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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宫·玉漏-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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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秋瑶听罢,一下子来了精神,起身欲离开,拂手转眸之际瞅见了躺在桌上的那封信,他瞪大了眼道:“大哥又来信了?”说完,想要看信的内容,手未触及那封信,眼已瞥见他爹面色铁青的站在面前。他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缩回了手,低着头呆在那里。

    “你先回去。”叶夫人发了话,叶秋瑶窃笑一声,利索地从太傅身边擦肩而过。

    留春转身吩咐丫环备了茶,几枚尖细的茶针在温润的泉水里慢慢涨开,吐着柔软的茶瓣缓缓沉到盏底。院里的阳光很暖和,一只瓢虫在初绿的花枝上悠然地匍匐前行。

    叶老爷吞了口茶,舒展了绷紧的眉头,光线勾勒出叶夫人越发尖瘦的下颚,沉静忧愁的容颜让他一时无法适应。许久没注意身边人的变化,他心思微漾,颤颤地搁下茶盏,感叹着道出:“夫人,你瘦了。”

    暖风丝丝拂面,叶夫人的眼里渐渐聚集了泪水,静湿地滑落。她用帕子点了下眼睛,稳住情绪,对着叶老爷温柔地说着:“亏老爷还挂念着我……”

    “哪里的话……”叶老爷心生愧疚,心思摇摆间换了话题:“我最担心的是瑶儿,殿试的日子就要到了。”

    “这不能勉强!”叶夫人转了语气,温婉的神情不见了,又是一副干脆利索的模样:“我可不想自己的儿子为这个折腾出什么病来!”

    “这怎么叫折腾?”

    “怎么不叫折腾?夜里白天连着十几个时辰翻着那些圣人书,谁都会受不了!”

    “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么,好好瞧瞧自己,你这都读成了什么德性!”

    含在口中的茶水没来得及咽下,叶老爷差点呛着,憋得他连连捶胸。阳光温煦明媚,一只雀鸟衔了春泥,扑着翅膀在画梁上点点筑着新巢。叶夫人已离了座,扭摆着腰肢向廊深处走去,带了怨意的声音细线一般飘过来:“儿子是你的,有本事就替他找条路子!”

    找条路子……这句话像是启发了叶太傅钝浊的思维,他扫扫袖子抖擞了下精神,大跨步到了园子里。日光很亲善,周吴拥着一怀的阳光剪弄着花花草草,见到老爷躬身致了意,继续着手里的活儿。

    书房前的湘竹又拔高了几节,活泼地迎风抖动着新抽的叶子。叶老爷在书房里小憩了会儿,甩了甩被湿气裹得酸麻的腿,林子里鸟儿啁啾跳跃,悦耳如深山流水,他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下四周的动静,踏上一条幽禁的小道,往石井园走去。

    背阴处的小径布满了滑腻的苔藓,缀着新鲜的水珠。树梢间的风轻柔地绕过衣襟,叶太傅抬腿踢开了道上嗑脚的小石子,收了收曳地的长衣袖,专注地往园子赶去。

    花墙下的木门被推开了,阳光挤进缝隙,照亮了那口暗哑的石井。两只燕儿拍着轻灵的翅膀斜刺过祠堂的筒瓦,掠过檐下一只已完型的鸟巢。祠堂的大门掉了几块漆皮,铜环也长了锈,叶太傅熟视无睹地推门而入,捻熟得像是推开他晨起晚卧必经的寝门。

    高窗漏进来几束阳光,昏沉地照着空气里游离起伏的香灰。光线洒在灵台前,台上层层淤积的香灰后面是沾满尘土的彩色幡布,半掩着几个喑哑的灵位。叶老爷并不在意台前的灵牌,仿佛那只是掩人的摆设。他拭去汗水,无声无息地掀开幡布,安静的只有抖落的香灰在轻盈起舞,连呼出的气息都显得那么诡异。

    扬起的布帘拂过藏在灵堂深处的一口黑漆棺材,棺身布满长年累月积下的灰,这一扬就划出了几道新鲜的印子。叶老爷的手不由自主地痉挛着,他稳了稳心神,使劲地推开了沉实的棺盖。

