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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的人和关家的人谁也不合适。位置给了关家,那刘家就有意见了——哪有照顾妾室不管妻家的道理?给了刘家,关姨娘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难保不会有什么想法——你们刘家世代巡检,不用稀罕一个小吏,为何定要来抢位置?
同理,若给了舅家,父亲绝对要骂死他……
有了!李佑忽然灵光一现,想出个十全十美、叫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办法。当下立即叫长随准备轿子去,他要去一趟西水镇。
一个时辰后,李佑到了西水镇老家,进门看见父亲又在训斥哥哥。
“见过父亲!”李佑叫了一声,上前拜见。
李父点点头道:“小二有事?”
李佑道:“要和父亲议论议论这个吏员名额的事情。”
“这个名额是你挣回来的,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儿子仔细想了想,这个位置还得自家人来坐,回来与父亲说一声。”
旁边李佐听到这个心情十分激动了,看来弟弟打算叫他去县衙吃公粮,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扭捏道:“哥哥我不是这块料……”
李父打断了李佐,对小儿子说:“老大不行!他太蠢,作不了这种差使,进了衙门徒惹烦恼。”还有些想法他没有说出来,老大从李佑这里拿走了位置,将来按照礼法宗制,是传给他自己儿子还是传给李佑的后人?闹不好要惹得家里内斗的,这是李父不愿意看到的。
李佑奇怪的看着眼前二人,谁说要让哥哥去当县衙吏员?
几天后,虚江县衙爆出一桩让所有人震惊不已的新闻——当年那个凶人李老捕头又回县衙了!不过这次回来不是当捕快,是顶替他儿子来作吏员的。
五十来岁的人,干衙役捕快这样的力气活是不便利了,只能回家休养。不过要当个不费腿脚的吏员还是可以胜任,况且经验老道,弥足珍贵,总比李佑这种闲人对县衙公事有益。看李老捕头身体康健,再干个十年吏员没有问题哪。
所有对县衙吏员名额虎视眈眈、抱有厚望的人心里不由得齐齐大骂,好一对不要脸的父子!竟然干出了父亲接替儿子的事情!
李巡检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将来万一他没有巡检干了,或者当官当的不爽,就可以从父亲这里把吏员名额再继承回来继续干典史。什么叫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什么叫脚踩着两只船?这就是了,也太无耻了!
若李巡检当官当爽了不乐意回来干小吏,又可以把吏员名额留给自己后代,起码保证了李家几十年内在县衙的一席之地,好算计!
李佑的亲戚们也真无话可说了,拼亲情拼关系谁能大的过父亲?
“可惜他不是我的儿子。”刘老巡检心情复杂的安慰失意侄子时叹道,又感慨了一句:“幸亏我是他的岳父。”'(m)無彈窗閱讀'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扮猪吃老虎
这两天,李佑基本是半日在巡检司,半日在县公馆。”
李佑听了便起身带人往镇上而去。这样大一块肥肉摆在这里,招来些苍蝇也在意料之中,不然十倍暴利岂是如此好赚的,只是没想到真把鼎鼎大名的苏州织造局给招来了。但……这十倍暴利绝大多数可是都送给了知府啊。
说起这织造局,在苏州府名声也真是够响亮的,有时候也叫织染局。简单说给是皇宫派在苏州给皇家办绫罗绸缎用料的,也织个龙袍什么的,顺带有些管理匠户的职能。
甲申大乱之前太监群体权势最盛时期,织造太监在府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知府都要贴钱逢迎。但如今太监势弱,在京城基本不出皇宫,在地方的织造局也远没有当年的威风了,但和巡检比起来也是瘦死骆驼比马大。
到了镇上丝业集市,到关家丝行门口,看见里面有几个陌生人,为首者是一位穿着青袍的三十余岁男子,正拍着柜台说些什么。
将兵丁留在外面,李佑独自进屋,丝行丘掌柜见来了救星,上前道:“见过巡检老爷。”
李佑边扫视那几个人,边说道:“有人报官,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丘掌柜诉说道:“这几位织造局的官爷进来就要看官营生丝的账本,不给看便又要以三成低价索取一半的生丝。”
青袍男子转身望着李佑道:“巡检司也能插手买卖事情?难道这家丝行是巡检司开的吗?”
李佑冷笑道:“巡检司不作生意,但市上有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的事情也不能不管。”
旁边有个役卒打扮的斥道:“织造局采办用料,闲杂人等避开!”
李巡检怒了。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对待你们好,有话好好说也不是不可以说,非要找不自在便怪不得人了。若织造太监亲自来了,本官说不定要低声下气,但你们几个爪牙有什么资格在本官的地盘上叫嚣?
“外面兵丁进来!将这些可疑闲杂人等给本官绑了!”李佑大喝道。
青袍男子厉声叫道:“我等奉命办造皇家用物,你敢阻拦皇差!”
“本官奉大明律法管护一方平安,天子亲至也没有巧取豪夺的道理!人证俱在,尔等还敢搪塞狡辩!”李巡检义正言辞道,赢得不明真相观众一阵喝彩。
一番打斗后,巡检司的十几个兵卒擒下来自织造局的五人,并押回巡检司牢里。这些人犹自骂骂咧咧不止,其实他们不是无事生非的脑残……他们只是被派来试探虚实的。
抓了这几个人,李佑并不太担心。一是有手眼通天的陈大老爷撑腰。二是本县官营生丝的利润绝大部分都缴给知府了,织造局想分一杯羹去,也得看知府老大人答应不答应,正所谓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不过要赶紧告知陈知县,叫他转告知府去。拒绝也好,让利也好,尽快把织造局这事摆平,不然压力都要他承受了。
于是李佑上轿直奔县里去。先到了县公馆查看情况,负责护卫巡按的队正向他禀告说:“今日巡按大人去了县学和生员谈话,似是对老爷很不利。”
李佑心里纳闷,马巡按是对着陈知县来的,要从大嘴巴的书生口中套话也该问问陈知县的事,找我的不是有什么用?再说黄师爷应该都提前安排了,怎么会出状况?
