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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楔子
一声莺啼婉转,划破滴翠的树林,空灵回荡。
阳光从密密的枝叶中细细地抖落,洒在碧草野花铺就的溪涧旁,扑闪着金子般细碎的光亮。
莫莫把衣裳轻铺于溪面,流水潺潺,粗布衣物竟如丝绸般展开,柔顺飘逸。
“真美!”她叹道。
手指轻拂着衣裳,凉凉的溪水在指尖滑过,惬意如春末柳梢上的骊鸟,左手腕上豆大的朱砂痣在水里越显灵气。
她从没有触摸过锦缎丝绸。在她的臆想中,那是仙子的天上物。和爹赶集的时候,她见过宝马雕车里的公子小姐,鹅黄柳绿,轻罗软烟,似是富贵落人间。
好看是好看,可她也不强求。莫莫笑笑,敛了水里的衣裳,一把一把地拧干。该回去了吧,二娘要是知道她偷偷来了后山,又是一阵叨唠。
山间茂密的蔓叶遮蔽了正午烈日的炙烤,空投下一片又一片的阴凉,清漪的山涧汩汩地冒着,清冽的凉意吸引她住了脚步。
就这么回去可惜了。莫莫看了看悄寂的山坳,应该不会有人来。她把木盆搁在溪旁的一棵大树下,褪了鞋子和罗袜,撩着裙子,伸着双足小心地探入浅水中。四月的山水尤显冰凉,赤足站在溪水里能感到冷意从脚心嗖嗖地窜上来,水流舔舐着脚踝,痒痒地让她禁不住笑出声。
等天气再暖点儿就好了。莫莫收了玩心,踩着石子上了岸。她仔细地拭干润湿的双足,穿好罗袜,待她想去取鞋子时,一阵忽然响起的马蹄声急急地逼近潺潺流水,生生地让她住了手。
她躲在树后,手把着树干,探出半个脑袋,瞅见一匹雪白的骏马,嘶鸣着停下,马上是位年轻男子,一身贵气装扮。随后而至是匹枣红色大马,骑手年纪稍大,青色短衣的随从打扮。
莫莫看着拿在手中的鞋子,又瞥了眼留在溪边的另一只,有些懊恼。
“叶公子,就在这里?”青衣问着那位年轻男子。
“就地处决,然后埋了。”叶姓公子语气淡漠,却带有隐隐的恨意。
青衣拱手答应,从马背上拖下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暗色布袋,重重地摔到地上,血迹斑斑的布袋抽搐了一下,发出痛不堪忍的沉闷呻吟。
是人。
莫莫忍不住惊叫一声,赶忙背树而立,惊吓之余,一脚踢到了木盆。盆翻了个,倾了衣物,扑通通地滚到一边去了。
“谁!”青衣大喝一声,已飞身眼前,手里握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莫莫慌乱地拢了拢袖子,低着头直直地站在那里。
“慢着!”叶公子喝住了青衣,跃下马,来到两人面前。
“公子,怕有后患。”青衣隐然有些不满。
“能有什么后患?为除害而伤无辜,实为不妥。你先下去。”叶公子不搭理青衣,转而和气地问莫莫:“你叫什么名字?”
