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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爷或福晋赏的,那陈平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佳盈深吸了口气,手微微颤抖着。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一点滑过。
到了七月,康熙难耐酷暑,便也搬到热河办公,此时避暑山庄虽还没开始筹建,但从京城到木兰围场,原本就有大大小小十多座行宫,康熙命大阿哥与三阿哥留守京师,又带上太子、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驻跸于哈喇河屯行宫。
胤祥年纪小,少有随驾出京的经历,此时心中兴奋难耐,一直撩起车帘子往外张望,与他同车的十四阿哥胤祯却靠在软枕上,懒懒地不愿动弹。
“十四,你看前头,我看见皇阿玛和太子的车驾了!”他回过头来,扯扯胤祯的衣角。“你不一起来看看么?”
胤祯摇摇头,有气无力。“我有点头晕。”
“怎么了?”胤祥见他脸色苍白的模样,也有点慌了神,蹭过来覆上他的额头。
胤祯眨眨眼。“四哥和八哥的车子不是在我们前头么,你帮我问问,别惊动皇阿玛了。”
胤祥不疑有他,忙点点头,掀起帘子喊来侍卫去传话。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上了这辆马车,来人一掀帘子,却是四阿哥胤禛。
胤祯有点失望。
“怎么了?”胤禛入了马车,一眼就看见恹恹地靠在旁边的十四。
“十四他说身体不适,四哥,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瞧瞧?”胤祥生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性情也是豪爽大方,颇受康熙喜爱,因此这次出巡才会带上他。
只不过这种喜爱也是有限,如今的康熙对待儿子,已经没有当年对待太子或大阿哥的那份耐心。
胤禛看向胤祯,一双冷眼上下扫了一遍,几乎要让十四跳起来说自己没事。
他本以为四哥这么讨厌他,来的一定是八哥,那他就可以耍耍赖让八哥来与他同辇了。
不想来的却是这位同母哥哥。
“既是身体不适,我去禀明皇阿玛,让他老人家请太医来看看。”胤禛道,转身就要出去。
“别!”十四叫了一声,可怜兮兮道:“我不愿让他老人家担心,只是有点头晕而已,四哥就不用跟皇阿玛说了。”
胤禛淡道:“防微杜渐,不能讳疾忌医。”说罢也没看他一眼,兀自下车走了。
他这哪里是讳疾忌医了!
十四看着胤禛的背影,恨恨想道。
不一会儿,车子果然停了下来,御医上车把脉问诊,随行宫女又端来冰块热茶,这一番折腾,倒闹得十四昏昏欲睡,浑身无力。
他昏睡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是:这四哥果然天生就是跟自己相克的。
每次出巡带的人都很多,会半路出情况的人也不少,后面轻微的骚动并没有影响康熙的心情,他正捧了本书在看,听来人禀报说十四阿哥没什么大碍,也只是点点头。
本该坐在自己车驾内的太子此时却坐在御辇里,父子俩离了三尺有余,太子却没有去看康熙的表情,只是低着头看着座下褥子,神色淡漠,仿佛那些褥子的图案有多么巧夺天工。
“胤礽。”
太子抬起头,视线依旧落在康熙旁边的茶盏上。“儿臣在。”
“你恨朕吗?”
太子一怔,不知道康熙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不。”
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敷衍,又补充道:“儿臣惶恐。”
“是不会,还是不敢?”康熙的目光从书本上抬起来,直视着他,语气却很平和,像是在话家常。
这问题几近刻薄,太子只能保持沉默。
原先顾盼飞扬的神色,如今却显得拘谨,康熙看着他束手束脚的模样,越发不满意。
曾几何时,这个让他无比骄傲的帝国继承人,却成了如今目无君父的逆子?
康熙暗叹一声,不由生出苍凉之感,挥挥手让太子下车,不再去看他。
咬了咬牙,太子低头告退。
出了御辇,热气夹杂着沙尘迎面扑过来,太子却恍若未见,冷漠的眉间微微蹙着,更让人不敢亲近。
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御辇,心中冷笑一声。
傍晚时分,御驾到达行宫。
众人下车,又整理收拾,很快便已夜幕降临。
胤禩身上热得难受,这会子功夫已经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衣服,霎时觉得神清气爽。
胤禛过来的时候,正见他眉眼漾着柔和,站在廊下看日落西山,霞光铺在这人身上,别有一番说不出的味道。
忽然便觉得心中涌上一股冲动,想要走过去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天长地久,再不让其他人看见分享。
“胤禩。”
“四哥。”胤禩有点意外。“刚瞧见你与太子一起走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我找了个借口,就先告辞了。”
两人并肩进了殿内,陆九忙奉上热茶点心。
胤禩屏退左右,方道:“四哥面露忧色,是有什么麻烦了?”