    一沉沉磨合的声响后,昏暗的灵堂内骤然焕出了满屋的华彩,满满一棺的金银,映在叶鸿儒的眼里是灿烂锦绣的前程和无以至上的荣华,他紧张而满意地笑了,激动难耐,居然滑下几滴匪夷所思的清泪。

    “金银财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也是为了我的儿子……”他嚅动着双唇,艰难地挤出能让人理解并原谅他的理由,又好像是说给满屋子的祖宗们听:“为了我们叶家……”

    他停止了牢骚,双手熟练地翻动着金子银块,找出压在缝隙中的几张大额银票,卷成条儿塞在袖筒里,咕哝着:“金银之物,观之有形,击之有声……还是这个最安全,最安全。”

    棺盖重新合上,他灵敏地弯腰闪过幡布,出了祠堂的大门。转身阖门之际,一线阳光直直地照在一方灵牌上,几个大字刺得叶鸿儒心一阵紧缩。燃到根部的几瓣长寿香释放着最后几缕烟丝,袅袅萦绕着琬容的灵位,逶迤盘旋着消散而去。

第一百零三章 风定落花深(三)

    细密的雨丝临空而降,新蕾饱绽的桐花安静地锁住这一笼朦胧春雨。雁已北归,山下的农户们初燃清明榆火,风起时,丝缕烟雾零乱了盏盏明艳春灯。经过战火洗礼的将士们拖着瘦削的身子,丢了被血渍染锈的兵器,浸润在空雨下,听着营帐内文臣们激烈蓬勃的言辞,三三两两地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

    一朝服加身的文官拖着近及曳地的长袖子,脸上神采奕奕,言语激昂:“新辟疆土近五百余里,多为土壤肥沃的平原之地,极为适合农耕,如迁徙几百农户来此开荒,不出几年,定是鱼米之乡。不仅人人丰衣足食,亦有余粮上缴朝廷,也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一些地方因土地贫瘠而引发的饥荒,可谓一举多得。”

    “大人别忘了,这里是边关,养肥了盼胡人来抢?”另一文官斜睨了他一眼,转而躬着身子对立在面前的相王说道:“依臣之见,边关切忌发展农耕之业,此地为两国交界处,甚为敏感。关系良善之时乃安居乐业之地;战乱之时便沦为战场,土地焦荒,生灵涂炭……”

    “说得好!”赵易一拍案几,惊得那位文官掉了话茬,然而他很快流露出因获得意外褒奖而得意的神情,继续着自己的见解。

    “依臣之见,边关当属贸易之地。”

    这句话之后是一阵难耐的静寂。有人瞅了眼不发言语的相王,钻着空隙讥笑着文官道:“大人的意思是贸易就能避免战祸?”

    “他说得没错,贸易的确能够避免战祸。”赵易冲文官亲密地一笑,笑得文官额上汗涔涔的。相王拍拍他的肩,从他身边走过去,背对着众臣说着:“战争刚结束,各位先想想如何安定,谈贸易就得讲条件,要双方坐下来好好地谈,不是拿着武器去逼人家交易。”

    “王爷说得是……”

    “那有哪位大人愿意和胡人去谈?”赵易转正了话题,冷眼扫过文臣们。尚激昂愤慨的文官顿时个个都萎靡了精神,缩着脖子低眉垂眼的退缩相。

    “楼大人?”

    文官听闻,颤了腿肚子,推辞着:“老朽年事已高……”

    “高大人?”

    另一文臣筛糠似的抖着身子,哑了声音:“臣以为才识不够,不能委此重任……”

    又是一阵尴尬的寂静。

    “也是,温文尔雅怎能抵御胡人的金戈铁马。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那只是道理,尤其对手是野蛮凶残的胡人。各位大人还没蠢到这地步,本王深感欣慰。”赵易击了下掌,一个小卒奉上一信封模样的纸张。赵易抽出那封书信,在众人面前扬了扬,摊在案几上,冷着语调说道:“巧的是,胡人也正是这心思,停战求和。”

    众大人面面相觑。

    赵易重重地把求和书扔在案几上,字字分明地说道:“本王亲自过去。”

    文臣们听罢,面露焦急惶恐之色,一溜排儿跪下,阔大华服铺了一地。磕头如捣蒜般:“王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那你们要本王怎么做,什么才是可行的?”

