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便开出一两里之外,将湘军水师的长龙和舢板远远地甩在后面。彭玉麟气得正要再骂的时候,猛听得‘哇’地一声,文忠口吐鲜血,晕厥在地。急得文正和彭玉麟忙叫士兵们把他抬进附近民房。文忠醒来后,一手握着文正,一手握着彭玉麟,气势微弱地说:洋鬼子欺人太甚,我大清今后真正的敌人,不是长毛而是洋人。长毛成不了气候,要不了几年便可削平。洋人有坚船利炮,我们现在还不是敌手。洋人可恶,但洋人的船炮可爱。不学洋人造船炮的技艺,大清难以强大。他转脸对着彭玉麟说,雪芹,湘军水师的强大,要靠涤丈和你了。文忠说完这句话后又昏迷过去了,没过几天便溘然长逝。文忠是的的确确被洋人气得呕血而死的。”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章 清查库款(9)
深夜的榆次驿馆,一片沉寂,张之洞感到浑身凉飕飕的。胡林翼临终前的这段话,久久地在他的脑中盘旋。龙树寺吴大澂砸俄国怀表,众清流发誓不与洋货沾边的悲愤情景,又在眼前浮现着。一时间,他仿佛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突然有了新的领悟。他喃喃自语似的说着:“恩师在世上所留下的最后几句话,是金玉良言,值得我们深思。”
“老朽今夜之所以要郑重其事地把这事告诉你,也就是希望能引起你的深思。”阎敬铭把夹衣上的布扣扣上。“老朽后来做湖北藩司、山东巡抚,接触过不少洋人,又有幸和郭嵩焘星使长谈过,听他说起英、法等国许多我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想所未想的事。看来,泰西之所以国强民富,自有他们的长处,值得我们效法。文忠可惜死早了,不然的话,他在这方面应会有一番大的兴作。老朽现在虽蒙太后特达之恩,但已是桑榆暮年,做不了多少事。抚台年富力强,国家的事情要靠你这样的人来做。”
张之洞被阎敬铭这最后一句话所打动,隐隐约约感觉到,中国是有一番新的事业在等待有识之士去做。这番事业就是所谓的夷务吗?这可是要受官场士林众多攻讦的事!见新添的蜡烛又将燃尽,知夜已经很深了。明天都还得有一番旅途劳累,便起身对阎敬铭说:“丹老,您今夜所讲的恩师如何处世为政,对我的启益很大;尤其恩师呕血而死的这桩事,对我更是一个震动。您也很累了,应该休息了。到了太原后,我再向您请教。”
阎敬铭也起身说:“今夜就说到这里吧,到太原后我们还可以再详谈。同治六年,陶夫人将文忠生前文稿付梓,刷印了三百部。承蒙陶夫人看得起,送了我一部。这些年来,我每年都要通读一遍,并随时写点感受在上面。原想为小儿存一份资政借鉴,怎奈他们不成器,老朽也不想明珠弃暗,将它从解州带了出来。以抚台与胡家之关系,陶夫人自然会寄赠的,想必你对老师的遗集也会认真去读。但老朽的那一套,上面写了十来万字的札记,都是有感而发,或许多少能对抚台有点启示。”
阎敬铭从随身的樟木箱子里取出一个蓝色粗布包,打开蓝布,露出整整齐齐的十余册书来。阎敬铭双手托起这套书,神色庄重地对张之洞说:“老朽感激抚台多次荐举之情,无物酬谢,现将乃师的遗著转送给你。这是乃师一生心血的结晶,不识者只把它当成一部普通书看待,识者便知此乃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愿抚台公务之暇随时披览,莫辜负乃师生前对你的恩惠和老朽对你的期望。”
张之洞郑重地接过这叠厚重的书册,突然有一种佛教徒接受衣钵似的感觉。他轻轻地翻开封面,赫然见扉页上写着一段话:
