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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国-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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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年代后期,北京大学回到沙滩老窝,废名和熊十力先生都住在红楼后面的平房里,我因为经常到熊十力先生那里去,渐渐同废名熟了。他身材高大,确如苦雨斋所形容,“貌奇古,其额如螳螂,声音苍哑”,“眉棱骨奇高,是最特别处”———这是外貌,其实最特别处还是心理状态。他最认真,最自信。因为认真,所以想彻悟,就是任何事物都想明其究竟。又因为自信,所以总认为自己已明其究竟,凡是与自己所思不合者必是错误。g米g花g书g库g ;www。7mihua。com

    可是我们读废名的文章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不知是为什么。我去过废名的老家,在湖北黄梅县,四祖、五祖的寺庙至今还保留着。连同他教书的地方,原貌依在。看过后的感觉是,废名的文字不是装出来的,乃精神深处自由的流淌。用他的话说,是不要有“庄严”相。比如他的那篇《五祖寺》,就很精妙,随意而无所用心处,却处处是禅的味道。废名不信外道,而是守住内心,以孩子的态度讲大人的话,又没有故作高明的地方。禅的妙处是反常态的心语,他就是个天然地反常态的人。世故的思维几乎都消失了。那些文章几乎都没有情欲流露,似乎是孩子的快乐,老人的智慧。五祖和六祖当年在此默对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呢?如果真的如此,那么废名是得到天机的人,他在思维里流着禅的智慧,一般人不知这些,苦雨斋里的许多人也没有类似的体验的。

    废名的家乡禅风屡屡。苦竹镇,古角山,都是好名字。乡俗亦好,民间的节奏里没有污染的尘粒。我疑心周作人的《苦竹杂记》的名字就受了废名的暗示。张中行的老家是北方的乡镇,自然没有湖北的清秀和幽玄。所以你看他的文字就浑厚、荒凉,缺乏水的温润。不过两人一致的地方是,都会在文字里延宕。一个在哲思上转,一个在感性的流水里淌,都打破常规。且看废明的《五祖寺》的结尾,何等高妙:

    那么儿时的五祖寺其实乃与五祖寺毫不相干,然而我喜欢写五祖寺这个题目。我喜欢这个题目的原故,恐怕还因为五祖丰的归途,到现在我也总是记得五祖寺的归途,其实并没有记住什么,仿佛记得天气,记得路上有许多桥,记得沙子的路。一个小孩子,坐在车上,我记得他与大人们没有说话,他那么沉默着,喜欢过着木桥,这个木桥后来乃像一个影子的桥,它那么的没有缺点,永远的在一个路上。稍大读《西厢记》,喜欢“四周山色中,一鞭残照里”两句,也便是唤起了五祖寺归途的记忆,不过小孩子的“残照”乃是朝阳的憧憬罢了。
第15节,
    张中行也谈五祖和六祖,是远远地谈,淡淡地谈。他从佛教的理念讲到禅的内蕴,体悟到了理性不能解决的神秘的存在,而且也学会了对问题的多样性打量。从一看到二,二又分四或六,婉转起伏,绝没有线性因果的呆板。废名的文章是感性的九曲十折,张中行的作品乃理性的缠绕和盘诘。禅的存在被他借用成思想的容器。空与有,信与疑,生与灭,在他那里不是一个信仰上的问题,而是学问上的问题。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寂智指体,无念为宗”在他看来不是唯一的,世间还有另外的路可走。不过禅的意向对他也有很大的感召力,那就是不处于物扰的自由状态,以逆为顺。在无路的地方摆脱无路之苦。在更大的层面上说,张中行得到了非禅之禅,非乐之乐。有他的文章在,细读是能感受到的。与废名比,两人实在是殊途同归的。 ̄米 ̄花 ̄书 ̄库 ̄ ;http://www。7mihua。com

    九

    现代中国的狂人,大多是把己身的信仰夸大到极限的。只要认准了道路,就有排他的现象,真理在握,别人的存在是无所谓的。人有欲,欲也可升为精神现象,在思想上就表现为一种信仰的出现。思想者往往始于怀疑,而终于信仰的。可是在张中行这样的人那里,欲望下的信仰,大多是可疑的,怀疑乃思想之母,而能否归于信仰,那是另一回事。从他自己的经历看,许多归于了信仰的人,未必找到己身的快乐,时间老人对人类的嘲弄,有时就是这样无情。

    由于罗素的影响,张中行成了怀疑主义者。促使这种怀疑意识演进的,还有康德的哲学。他年轻时也苦读过康德的书籍,后来集中的印象是,康德意识到了主体的有限性,人不能穷极无限的世界,用先验的主观的形式不可能把握无限变化的世界,于是进入悖论。这对他是终生的影响。《负暄续话·难得糊涂》云:

    记得北欧哲学家斯宾诺莎有这么个想法,人的最高享受是知天(他多用上帝,这里以意会)。他写了一些很值得钦仰的书,推想他会自信,他知了,所以已经获得最高的享受。许多人,国产的,如汉人的阴阳五行,宋人的太极图,等等,进口的,如旧约的上帝创造一切,柏拉图的概念世界,等等,都是斯宾诺莎一路,幻想自己已经独得天地之奥秘。对比之下,康德就退让一些,他知道以我们的理性为武器,还有攻不下的堡垒。根据越无知越武断,越有知越谦虚的什么规律,现代人有了看远的种种镜子,以及各种学和各种论,几乎是欲不谦虚欲不能了。

