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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草庐一如既往的沉静,却多了条头长而略显单薄的身影伫立。
他背对着她垂手而立,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天空,似在沉思。
凌清雪看着他,没有出声。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注视,江随云猛地回身,然后惊喜在他眸底闪现。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已胜过千言万语。
“娘子。”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们还好吧?”他看着她和她的肚皮。
“还好。”
“我来接你回家。”他很自然地说,就仿佛他们从不曾分离过。
凌清雪伸手搭上他伸过来的手,由他扶着往草庐走。
“娘子,下次不要随便跟人动手了,尤其怀着孩子时;就算出天大的事,也要以你的安全为第一。”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凌清雪只是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下,什么也没说。
“娘子,我不希望你为我去冒险。”他的声音转为郑重。
她淡淡地道:“能让我为他冒险的人不多。”
他握紧了她的手,感动莫名,“娘子。”
凌清雪看都没看他,道:“以后我会跟你一道出门的。”
“娘子——”
“托人打听消息也是很麻烦的,尤其消息被人刻意篡改时就更麻烦。”
尽管她的神情没有变化,甚至连声音的起伏都没变化,但是江随云就是知道她的心情很不好。
于是,他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娘子,我摔下悬崖的时候摔断了腿,深谷中又人迹罕至,不是故意不让你知道我平安无事的。”
凌清雪在草庐门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坟墓,声音低低的,带着些感伤与愧疚,“齐浩宇是师父故人之子,我是不该向他出手的。”
“我让娘子为难了。”
凌清雪笑了下,笑容有些苦涩,“一直避免跟他正面对上,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她无限感慨。
“娘子何必自责,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凌清雪没有回应他,转身进了草庐。
“娘子,你几时下山?”江随云急忙跟了进去。
草庐内的摆设一如上次他来时,简单到有些简陋,他不忍身怀六甲的妻子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等到百日期满,我便下山。”【。。】
“百日期满?”
“我向师父忏悔。”
江随云沉默下去。
许久之后,庐内传出凌清雪带着惊讶的一声低唤,“江随云。”
“娘子,你为齐庄主心痛了吗?”江随云的声音充满低落与不安。
这次换凌清雪沉默了。
“娘子。”
“求之而不得,这也许是他最大的痛苦。”长长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
“娘子是怪我当初强求了吗?”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庐内安静了片刻,然后凌清雪带了几分不屑地口吻地道:“我若不愿,你强求得到吗?”
“娘子……”
“松手。”
“我好想你……”
“你松……唔……”声音似被什么堵住,就此中断。
外面的天色也终于完全暗了下来,山林里一片昏暗,星星满天的夜晚,月夜也偷起了懒。
草庐内没有烛光亮起,却隐有夫妻床榻间的爱语传出,间或几声轻越的笑声。
萧瑟的寒风中,一辆马车从密林间的道路尽头缓缓驰来。
枝叶凋零的山林地上铺满厚厚一层落叶,马车辗过,发出“嗑吱嗑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里听来分外清晰。
轻轻挑起的车帘有山风灌入,带来深秋的凉爽与初冬的寒意。
车厢内收拾得很是舒适,地上铺着厚实又柔软的波斯软毯,就连车壁上也钉上挂毯,还有几颗柔软又舒适的软垫抱枕。
马车平稳而缓慢地行进着,这让躺在车里小睡的凌清雪睡得很安稳,也让旁边看顾着妻子的江随云很放心。
越近临盆,妻子的手脚浮肿得越是厉害,行动也不如以往自如,这让他归心似箭,偏偏又不能加快行程。
他伸手替她掩了下身上的厚毯,又轻轻抚上她的眉眼。
手指下的眼皮颤动了下,他急忙收回手,有些心虚地轻唤,“娘子。”
“有人。”凌清雪肯定地说。
他面露疑惑。
她推被坐起,目光锐利地看向车窗外,“有杀气。”
江随云心头一惊。
她继续道:“来者至少十人。”
江随云眼中闪过忧虑。他们这次只带了四个护院,而妻子如今的身体状况……
他不由得蹙紧眉头。
凌清雪接下来的话安抚了他的不安,“这些人武功不高,护院可以解决的。”
他放下心来,但却没有发现妻子眸底一闪而逝的冷光。
只有两个人需要她亲自出手。凌清雪垂眸看自己腕间的紫金镯,心静如水。
马车外很快就传来刀剑相交声,江随云关注着外面的战况,而他身边的凌清雪却只是轻轻摩挲着腕间紫金镯上的古朴花纹。
当那两道剑气破空袭来时,她腕间双刀同时出鞘。
江随云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便是车厢顶破裂的声响。
三条身影无一字交谈,便在刀光剑影中腾挪交错。
江随云冲出车厢,紧张地看着以一敌二的妻子。
凌清雪知道自己要速战速决,奈何对方是镜明山庄的左右护法,也不是易与之辈,加上她如今身体状况,更是手脚施展不开。
这三个月,她一直在等,等着镜明山庄的人来,然而,他们聪明地选择了在她最虚弱的时候出手。
身怀六甲的她终究不若以往灵活,被两道剑气自左右两侧划过,一截衣带与一串血珠在风中飞扬。