润芝兄多次说过“得人者昌,失人者亡”的话,这或许是他一生事业成功的根本所在,亦或许是此遗集的精髓所在。阎敬铭光绪八年第十五次通读后记。
他再翻开后面几页,只见每页的天头地脚上都有密密麻麻的字迹。张之洞合上书,激动地说:“这部书不仅是恩师一生心血的结晶,也是您一生心血的结晶。您没有将它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送给了我。此情此谊,我会终生铭刻在心。恩师的遗集虽多遍诵读过,但先前不负实责,读来总有隔靴搔痒之感。今后再读,心将会与恩师贴得更近。何况这上面有丹老您的许多认津识渡的指教,将更会使我获事半功倍的收益。我初为疆吏,虽有满腔为三晋父老办事之心,却苦无良方,今后尚望丹老时常赐教。山西穷苦,银钱极匮。丹老寓居解州十余年,对山西之困苦,会比我知道更多,同情更烈。此番进京执掌户部,还望老前辈今后在下拨银钱、周济贫困、减免赋税等方面,对山西略存悯恻之念。我今夜以山西巡抚的身份,代三晋一千万父老乡亲向丹老恳求了。”
说罢,双手抱拳,深深地一鞠躬。阎敬铭双手抚着张之洞的肩头:“抚台免礼,老朽自会尽力而为。”
三 终于找到了藩司一伙贪污
救灾款的铁证
阎敬铭在太原城住了五天后,在侄孙和山西巡抚衙门专门派出的一名武巡捕的陪同下,离开太原径赴北京履任。张之洞指示清查局按照阎敬铭所教方法办事。
马丕瑶将光绪三年赈灾时期的虚衔执照全部调出来。两千张执照发出了一千五百余张,其中捐六品至四品中级品衔的有三百余张,占全部捐款的一半,约二百五十万两。这中间捐四品和从四品两种品衔的有四十二人,共一百三十八万两。这四十二人全是票号的老板。
票号亦称票庄,又称汇兑庄,是银行业在中国出现之前,中国近代社会中的一种信用机构,经营汇兑、存款、放款等业务。据说此种机构明末清初时首创于山西,又说是乾隆嘉庆年间,由山西平遥籍商人在天津所设的日升昌颜料号改组而成。总之,票号多为山西人经营,故有“山西票号”之称。在咸丰、同治年代,山西票号业务十分兴隆。光绪年间又有新的发展,其分号遍布全国各地,有几家大的票号正准备在东京、莫斯科开办海外分号。山西穷苦,山西的金融业却这样发达,这真是一件令人深味的趣事。
“信任”二字是票号的生命。雄厚的资本、经营者守信义重诺言等等,都是票号获取信任的极为重要的条件。然而,在中国,一切行业,都必须和官府拉上亲密的关系,有官府做后台,官府给脸面,才能在百姓的眼中有地位。依傍官府,则是票号换取信任的重要手段。故而,票号老板都加强与官府的联络。不但要与抚、藩、臬这三个实权在握的衙门保持密切的联系,还得支持官府所提倡的事情。所以,山西票号的老板们,对于官府号召的捐款赈灾不敢怠慢。这是其一。
。。
第五章 清查库款(10)
其二,票号老板尽管有金山银垛,日食山珍海味,夜宿豪华宅院,出则前呼后拥,入则妻妾成群,但他们终究是民而不是官。在翎顶辉煌的会议酒宴中,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在衣冠衮衮的公众场合,主持者也不知把票号老板摆在哪个座位上。这些腰缠万贯的阔佬,常常会因此而尴尬而沮丧而脸上无光。所以,他们要用银子来买顶子,银子多的票号老板,则希望买一个品级高的顶子。只是因为朝廷有规定,用钱买官的,最高不能超过四品,若没有这个限制的话,他们中也有人宁愿出几十万,上百万两去买个一、二品的红顶冠在自己的头上。他们为的不是权,而是争个社会地位,取得社会的认可,好让芸芸众生知道:读书从政是一条通向成功之路,经营票号也同样是一条通向成功之路,同样也可以达到人生的高峰,赢得荣耀和风光。这也是所有发达的票号老板乐于用银子来换取虚衔执照的重要原因。当然,同时也因此为票号争得了更大的信任。可以设想下,一个票号的老板是四品衔的官员,一个票号的老板是无品无级的布衣,有钱人对哪家票号更信任?他的银子更愿意存入哪家票号?在中国,这是个答案很简单的问题。