    知识是有限还是无限的呢?这在他看来是个相对性的问题,而在更高的层面上,我们不会知道这些,人是多么渺小的存在!在这个层面上,就可以理解,他为什么对大学教授和乡里之人,有同样的态度,并不分高低贵贱。因为在他眼里,从广大的宇宙的角度看,大家都在可怜的世间。人在生命的路上,都有困苦的相伴,谁也不能占据了所有的真理。

    既然理性是有限的,那么就不去求知了么?也不是的。张中行认为,在人生的路上,要克服困难,走出愚昧,就不能不仰仗知识,从理性的光泽下找到合理的路。怀疑主义者,其实是有自己坚定的信念的,那就是在肯定知识的有用的同时,不把知识无限地夸大化。伟大的科学家和作家,当越发知道知识的重要性时,也警惕对知识万能的膜拜心理。爱因斯坦面对无限变化的世界时,常常慨叹自己的有限,在茫茫的宇宙间,我们知道的也只是那么一点点,和广延无边的世界比,人的力量是不足为道的。张中行多次讲到爱因斯坦,但从不说他的学问怎样高深,而强调这位科学家自己如何面对困惑。困惑对读书人而言,是必须正视的话题,智慧越高,困惑可能越高,在思想的路上,人都是没有终点的。
第16节,
    知识也来源于人欲的表达。但欲望有时附加在知识与学说上,也会产生反知识的变态性。这是个大问题,不好解决。知识一旦和情欲的问题纠缠到一起,就会出现某种麻烦,一些常规也会被打乱的。比如婚外恋,在道德的知识谱系上看是不好的。可是一旦来到,在欲望的层面上抗不了,那就顺其而行,知识道德就成了空头的存在,只能从另一种层面来理解了。张中行喜欢引用古人的话,说嗜欲深者而天机浅。这是个悖论的话,其实勾勒出欲望与知识间的对应关系。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解决好这样的关系。在论述类似的问题时,他也流露出无奈的慨叹。

    看一个思想家的深度,是不能不注意他日常生活的选择眼光的。张中行的深就表现在日常行为判断里。记得有一年我有了调动工作的冲动,征求他的意见。他平静地说,其实天下的事差不多,要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后来我没有听他的话,终于换岗了。在遇到种种磨难后,想起他的话,是对的。欲望是无边的,而困顿是永久的。不论怎样选择,都可能成为对象的奴隶。鲁迅这样看,张中行也这样看,我们俗人就不是一下子认清于此的。。xjqi。

    认不清环境,许多时候是缘于对选择的事物和行为的信,即相信某种选择可以抵达彼岸。现代以来的文化思潮,信的力量总是大于疑的力量。在青年那里一直是个难解的话题。信仰有社会性的,有己身的、个人的。后者永远伴随着个体的选择。前者有时受时代风气的影响,是个文化环境的问题。20世纪初叶,中国知识界被各种信仰笼罩着,围绕此还展开了持久的论战。只是到了70年代后,怀疑的意识在知识界出现,对理想主义频频出击,空想的东西受挫,罗素和康德的理论才广被注意,这个理念总算被一些人接受了。张中行在30年代就坚信于此,意识到欲望是存在着陷阱的。要避免掉进陷阱里,也只能靠科学的理性,一边怀疑着,一边进取着,靠知识的力量行事。掌握好这个辨证的关系,是大难之事。他在这个难里,没有陷下去,而是绕了出来,从苍茫的夜色里看到了精神的曙光。那一代人,有许多是未能得到这样的机会的。

    我有时见到他不动声色地在街巷闲步,从容地在书房谈天说地的样子,就被那种超然的神色打动。他是经历了尘世的风风雨雨后,真切地意识到某些欲望的可笑的。可以行通的,便放它前行,不可的就限定起来,不让其在身边泛滥。虽然曾主张顺生,不逆行于世。可是在一些真的问题上,他是有自己的戒律的。我们了解他的思想,不能都看那些随顺自然的近于消极的意识,还要浏览到克己的超我的精神的闪光。我自己就是被他身上的这一闪光打动的。

    十

    算起来,张中行在北京生活了七十余年,对北京的感受是特别的。北京在20世纪50年代后大变,城里的基本格局被破坏了。加之文化的置换,与当年他记忆里的世界不同了。近代以来对北京的叙述一直罩在两个语境里。一是士大夫的,一是市井的。后来新学出现,文人的笔法由士的层面渐渐演化成京派的流彩。自周作人、废名步入文坛,京派叙述方式涌动,北京的被看与被描写,就有了新的姿态。老舍与周作人的写作方式是不同的,一个是市井的,一个是书斋里的,彼此没有什么交叉。看来是水火不同。这样的格局一直保持到80年代末,几乎没有谁能超越这两种模式的。
第17节,
    但是当张中行出现在文坛的时候,上述两种叙述模式竟合流了,成了一体的存在。胡同里的烟火味与书斋里的学究气,掺杂在一起。古老文明的地气与黎民的声色,加之思想者的韵致都交织着,并无对峙的痕迹。他的特别性是,不是以老舍那种北京人自居叙述北京,而是把自己看成城里的过客,又没有苦雨斋群落的那种经院气息。他的经历是由乡村而古城,由学院到乡土,又由乡土至市井,常常是以布衣看客的角度浏览都市,于是就出现了上述所说的京味与京派的交织,在底层生活里发现精神的高地,从古老的遗存中审视己身。北京在他的笔下,比学院派和京味作家的景象要更为驳杂有趣的。

    大概是1994年,北京日报社的副刊举办“京都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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