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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了!”
沈韩烟在一旁只是微微笑而不语,自去取了湿毛巾来,给北堂戎渡擦手擦脸,北堂戎渡推一推他,咳嗽了一下道:“不忙,休要过了病气给你……”沈韩烟听他声音略觉沙哑,心里怎有不怜惜的,将少年鬓边的发丝掖了掖,道:“凭他什么病气,我难道却是纸糊的不成。”翠屏亦在一旁笑道:“公子只管安稳歇一歇罢,别动身子,岂不知道堡主今早在此,只因公子病了,差点儿没把这满阁里的人都打杀了去。”正说着,孟淳元早已倒了茶送到床边,道:“公子喝些水罢。”又道:“公子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肯定是早就饿了的罢?”
北堂戎渡心中糟乱,却说不出口,明明满腹心事,但偏偏又不能把一个字儿漏给人听,只喝了一口茶,道:“……我没胃口,什么也吃不下去。”沈韩烟侧身在床头坐下,把北堂戎渡拥过来揽着,道:“多少垫垫肚子,一整天不吃不喝,那怎么行。”说着,让孟淳元去端一碗汤来,自己拿勺子硬是哄着北堂戎渡一口一口喝了,北堂戎渡勉强喝了半碗,只觉身上没有太多的力气,摇摇头道:“不喝了。”顿了顿,忽问道:“……父亲来过了?”沈韩烟应了一声,一面从翠屏手里接过帕子,给北堂戎渡擦嘴,一面道:“堡主才走了没多久。”北堂戎渡沉默一下,既而道:“……我累了,你们也去睡罢。”翠屏与孟淳元见他精神微微疲萎,脸色倦怠,遂也不扰他,依次出去了,只留沈韩烟在房中相陪。
沈韩烟起身脱了外衣,在北堂戎渡身边躺下,北堂戎渡闭起双目躺了一会儿,忽又睁了眼,看着正眯着眼睛瞧他的沈韩烟,道:“你怎么不睡?”沈韩烟摸一摸他已经不再出汗的额头,淡淡含笑:“你好好睡,我在这里陪你,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我也好马上知道。”北堂戎渡心下清楚沈韩烟虽性子温平,但有些事一旦决定了,谁也拗不过来,因此遂也不再坚持,只把头埋进青年胸前,闭上了眼,沈韩烟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道:“北堂,堡主待你当真是好的,今日一整天都在这房里,未曾离开半步,我若有这样的……”他说到这里,自哂地一笑,不说了,北堂戎渡知道他一时间感怀身世,便道:“傻子,你总还有我就是了……”沈韩烟心下温暖,微微一笑,低头亲了亲少年的头顶,道:“……嗯。”
一夜无话,转眼间窗外天光微明,北堂戎渡一觉醒来,只觉身上已恢复了大半,他毕竟身体强健,昨天病了一日,也就不碍事了,睁眼一看,却瞧见沈韩烟正卧在旁边,兀自沉眠,睫下有一抹淡淡的阴影,想来应该是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北堂戎渡坐起来,替他掖了掖被子,自己下了地,披衣走出房外。
碧海阁众人见了他这副形容,便知是无事了,自然欢喜,忙伺候他梳洗穿衣,又摆上饭来,北堂戎渡简单用了些清粥之后,就出了碧海阁。
一路上楼台殿宇渐稀,花木却繁茂了起来,佳木葱笼,异卉烂漫,北堂戎渡渐渐走着,道旁偶有鸟声,显得十分清静,他走了将近一柱香的工夫,傍花拂叶,终于来到了一处墓前。
北堂戎渡神色复杂,在陵墓前驻足了片刻,这才上前在那墓碑的一处位置上扳动了几下,随即就见墓前缓缓露出一条地道,北堂戎渡走了进去,径直进到墓中圹室,摸出火折,把四周放着的的铜灯一一点亮。
墓室中的墙壁间绘着壁画,涂有大朵大朵的娇艳粉嫩牡丹,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正中间的一张玉台上,停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木,北堂戎渡静了许久,才终于一步一步走过去,将手轻轻搭在那落满了灰尘的棺盖上,慢慢将沉重的木盖移开。
