名珍,就是给李佑开过关绣锈有孕诊断帖子的那个。他医术不错,挂名在县衙医卜科,在虚江县里地位类似于京城太医的角色,恰好离刘府也不远,一般刘府看病都是找他,他和刘老巡检也很熟悉。
李佑迎在大门口,没等多久就见到张大夫被刘府家奴领着过来,上前拱手后便带路匆匆往里走,边走边说:“张大夫给老泰山看过后,回头还得再出一个我家小妾关氏不幸小产的帖子。”
对此张珍只能摇头苦笑,左右也不是害人,便答应下来,又问了几句刘老巡检的情况。
到了刘老巡检卧房内室,张大夫望色切脉辨音一通动作不提,诊过后对王氏道:“所幸无大碍,一时气血翻涌而已,细心调理即可。”
王氏请张大夫开方子,于是张珍开了几付药便走了。
果然,才过片刻刘老巡检就悠悠醒来,缓缓注视一圈众人,抬手指着被付姨娘搂在怀中的杰哥儿道:“你来。”
付姨娘松了手,杰哥儿凑到床前叫道:“父亲不要难过,孩儿会好好读书。”
刘老巡检又一指往人后躲的罪魁祸首李姑爷说:“你也来。”
李佑无奈上前赔笑道:“老泰山有话但讲。”
刘老巡检望着李佑长叹一声,老泪欲滴道:“今日才知世事如棋岂能算尽,贤婿之才更胜我十倍。我已年老无用,望贤婿看在我刘家没有亏待过你的份上,今后善待我那可怜女儿。并请多多看顾我家幼儿,严加管教让他能有一番成就,若实在不成器,保他个衣食无忧,叫我刘家香火传递不绝。”
何至于此……这语气快成临死托孤了,还没到这份上罢。李佑这时候哪还敢刺激老岳父,答应道:“请老泰山放心,小婿当尽全力。”
却发现刘老巡检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不说话,李佑猜测道,按古人这习惯,别是等我发誓罢?
想这岳父一大把年纪了,为了儿女事也实在操心,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安抚他,李佑只好又开口说:“屋内亲长皆可作证,小婿在此对天发誓,愿尽所能善待妻子,扶助杰哥儿,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刘老巡检又殷殷嘱咐杰哥儿,“今后,你当视你姐夫为兄长,凡事多多请教听从,不得有丝毫无礼!”
等杰哥儿也答应下来后,刘老巡检神色疲惫,无力的挥了挥手。
李佑便行礼告辞道:“老泰山保重,小婿明日带了娘子再来看望。”然后退出房间。
以李佑的身份,自有管家送客,不多时回来禀报说:“姑爷走了。”
闭目昏沉的刘老巡检猛然睁开双眼,一把扯下敷在额头的布巾,身轻如燕的翻身跃下床榻,在房间来回走了几步,活动活动腿脚道:“毕竟年老体弱了,局促榻上有些酸软。”
付姨娘惊喜道:“老爷你没事?”
王氏冷笑几声,“果真是一对好翁婿!”
也就张大夫和刘老巡检熟识多年,有默契的,诊断后看出这个把戏没拆穿,胡乱开了几付吃不死人的补药应付。
刘老巡检转头对付姨娘说:“你不要为你侄子记恨李佑,否则将悔之晚矣,切记切记。”
付姨娘低头道:“只要他肯善待杰哥儿,妾身感激还来不及,怎会记仇。”
刘老巡检侧蹲按腿,又道:“你们别不服,如果真如他所说那样不能向下传位。那叫他当了巡检反而是好事,为夫这年纪还能做几年官?能照料你们几年?而以他的年纪却足可继续作三四十年……”
说着说着,刘老巡检忽然老脸通红,哑口无言。因为此时他的女婿不知为何又回到了房门,手掀门帘,脚跨门槛,一脸扭曲的与蹲在地上的老泰山对视。
话说李佑才出刘府大门,突然想起自己这是来索要官印了,差点给忘掉。遂又进了刘府,那些门子仆役看他转身回来,并没去通报,只道是姑爷刚才忘了什么事要回去说。
就这样李佑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走到刘老巡检卧房门口,便恰好看见老泰山的矫捷身手……
杰哥儿蹦到李佑面前说:“姐夫,父亲突然病好了。”
欺骗了感情又被当场拆穿的刘老巡检一时尴尬的要恼羞成怒。
王氏不想叫这对极品翁婿生了什么怨,便上前打圆场说:“回来还有什么事情么?”
李佑收起对岳父的鄙视,答道:“小婿今日履职,官印尚还在老泰山这里,特来请求赐下。”
刘老巡检就将官印取出来交给李佑,面色凝重的说:“不要忘记今日誓言。”
还好意思提……李佑同样面色凝重的点头,官印到手,真走了。
在轿中,李佑将巴掌大的铜官印从盒子里拿出细细欣赏,心里感慨万千。
当李巡检回到家时,门子禀告说关姨娘那里请他回来后去一趟,李佑便去了南厢房。
关绣绣正坐在堂屋翻账本,看见夫君进来便说:“官营生丝至今恰好一月,获利五千七百二十三两。”
李佑坐下问道:“按一成算,我们可取佣金五百七十两?”
“不错,已经取出来了。”
李佑想了一想说:“我留二百两,你和丝行掌柜雇工共得一百两,其余二百七十两封好,我亲自送到县衙。”
关绣绣又汇报说:“今日可真是财源广进,那个薛老爷又把第二批木桩的银子一百两送到了。”
李佑笑道:“算上俸禄,近日入手三百零五两,为夫总算可以暂暂松一口气。”
“是三百一十五两。”关绣绣纠正说:“今日还有一笔收入,隔壁李家大姐儿送了十两银子过来,说是出书冠名的润笔。没想到夫君一个名号每月也能白白的赚些银子回来。”
“她还真给了?”李佑十分惊讶,八月十五那日莫名其妙的滚了一次床后,他有过暗示,金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