这些票号的老板,尽管本人在全国各大分号来回巡视,但他们的根子都还扎在原籍。通常在原籍都有大庄院和大片的田土,或由父亲,或由兄弟,或由嫡妻掌管家政,虚衔执照这种朝廷颁发的重要文书,照例都保存于原籍的老家。因此,查核正本并不是一件难事。
清查局派出六名委员,分头到这四十二家票号老板的原籍去查核。两个月后,这些委员都相继回到太原。果然如阎敬铭所料的,此行收获巨大。四十二个老板家中所保留的正本,上面所书写的捐银数量,除七人与副本相符外,其余三十五名的正本均与副本不符,正本的银数一律多于副本,相差大的达三千两,相差小的也有八百两,总共有七万余两,约占四十二名老板所捐款的二十分之一。一千五百余张虚衔执照共换来五百余万两银子,照此推算,当有二十五万两左右的出入。
杨深秀所提供的原始记录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只记录了两个半月的捐款细目,将这张细目与保存在藩库里的,由徐时霖签名的一千二百余张军功牌副本上的银数相比,有二万两银子的出入。
现在情况大致明白了。在光绪三年赈灾期间,由藩司葆庚主持、冀宁道员王定安为副手,以阳曲县令徐时霖为主要办事人的善后局,在接受捐款一项中,有确凿证据的贪污银子为九万两,怀疑贪污银子三十万两左右。
张之洞看到清查局送上来的这份禀帖,不由得怒火中烧。这可不是寻常的贪污,它贪污的是救灾的银子。在那大灾大荒的年月,一两银子就是一条人命呀!身为朝廷命官,手握朝廷授予的权力,处于百姓父母官的地位,掌管着百姓的生死命运,却利用权力去中饱私囊,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真正是良心丧尽,天理不容!张之洞恨不得即刻就将葆庚、王定安等人抓起来,绑赴街市,杀头示众,以平民愤而大快民心。但他们身为司道大员,不能如此简单从事。他和桑治平商量着。
桑治平说:“阎丹初先生明知山西赈灾款里出了事,也明知葆庚、王定安等人有贪污嫌疑,但他就是不出声。既不向朝廷奏报,也不向曾国荃、卫荣光揭发,假若这次若不是去京师任户部尚书,他可能还会缄默不语。这是为什么?”
张之洞说:“你这个疑问提得好。依我看,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身处客位,虽有怀疑,不便去一一查实,手中没有真凭实据,则不便挑明。二是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桑治平两只手来回地搓了很久,说:“这两个原因是不错,不妨还可深入思考一下:阎老先生以赈灾钦差大臣的身份,来告发山西的司道大员贪污赈灾款,他自己觉得可能不合适。要说顾虑,他最大的顾虑可能是那个曾九帅。前几年,曾九帅在山西,葆庚为其所信任,王定安又是其一手提拔的心腹。曾九帅不愿意伤害这两个人,况且身为一省之主,赈灾款中出了这样的大问题,巡抚也难逃其咎。阎老先生是深知曾九帅的为人的,若触及此事,他会来个一手遮天,全盘否定。卫静澜胆小怕事,既怕麻烦,更怕得罪曾九帅。故而归根结底,山西的事情都在曾九帅身上。香涛兄,你要先有这个准备,得想想如何对付那个恃功自傲,又得到太后信任的威毅伯。”
“我不怕那个威毅伯!”张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