棺材里铺满了特制的香料,里面当年放进去的鲜花因这香料的缘故,并没有腐烂,而是成了干燥脱水的模样,甚至还能依稀看出曾经的娇美,棺木里还放着无数明珠,翡翠,珠玉,无一不是罕见的珍宝,但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重点,任何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内,忽略这些东西,被中间那个静静安睡的人吸引住,忘记了其余的一切。
芙蓉如面柳如眉,淡如秋水清如烟,以花为貌,以月为神,雪白的额上描着缠枝海棠纹样的图案,繁复绯丽,眉目间似乎隐隐露出一丝惆怅与凄然,令人怜惜……漆黑的棺木里,女子安然展露出多年隐匿在黑暗中的绝世容颜,韶华盛极,枕着如瀑青丝,神情宁婉,有若熟睡一般,口中含着的定颜珠保住了这倾城容色,使她的身体永远被留存起来,定格在了香魂散去不久的那一刻……北堂戎渡仿佛被棺木中的珠宝照得一瞬间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微眯了双眼,视线定定落在那人如玉的面庞上,肩膀几不可觉地微微轻震,蓝色的衣袖也在轻颤不已,整个人都立住了,一动也不动,就好象是无数熟悉的往昔又突兀地再度出现在眼前,他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良久,才微微松下了肩膀,低低呢喃道:“娘……”
那声音有着几分恍惚,北堂戎渡久久没有移开目光,似乎是想将对方的容貌牢牢地镌刻在心头,半晌,才好象逐渐恢复了平静,他慢慢伸出手,仿佛是想要摸一摸那人的脸,但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好象生怕扰了对方的好梦……北堂戎渡只觉指尖冰凉,他一言不发,神色极为沉静安详,良久,才缓缓扬起唇角,温然而笑:“好久不见……娘,你看,你的渡儿已经长大了。”
女子不言语,神态安详,北堂戎渡无声地笑了笑,道:“本来去年一回堡时,就应该来看你的,可是却过了这么久了,也没来见你一见……大概是因为‘近乡情怯’罢?唔,这个比喻用得不太好,不过意思是差不多的,我想来看你,却又怕自己难受得很……”
北堂戎渡宝蓝色的宽袖垂进棺木里,软软盖住了女子的手,他低着眼睫,仿佛找到了一个完全可以放心倾诉的人,慢慢道:“娘,你不用担心,这些年我过得很好,现在回来了,父亲他……对我也很好。”
墓室中寂寂无声,少年从袖中取出一条四角镶金线的熏香手帕,开始细细为女子擦拭着棺木表面上的灰尘:“娘,其实这么些年来,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的……你不知道罢,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是我以前的父母取的,叫李频一……这名字也挺好听的罢,不比‘戎渡’差的。”
……
“娘,你儿子我以前的工作,是做机械和化工的,知道什么是‘机械’么,我们那里,有能带你在天上飞的铁鸟,有一下就能炸死很多人的古怪兵器……化工么,这就更有意思了,不过我一下也说不完,总之挺有趣儿的……”
……
“我已经成亲了,韩烟他很好,唔,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做爹了,不知道会是个儿子还是闺女……”
……
“我和外祖母遇见了,她和你长得真像,对我也好,不过我还是觉得,这天下间的女子,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一半漂亮……”
……
许久,漆黑的棺木和下方的玉台已被擦得干干净净,北堂戎渡将弄脏的手帕扔到铜灯里烧了,然后坐在玉台边沿上,垂目道:“娘,爹前天告诉我,他喜欢我,不是父子那样的喜欢,而是像情人一样……娘,你说,咱们家是不是真有意思,兄妹,父子,都乱了套了,他明明是我爹,却逼着我去做他床上那些男人女人应该做的事,我不愿意,我一点儿也不愿意,他是不是把我爹藏起来了,换了个假的来骗我的?”