队正见李佑不信,便详细说道:“小人偷偷听了听,那群书生纷纷控诉老爷身为官吏,屡屡公然嫖妓,可能还强抢民女,名声在外还恬不知耻的号称探花,实在德行败坏、轻薄骄纵,不配为全县军民表率。他们酸里酸气说的很热闹,听起来很有趣,依小人看来他们就是嫉妒老爷,但马巡按好像很郁闷的样子,怏怏不乐。”
该杀千刀的秀才们!哪有这般凑巧,这肯定是黄师爷在搞鬼罢……李佑猜想。
又来到县衙,李巡检找到黄师爷,质问道:“敢问老先生,县学是怎么回事?”
黄师爷嘿嘿笑道:“些许小事尔,对你又没有实质影响,何足挂齿。”
“老先生真会开玩笑,在下洁身自好,真的已经很久不去了。”李佑冷哼道。
“你也知道,这年头的年轻后辈们总喜欢针砭个时弊,议论个是非,还相互成群结社的,我也很难为。便有个人出了主意,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将他们的话题引开,例如绯闻蜚语,估计他们都爱谈的,又没有什么杀伤力。总比叫他们大肆议论县政,被马巡按抓住点什么小题大做的好,所以你也不用太在意。”黄老先生耐心开导李巡检说。
办法归办法,但这个出主意的人必须要往死里教训,不然大家真当堂堂李巡检的脸面是可以随意开涮的?李佑狠狠问道:“是谁出的主意?”
“这个人是李先生。”
李先生?李佑微微一愣,县衙里只有自己曾经当得起这个称呼罢?如今还有一个,就是他父亲……
黄师爷继续说:“陈知县也称赞令尊年纪虽大却实心任事,不忌亲疏,经验老成,难能可贵。有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又道是堵不如疏,这个主意委实不错。李巡检做事风格果然是家学渊源啊。”
李佑哑口无言,为何当年毫无背景的父亲能从普通衙役爬到捕头位置,一干就是十几年,总算隐隐有些了解了。一大把年纪了进取心还这样强烈,为了上官一句夸奖,连自家儿子脸面都能拿来利用,哪个官员不喜欢这样的下属?
和黄师爷没什么可谈的了,李佑起身去找陈知县,要说一说织造局的事情。
陈知县见了李佑便道:“不要和令尊生怨,都是为了公事尽心。本官看令尊做事勤勉老道,又熟悉县情狱案,考虑让他任这刑名吏目。”
李佑摇头哭笑不得,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看来父亲沾了自己光要焕发职业生涯第二春了,县尊爱提拔就提拔罢。想起当初父亲在祖宗牌位面前训斥自己不思进取,再看看父亲这五十岁了还不停息的奋斗精神,果然是有差距。
“随意县尊处置,下官此次前来有要事相报。今日那织造局有人到镇上关家丝行肇事,如何是好请大人示下。”李佑禀告说。
陈知县闻言又追问道:“确定可是苏州织造局?”
“可以确定正是。”李佑回答,便发现陈知县面露喜意,不过因为讲究仪态没有拍案叫好而已。想不透是什么原因,这很值得高兴么?又建议道:“还请县尊告与知府老爷,早早平息了此事为好。”
陈知县摆手,“不急,此次来的是什么样人?”
“似是织造局内几个官吏役卒,有个织造局副使为首领,下官已经看押起来。”
陈知县口气很遗憾道:“织造太监没有来么?”
李佑越看越觉得陈知县有些不对头,即便你背景深厚不怕织造太监也没必要唯恐事情不大啊。再次建议道:“县尊不必为此费心,请知府老爷出面即可。”
陈知县作色道:“你这是什么话,何须找知府,本官难道惧了阉党不成!”
李巡检对此不能理解,没人说你怕他们啊,何苦非要揽事上身?做官不都是讲究少惹麻烦息事宁人么,这是什么心态?疑问道:“下官不明白县尊所想……”
陈知县轻易不吐露心事,但此时也觉得不妨和李巡检明示了,悠悠念了一句道:“疾风知劲草。”
疾风知劲草?李巡检低头参悟了好一会儿,终于悟到了其中真意。
名缰利锁啊!陈大老爷是想靠着踩太监来扬名……这想法就和他剽窃诗词一样,都是为了名声。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志向的文官,陈大老爷需要彰显节义风骨。但这东西如何彰显?古往今来不就是靠踩权贵么。问题在于,真要顶撞权贵,副作用也太大,不能轻易这么玩,可太监就不一样了。
宦官太监阉党那形象,在如今已经是烂的深入人心了,织造太监在苏州二百年时间经营出的名声更是恶劣的无以复加,绝非十年八年可以扭转的。很坦白的说,踩太监在上到文官士大夫、下到人民群众中是一种刷声望的极好办法。
当然也有个势力对比的问题,李巡检这样的要壮着胆子去猛踩织造太监,结果只能是被阉党刷了声望……不过换成了陈知县,效果显然就大不一样了。人们脑海里还都残留着当年太监势力煊赫显耀的潜意识,其实现在已经差得远了,至少陈县尊是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