    一老臣仰着脸伸出一手指:“臣有一计!”

    “说来听听。”

    “虽说胡人犯境只为钱财牲畜,边关贸易可以交换其所需,缓解其掠夺的野蛮本性。可终究为未开化之族,出尔反尔,毫无信用可言。依臣看,与其建立长期亲和关系才是上策!”

    “大人的意思是?”

    “夏侯渊本有三子一女,两子已亡,一子残废,尚有一女未出嫁。”老臣“呃”地顿了下,换了副和睦的笑容,喜气跃上眉梢,笑颜如沐春风,语气也变得活泼可人:“王爷何不来个‘和亲’之道?”

    这句话一下聚集了全场的目光,从老臣的身上移过,唰唰地投向相王。

    一片死寂。

    赵易背对着他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这个话题对他来说是敏感的,甚至是忌讳的。仇恨和怨意莽撞地冲击着沉郁的记忆,仿佛新鲜的伤口又一次被撕扯开,血肉模糊地看着那个温婉的身影渐行渐远。他回过头,冲老臣诡秘地一笑:“大人就不怕本王误了那位姑娘?”

    老臣依旧笑得两眼弯弯,鞠了个幅度更大的躬:“王爷说笑了,能与王爷结为连理,无论对于什么样的姑娘来说,都是天大的福气……”

    早有人看出了点端倪,上前反对道:“大人是糊涂了!自古只有弱势一方提议,哪有战胜国意求和亲之说?”

    “就是!如果和亲行的通的话,还打什么战呢!”

    也有赞同的文臣:“臣觉得可行。礼仪为一说,面子又为一说。胡人向来不讲究文教儒学,我们又有什么值得顾虑的?行事求的只是目的,既然和亲能够换来举国的安定祥和,就为可行之事。”

    “纵观历朝历代,先祖曾树立典范,和亲起码可以带来几十年的安康平和,实为上上之策。”

    一阵微弱细琐的喏喏应允之声。

    春意早至,褪下厚重的棉裳换上轻薄的绣衣后,连人的心情都变得轻灵。不多时,文臣们满意地散去,三两挨着一起走,指手划脚神采飞扬地谈论着国事,呈现出声势浩大的热情。野营战地传来了阵阵空旷嘹亮的笑声。

    晚来的风急急地卷过,吹乱了山坳里北归孤雁寻侣的哀鸣。赵易伫立崖边,凝视深渊里的潇水寒流,缕缕白雾攀援崖壁,扩散着弥漫在他的眼底。

    “都找过了,没见着罗姑娘。”小卒低声汇报着。

    他一直在否认着自己的判定,无法相信她会就此离去,这孤独不屈的情绪本出于那份初遇时的艳丽情怀,难分难解地纠缠在一起。因为,他们本有着比任何人都更为充分的活下去的理由!

    “继续找,哪怕要把山给翻过来!”

    风狂乱地舞着他的黑发,旧时的月色已裱进被情感梳化的记忆,深深地起伏流动着。更落天明,情深缘浅,他只道从不认命。

第一百零四章 风定落花深(四)

    一家贫寒的农舍,低矮的围墙长满了蓬草,一丛野花迎风怒放。绿藤弯弯曲曲地爬满了灰瓦泥石的屋墙,在顶端爆出了几粒细小饱满的苞蕾。农舍里,一年轻农妇在灶前剁着猪草,调皮的小儿子随着满屋子跳动的光斑跑来跑去。

    阳光很强烈,照得门口白亮亮的。一个突然而至的黑色轮廓堵住了光线,白花花的令人视觉张惶。农妇搁下了手里的活儿,沾满草汁的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下,眯起眼睛打量着来客:一个小兵背着个人,神情疲累地站在门口,被阳光照得发亮的甲胄上血迹斑斑,散发着烟火未尽的战争气息。她一惊,唤住了小儿子,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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