女子不说话,只静静听他倾诉,北堂戎渡用右手捂着脸,低低地笑:“真是荒唐……若是旁人对我说这些疯话,想要狎亵我,说不得我直接一剑过去,捅出个血窟窿,可偏偏换了他,就让我连手也好象被谁绑住了似的,哪里还抬得起来……这人真是个混帐,说的也是混帐话!”
他说到这里,好象顿时怒火烧心一般,猛地起身上前,往墙上一拳捣过去,似在泄愤,由于怕打坏了母亲的墓室,他并没有运起内力,因此那拳头重重砸在坚硬的墙上之后,顿时就流出了血。疼痛似乎让北堂戎渡平静了下来,他取出了一条干净丝帕,将右手包扎起来,重新回到母亲的棺木旁边坐下,静静地不出声,半晌,才轻声道:“娘,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戎渡应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一十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周遭花木葱茏,鸟鸣啁啾,良久,自墓中缓缓走出一个蓝衣大袖的俊美少年,之后便用手在那墓碑上扳动几下,隐去了地道,使之恢复原状,重新关闭了起来。
北堂戎渡神色郁郁,只是沉默,埋头便朝回走,不料走得太急,加之心不在焉,情绪低落,路过一处花丛之际,却没留意颈中挂着的一串指头大小的明珠正好被花枝一勾一扯,登时绷断当场,‘哗啦’一下散了开去,洒落了满地,北堂戎渡见状一怔,想起自己近来竟是事事不顺,一时之间不觉有些心烦意乱,也不去捡那些珠子,只一甩衣袖,自顾自地往回走。
日光渐渐烈了起来,北堂戎渡走了一阵,一路分花拂柳走在树荫下,避着太阳,待路过一处荷花池边时,却不觉略略驻足。此处是北堂迦生前极喜欢来消遣的地方,每年荷花开遍之际,就总是会时常在此赏花观鱼,消磨时间,此时偌大的莲池中粉荷亭亭,清香满溢,沿岸风景如画,北堂戎渡心中猝然微微叹息,不由略略浮出一分感伤之意,转首间却见远远一处花树下站着一个女子,身边围着几个小鬟,似乎是正在收集着花瓣,北堂戎渡遥遥见了那女子,便顿一顿,旋即就走了过去。
那女孩子只是十几岁的年纪,身穿浅珠色碎花淡饰的上衣,双袖略窄些,下面是一袭嫩绿色的长裙,上面绣着几朵白玉兰,却并没有束腰,衣衫亦是宽松的,简单的乌黑发髻中斜斜簪一枝碧玉钗,眉目淡雅,婉约如画,整个人颇有一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美,正是身怀有孕的李侬儿。此时她正手里捧着一把花瓣,慢慢倾入到丫鬟手中撑开的袋子里,却忽听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子声音道:“……在做什么呢。”
李侬儿讶然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个子高挑的蓝衣少年,长眉轻扬入鬓,双眸冷亮濯然,淡抿着薄唇,眉宇之间不知为何,似乎凝着一丝淡淡的困惑与落寞,李侬儿忙欲屈膝下去,小声道:“妾身见过公子……”身旁几个丫鬟亦是忙拜下见礼。
北堂戎渡扶住她的手臂,没有让她多动,只道:“天热得很,怎么忽然出来了。”李侬儿嘴角微微含着一丝羞涩笑意,答道:“左右无事,便想出来走走也好……”北堂戎渡的目光看向她的腹部,那里由于有宽大的衣衫遮掩,且又月份不足,因此倒也没怎么看出有明显的凸起,北堂戎渡的视线停留在上面,很自然地用手在李侬儿的肚子上摸了摸,道:“刚才走一会儿也就罢了,现在快回去歇着罢,等下日头毒了,对孩子不好。”
少年修长的手慢慢抚摩着女孩的肚子,李侬儿面上微微泛出羞意,却也不敢不让他摸,北堂戎渡抚着李侬儿那已经不很平坦的小腹,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