江随云伸手捂住嘴,此时他不想出声惊扰妻子,但眼中的担忧却无法遮掩。
小腹突然传来的阵痛让凌清雪的刀势微乱,气息不稳。
对战两人一见,立时剑势加速,要立斩她于当下。
一片绚烂的刀光之后,是三条伫立不动的身影。
就在江随云错愕之际,两条身影缓缓向后倒下,另一条纤细的身影也步履不稳往后疾退数步,最后单腿屈膝跪倒在地。
“娘子……”他冲了过去。
她指间的刀坠地,死死扣住他扶持的手,痛吟,“我……我要生了……”
江随云看着他们所处之地,扶起妻子往马车而去。
当护院将刺客尽数扑杀的同时,车厢内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
扬州江家又添了一位小少爷。
江随云颤抖着双手将儿子包裹妥当,看着一刀割断脐带后就颓然倒下的妻子,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娘子……”
一脸冷汗倒卧在地毯上的人眼中盈满着淡淡的笑,带着母亲特有的慈爱,看着丈夫怀中的幼子,费力想抬起自己沾血的手,最后却是徒然放下。
“娘子,你不要紧吧?”江随云满心的旁徨,满眼的焦灼。
凌清雪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没事。”
江随云的心尚未完全放下,她的人已缓缓合上眼睑。
“娘子——”惊惧的喊声划破苍穹,惊起林中宿鸟。
车外的护院和马夫互相对望,皆是惊疑不定。
曾经显赫一时的镜明山庄在武林中迅速地陨落。
留予世人的则是关于最后一任庄主因情而狂的话题。
万事通捧着自己手中的一杯清茶摇头,“凌二小姐的人生总是在不断创造传奇,明明她只是想平淡过日子,在家相夫教子。”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红衣妖娆的女子,闻言咯咯轻笑,“可惜,有些人天生就是是非人,她不找是非,是非也要找她。”
“是呀,这也许是凌二小姐人生最大的无奈了。”
苏离洛笑容忽地变得幸灾乐祸起来,摇头笑道:“不对不对,雪妹子人生最大的无奈是遇到扬州江家的当家大少。”
一阵翅膀拍动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万事通放下手中的茶杯走了出去。
须臾,院中传来他玩味的笑声,“苏大姑娘,恐怕凌二小姐人生最大的无奈,还远不只你所说的啊。”
红影轻闪,苏离洛已经到了院中,一脸兴奋地看着他手中的纸条,“上面说什么?”
万事通的笑也带了几分不怀好意,“你应该也知道江家与皇家是有姻亲关系的。”
“富可敌国却不遭朝廷猜忌,自然是因为本身便与皇家有关。”他轻晃着手中的纸条笑道:“所以皇家插手江家的事便不足为奇了。”
苏离洛眼睛一亮,“皇家出手了?”
“皇家曾经数次意欲以皇室宗亲之女下嫁江家,因为诸多原因作罢,但这次他们似乎势在必行。”
苏离洛生平最大的喜好便是听八卦,同时也乐于制造八卦给众人嚼舌。一听万事通的话,顿时兴趣高涨,眼放异彩,“也就是说,雪妹妹这回要被皇权欺压,江家妹夫恐怕要再迎新人?”
“差不多。”
万事通话音未落,眼前已没了那条红色身影,远远的传来她带笑的声音,“我赶去看热闹去了,下次再来喝茶。”
面对空空如也的庭院,万事通摇头轻叹。凌二小姐临盆之际与人搏命动武,导致产后便沉睡不醒,江家不知请了多少名医均束手无策,而最有可能治愈她的毒手仙姬却偏偏作壁上观。
现在这位仙姬又急匆匆赶去扬州看热闹。
遥望扬州的方向,万事通忍不住喃喃自语,“看来,扬州真的要热闹了。”
自古扬州多繁华。
而热闹往往伴着繁华而生,尤其如今此处又住着两位传奇人物。大家才听说江少夫人因为江湖情仇,最后导致一睡不起,京里又传出消息,说皇上有意下嫁皇室宗亲之女到江家。
于是,扬州城的话题再次多了起来,赌局也因此一开再开。
然而,外面的热闹与喧哗都到不了江府的栖云小筑,唤不起沉睡中的江少夫人。
身形消瘦的江随云坐在床沿看着昏睡中的妻子。已经一个多月了,请了不知多少位大夫,就是救不醒她,想到两个幼子,他心神俱伤。
“娘子,你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就算你不担心为夫,也该想想咱们的两个儿子,尤其是信儿,他还那么小……”他握着妻子的手一如往常叨念着,总是期盼她能在下一瞬就睁开眼,对他说:“江随云,你真吵。”
可惜,他一直在失望,长此以往,他害怕有一天自己会绝望。
“少爷。”院中传来小厮乐清的声音。
江随云又看了眼妻子,然后起身出屋。
“少爷。”看到他出来,乐清急忙迎了上来。
“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办妥,如今流言传遍京城,保证没有人会漏闻。”乐清保证道。
“那就好。”江随云回头朝屋里看了眼。他不会让任何女人来占原本属于她的位置,如果她一世不醒,他便守她一世。
第十章
江随云克妻!
扬州江家受到了诅咒,凡是嫁入江家的女人无不踏上死亡之路。
举证历历,事实俱在。
包括现任的女主人自从嫁入江家便风雨不断,最后长睡不醒。
江家,富可敌国,却是女人的死亡之地。
传言,由京城而起,风一样的速度扩散四方。
京城权贵无不心惊,闺中待嫁之女纷纷觅得佳婿,快速出阁。
夜幕低垂,苏离洛轻车熟路地来到江府栖云小筑,雪地白光映得红裳分外艳丽,犹如开在雪地里的一树红梅。
“娘子,信儿的哭声你都听不到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肯醒来呢?”
苏离洛的脚步在听到屋内人压抑着痛苦的轻语时停了下来,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的怔忡。
伸手在窗上轻叩两声,然后听到屋内传出江随云带着不确定的声音,“谁?”
“妹夫,好久不见啊。”
窗户被人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露出江随云显得有些激动的脸,“苏姑娘,你有办法救我家娘子吗?”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