“太子留我吃饭,我推托了。”眼见没有外人在场,胤禛的脸色立时沉凝下来。“往年皇阿玛避暑,都会让太子留守,今年却在处死索额图之后,带着太子出来,这里面也许大有深意,你且莫与太子行止过于亲近,怕一个不慎就会惹皇阿玛生疑。”
胤禩点头笑道:“你放心便是。”
这声你却不同于四哥,透着股有别于往的亲昵,左右四下无人,胤禛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他。
两人厮磨一阵,那头却是有人来传旨,说让两人稍后去陛见。
胤禛需要回去换洗一番,只得暂且作别离去。
他这一走,胤禩的笑容却淡了下来。
太子若是被废,空着储位在那里,这些兄弟必定群起逐鹿。
这位四哥,也不是没有野心的人。
届时兄弟之间,只怕难免要互相猜忌怀疑,连这表面的和善都难以维系。
而他……
胤禩揉揉眉心,两世为人,他实在不愿意再搅和进去,只是到时候情势不由人,他就算多了一辈子的阅历,也难以保证绝对能够独善其身。
一想到胤禛有可能会猜疑自己,心头就怎么都觉得不舒坦。
康熙将他们召去,却不是因为国事。
年近五十的帝王也开始想要享受天伦之乐了,一桌御膳摆在八仙桌上,却如寻常人家团团围坐的模样,四个儿子,一个父亲,独独缺了太子。
十三十四年纪再小,也是在宫里长大的,自然不会没眼色地去问怎么太子没来之类的问题,康熙一边给两个小的夹菜,一边问些功课琐事,间或还说点宫里宫外的见闻,十三爽快活泼,十四伶俐懂事,胤禛胤禩两人也陪着说笑,一时间倒似其乐融融,父慈子孝。
众人聊起射猎的话题,康熙摇头笑道:“这两年朕的眼力不济事了,想当年木兰秋狝,一场下来也能拔个头筹。”
说话之间,颇有些骄傲和遗憾,纵然强势若康熙的帝王,也不得不面对岁月的流逝和侵蚀。
胤禩道:“皇阿玛想来是经常夜里批阅奏折,伤了双眼,儿臣早年微有眼疾,为此也翻了不少医书,至今还记得一些护眼的偏方,不若等儿臣回去誊写出来,给太医们看看可行与否。”
康熙神情微动,道:“朕记得你的眼疾一直时好时坏,近来如何?”
胤禩道:“并无大碍,多加休息便好了。”
寥寥数语,既无夸大,也不示弱,却令康熙脸色越发柔和。
自从良妃薨了以后,他对这个儿子,又多了几分怜爱和愧疚,兴许是对卫氏的亏欠之情,又或许是想起早年冤枉他的情景,使得康熙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好好休养,以后还有很多差事等着你。”这句话就算是鼓励和肯定了,胤禩忙起身谢恩。
众人又说了几句,却听得梁九功来报,说太子在外头候见。
康熙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胤禛胤禩相视一眼,皆沉默不语。
两个小的察言观色,更是噤若寒蝉。
“让他进来。”康熙冷笑一声,放下手中银箸。
宫 变(一)
太子走了进来。
一身杏黄袍子,衬得那身傲气举世无双,纵然脸色苍白,身形削瘦,也不掩矜贵。
曾几何时,康熙很喜欢他那身与其他兄弟都不同的骄傲,觉得吾子便当如此。
而今看在眼里,却只剩下厌恶。
人心难测,莫过于此。
太子仿佛没有看见康熙难看的脸色,兀自行礼。
“儿臣来迟了,请皇阿玛恕罪。”
“你上哪儿去了?”康熙强忍怒气,淡淡道。
“皇阿玛派人来宣旨的时候,儿臣不在寝殿内,故而延误了。”
康熙没再理会他,夹起咕噜肉分头放入十三十四碗中,温言道:“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些。”
“谢皇阿玛。”两人朗声拜谢,又忍不住用眼角偷偷窥视太子。
被康熙故意冷落的太子垂手站在那里,如同隔绝在众人之外。
胤禩心里却是幸灾乐祸不起来,他上辈子也曾受过这样的待遇,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子固然有错,说到底还是帝王心思难测,做儿子的只能生受了。
胤禛低着头,仿佛碗里能开出一朵花来。
康熙却没再看太子一眼,转而与他们话起家常,面色温和,犹如慈父。
只是此情此景之下,恐怕没有人能够真正放开胸怀满心欢畅的。
胤禩暗叹一声,这顿饭吃得真艰难。
接下来的日子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过,康熙虽然过来避暑,但一应政事都没有落下,几名重要大臣都随驾过来了,甚至还带了两个新入宫不久,正得宠的贵人,平日里与京城那边书信往来,都有专人快马传递,这里俨然成了一座小紫禁城。
胤禛胤禩有差事在身,虽然来到行宫,比平素悠闲不少,每日都要去陛见聆训,倒也觉得时光飞逝,却是十三十四两人,除了必做的功课之外,就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反倒比在宫里还要无聊。
这一日胤祥胤祯二人,正在校场射箭,十四眼尖,看见胤禩路过的身影,心中一喜,忙上前拦住。
“八哥!”
“在射箭?”胤禩见他们每人手上都拿着一张弓箭,笑问道。
十四点点头,先前因为天气太热而略有些浮躁的心情立时不翼而飞。“八哥也来露一手吧,我们入学晚,都没见过八哥的身手呢!”
十三也过来凑热闹。“是啊,八哥,露一手给弟弟们瞧瞧吧!”
胤禩脾气好,在众兄弟中都是人缘不错的,所以都爱亲近他,至于十四之所以屡屡对胤禩都那么伤心,却是抱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了。
胤禩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巴图鲁,有什么身手好露的,只怕你们骑射师傅都比我来得厉害!”
他虽不愿与十四过于亲近,可也没有特意疏远,何况此时有十三在旁,不好过于冷待。
十四望了望十三,笑道:“八哥就别推辞了。”
胤禩看两人射的靶子,一支正中红心,一支也相去不远,便摇摇头:“年长兄弟里,我的骑射并不算出色,比起你们也逊色了。”
话虽如此,却没有拒绝胤祥递过来的弓。
挺直了腰,目视前方,肃容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