莫莫抬起头,看着他。
她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面孔,以及他脸上缓缓绽放的柔和笑容,清澈得像脚边流淌的溪水,汩汩地叩坠在她心尖。那双眸子丝毫不避让眼前的姑娘,俊俏的面容让她有些发慌。她竟忘了害怕。
“罗莫莫。”她小声答道。
“家住哪里?”叶公子似乎来了兴趣。
“公子!”青衣没有丝毫耐性。
“杨柳村西河岸。”她有些不知所措,如她回答了问题,他们放她走的话,也好。
“罗姑娘今日所见,切不可告诉他人。请走吧。”
莫莫忙道了谢,窘迫地拾起鞋子,收好木盆,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公子,倘若有其他人知道,怕有麻烦。”青衣不满。
“我知道该怎么做,赵甫。”叶公子加重了语气,跃身上马,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布袋,“他就交给你了,换个地方,处理得越干净越好。”
第二章 河岸杨柳青(一)
滚落西山的日头收了最后一丝金线,河岸的杨柳敛去金装,在昏黄的晚风中依依摇摆着纤长的绿枝。晚开的桃杏花儿漫山遍野,层层叠叠连绵不断地铺到天边,偶尔被几间农舍,半截古塔或一行白鹭打断。归来的牧童折了条杨柳枝,啪啪地甩在不肯挪移步子的老牛身上,一两声低沉的哞哞牛叫声隐隐回荡,随了岸边农舍的篝篝炊烟徐徐缭绕而去。
暮春的傍晚仿佛要褪去燕草清新,似田间笼络的烟雾般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朦胧暖意。
一辆马车在暮色里行过乡间小道,车轮碾过磕磕碰碰的路面,惊了在水田里栖息的鸭子。
“停!停下,停下!”马车里的人似乎不堪忍受颠簸,叫停了车夫。
马车倏地停下。
一黑面靴子颤颤巍巍地伸出车外,试探性地踩在泥巴田埂上。随后吧唧一声,另一只靴子也着了地。
来客下了车,背微偻着,扶着车辕的双手异常白皙丰腴。绵软柳风吹动了他的深色葛衣,他掖了掖鼓囊囊的袖筒,眼扫了下静谧的四周,目光落在了河岸的一间房舍上。
他小心翼翼地迈动步子,避开石子淤泥,喉咙里不经意地滚过微乎其微的一句咕哝:“就是这儿?叫咱家好找……”
农舍四周篱笆疏落,几只蝴蝶扑闪,舞倦的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轻灵的线,瞬尔停落在开意盛浓的野花上。一条石子铺就的小径通向轻阖的木门,凛然冒出的盈盈绿意浅浅地缀满了石缝。
来客不止步履,厚底靴子擦过滑腻的青苔,悄然无声。
天色又暗了一层。
“您找谁?”
莫莫看着门外的来客,满心好奇。来者的衣饰在昏暗的天色下仍透着几许不寻常的靡靡光泽,他脸上惯常的笑容恰到好处地呈现,仿佛迎人于眼前,而又拒人于千里。
来客不急于回答,他同样在打量着面前的姑娘,些许好奇,些许惊讶,淌着笑意的眼眸骤然闪过一丝光亮。半晌,他开了口,清细尖亮的声音划破了岑寂:“就这儿了!”
“您找谁?”莫莫不谙来者的意思。
“找罗伏成,罗老先生,”来客稍稍屈了屈身子,笑意更深:“就说是秦某有要事相告。”
第三章 河岸杨柳青(二)
杨柳村西河岸。
夏初的阳光照得人有些晕乎乎的,暖暖的风拂袖而过,让人犯困。一衣衫褴褛的乞丐懒洋洋地躺在柳树底下,享受着上天不分富贵贫贱的温暖赏赐。乞丐发须蓬松混乱,青色的粗布袍破败成缕,腻腻得发了黑。沾满泥垢的手里攥了条打满补丁的讨米袋,瘪瘪地装了似有三四两米。他翻了个身子,舒展着疲累脏腻的四肢,几片青草叶粘挂在背上。躺了一会儿,又起身,一步一晃地来到民宅前,熟练地敲了敲门,动作柔和有力,似在盼望这家主人不吝啬,多给些米。
门开了。乞丐的讨米袋半敞着。
莫莫把攥满米的拳头伸进袋里,霎时响起米粒流落的簌簌声响。
乞丐满意地收了袋子,躬了躬身子,又一步一晃地离去。
“是谁?”屋内响起一妇人的声音。“是一要饭的,二娘。”莫莫回答,看着乞丐绕过柳树,没了踪影。树上蝉声正浓,和着正午的热浪,一片一片。
“又是要饭的,官还让不让民活了?”妇人发了牢骚,止了声。
一时又安静如初。
莫莫来到河边,这条蜿蜿蜒蜒的小河环绕了半座房舍,把杨柳村分为东西两岸,河边的垂柳早已披绿,不知名的鸟儿吱吱啾啾地伴了她整个春天。
她俯下身子,看着粘在石头缝里的河螺,由于天气渐热,河螺慢慢地向水底挪去。
青蓝的水面静静地呈现出她的面容。这是怎样的一个少女: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二娘说莫莫长得像娘,偏偏娘额前的朱砂落到了莫莫的左手腕上,要不还真一个模样。这些都是爹不在的时候二娘对莫莫说的。她不明白,二娘是后嫁过来的,可对娘的感情似乎比爹还深。
“莫莫,”二娘掀帘而出,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蓝色布裙,眉眼干练,“没事别跑那么远,后山虽没有虎狼豺豹,那也不是你去的地方,这世道啊,乱!哪里都是胡人,野蛮凶残。你爹要是知道了,非训你不可!”
二娘叨叨嗦嗦着又进去了。
阳光温煦透彻,照得河面泛起粼粼波光,风哗地一下掠过对面的稻田,裹卷了温厚的晚春芬芳之意。
罗伏成慢步踱出,来到河边,布帛长袍迎风。他面庞清瘦,双目沉和有神,若有所思地眺望着对岸无边际的田园丘陵,背影在暖风煦日下应了几分惬意慵懒。
“爹!”莫莫甜甜地唤一声,雀鸟般轻盈地来到面前。
罗伏成微微一笑,仍放目于四周。
自从那晚来客走后,留下了个贴金轴的卷子,爹就经常独步踱到河岸,看着景色发呆。与其说是发呆……不如说是沉思,眼里流露的陌生光芒犀利而坚毅。仿佛是,等了许久的消息忽然从天而至,本是意料之中,欣慰之余又让人措手不及。
“该回去了。”罗伏成目光不移别处,似在自言自语。
“去哪,爹?”莫莫不解。
“去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她望着四周的景致出了神。杨柳村十六载,春风秋露,熟悉得像是年年抽新穗的杨柳枝条,岁岁重复。
这该去的地方……是哪儿呢?
第四章 河岸杨柳青(三)
“叶府?”二娘高亢的声音穿过隔门,震得木板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眼下胡人当道,边境民不聊生。叶太傅是莫莫娘的亲戚,去叶府,也算是有个依靠。”罗伏成不慌不忙,抖落一卷轴,轻叹道。
“亲戚?”二娘冷笑一声,道:“我看连故人都不如!”
莫莫闻声推开隔门,看着屋内两人惯常的对峙。爹和二娘起争执是时有的事,只是这次似乎不比往常,叶太傅,娘的亲戚?从没听他们提起过。
“我不去!”二娘口气坚定,示威似地看着罗伏成:“要去你自个儿去,莫莫随我!”
“爹,我们去哪?”莫莫按捺不住好奇。
“寅日卯时,你和二娘去青城叶府。”罗伏成语气沉稳,不容商量:“我已托人给叶太傅送了信。”
“那爹你呢?”
“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能去叶府!”二娘提高了嗓门:“叶鸿儒和胡人有什么区别!”
罗伏成并不答话,用镇纸压了卷轴,拈笔轻沾墨,柔和落于宣纸。莫莫向来喜欢看罗伏成练字,这会儿也不理二娘的愤愤之词,俯身托着腮帮靠在竹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爹笔转锋落,在纸上留下一个个遒劲熟络的字。
“爹写得真好。”莫莫由衷赞道,一脸钦佩。
罗伏成的字在十里八乡小有名气,逢年过节时来求取对联的乡民不少,富裕点的赠点银子铜钱,贫穷人家就留点米面之类的。罗家并不计较,有什么收什么。要是碰到连出把米都有难处的人家,随手写副联子送个人情,也不是难事。
罗伏成微然一笑,伸手撩撩胡须,拢了拢袖子,提了饱吸墨汁的羊毫笔,手一挥,一个饱满圆润的“赵”字赫然呈现。字锋苍劲隽永,亦不失温婉舒缓。字体形似楷书,神似行书,霸气糅合温情,刚中带柔。
二娘脸一沉:“莫莫,你先出去,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