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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也不同县令商量,就这样做了决定。
三 海隅荒村,张之洞恭请冯子材出山
次日清早,张之洞、桑治平、刘县令连同张彪及县衙门里的两个仆人,一共六个人,组成一个不大不小的行列,向荔枝湾走去。
早上天气凉爽,带露水的晨风吹到脸上湿润清凉,望着四周的青山绿水,碧叶黄穗,张之洞心里很是舒坦,不断地向刘县令问钦州的民情民风。刘县令昨夜做了充分准备,要在总督面前表露出好形象,故走了十来里路状态还算好。眼下正当七月下旬,倘若在山西,气候明显地是秋凉了。但广东地气炎热,雨水充沛,依然是盛夏的光景。过了九点,太阳便晒得使人难受了。张之洞也渐有劳累之感,看身旁的田畴,比起城郊来又差得太多,显得有点贫瘠荒凉,他的心情受到影响,更觉劳累不堪。回头看了看一旁的刘县令,也开始汗流满面,喘着粗气,步履蹒跚了。他拍了拍刘县令的肩膀笑着说:“老弟,歇会吧,你是太胖了,负担重,走远路,瘦人要沾光。”
一声“老弟”,把刘县令的眼睛说得大大的。他压根儿没想到,这位制台大人竟然这样随和平易!他略带几分惭愧之色苦笑道:“不瞒大人说,卑职的确是累了。但大人不说辛苦,卑职何敢言累,卑职不善走路,都是这身蠢肉害的,今后要下决心饿瘦它!”
张之洞哈哈笑道:“老弟是福气好,我是想胖也胖不起来,几十年都这样了,吃什么都不长肉!”
众人都跟着总督开心地笑起来,歇了一会后,刘县令强忍着全身散架似的痛苦,跟着张之洞和众人一步步地向前走着。终于,仆人告诉他,荔枝湾到了,他忙把这个喜讯告诉张之洞。
张之洞放眼看眼前的荔枝湾,左右两边都是连绵的小山,正前方一片汪洋。在阳光照耀下,碧波荡漾,白鸥起伏,显然那是南海。近处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水田,田里随处可见一块块突兀而起的黑色大石头。稻叶青中显黄,谷穗大多下垂了,但禾苗稀疏,谷穗也不长,看来不像是丰收的景象。左侧有一道小山谷,隐隐约约可见山谷里有房屋村落。钦州县衙门的一个仆役对众人说:“冯老将军就住在那道山谷里。”
“那我们就到那边去吧!”
张之洞说罢,先迈开步,大家都跟了上来。
田里有几个汉子在劳作,抬起头来,以颇为惊异的眼光看着这一行陌生的客人。
快要到小山谷的口子边,只见附近的一块小田里,有一个人正牵着一条大水牛走上田塍。那人头戴一顶斗笠,身穿一件白布无袖短褂,一条过膝盖的半长黑布裤,赤脚上流着泥水,个子矮小,从背影上看,像是一个十五六岁未成年的男孩。
仆役走上前去指着山谷问:“冯府在这里吗?”
那人转过身来,摘下斗笠,大家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小孩,而是一个老头子。这老头子满头白发,却没有留胡须。他一边用手理着头发,一边问:“你们去冯府做什么?”
老头子说着扯了扯绳索,大水牛跟在后面迈开笨重的四蹄。
“我们去冯府找冯老将军。”
老头子牵着水牛慢慢地走在前面,又问:“找冯老将军有什么事吗?”
仆役顿时神气起来,带着几分自豪的口气说:“制台张大人从广州来到钦州,督署的桑老爷和我们县令刘老爷陪着他老人家一起来见冯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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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谅山大捷(12)
“制台张大人?”老头子突然停住脚步,盯住仆役的脸问:“你是说他和刘太爷一起来看冯老将军?”
“是呀!”仆役挺了挺胸脯。
老头子的目光迅速打量了众人一眼问:“他在哪里?”
张之洞从这一道目光中看出一种迥异常人的神采,蓦然间一道灵感闪过:莫非此人就是冯子材?他忙跨前一步,走到老头子的身边:“老人家,我就是张之洞,特地从广州来荔枝湾拜访冯老将军。”
老头子没有吱声,将张之洞从头看到脚,与此同时,张之洞也将眼前的小老头认真地看了看:头脸不大,面色黑里透红,极少皱纹,两道眉毛不太浓密,眉梢处长着几根特别明显的长寿眉,身躯短小却匀称协调,年近古稀却精力弥满。
“啊,你就是张大帅,真正是远来的稀客贵客。”老头子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老朽就是冯子材,张大帅这么远来荔枝湾,老朽不敢当,不敢当。”
“您就是冯老将军!”张之洞激动万分,下意识地伸出手来,要来拿冯子材手中的绳索,“我来替您牵牛。”
“使不得,使不得!”冯子材急得忙将手中的绳索握得紧紧的。
刘县令见状,赶紧走上去说:“我就是钦州县令刘勉勤,本县来给冯老将军牵牛吧!”
“也使不得,也使不得。”冯子材的手向一边躲着,正在这时,从小山谷口边快步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穿戴整齐的汉子来。
冯子材高兴地说:“我的老二相华来了,让他来牵吧。”
说话间,冯相华来到父亲跟前。冯子材指着张之洞和刘勉勤说:“快来参拜二位大人老爷。”又对儿子说:“你先牵着牛快点回家,好好准备一下,我就来。”
冯相华向张、刘各鞠了一躬,张之洞见冯相华精壮麻利,心里想:果然虎父无犬子。
冯子材将手中的绳索交给儿子。
张之洞真诚地对冯子材说:“老将军为国家立过许多大功劳,而今年事已高,应该在家享享清福,何苦还要亲自牵牛扶犁,做这等艰苦力田之事。”
冯子材爽朗地笑了两声说:“儿孙和乡亲们也都对我这样说,按理应该这样,家里既不缺劳力,也不缺钱用,还要我这老头子下田做什么?不瞒大帅,我是一世劳动惯了,早年下的是力气活,军中二三十年,不是打仗,就是操练,没有一天休闲过,养成习惯了,非动不可。一天不动,这浑身筋骨就酸胀。我下田,说是做农活,其实是活动筋骨,图个自己舒畅。”说罢又哈哈大笑,大家也都开心地与冯子材一起笑。桑治平想起那年去解州拜访阎敬铭,一样地做过大事业,一样地处过高位,一样地离开权要退下隐居,打发日子的方式却迥然不同。他对眼前这个开朗爽快的小老头立即生发亲近之感来。
“大帅,你从广州到荔枝湾这个偏远的海边来看我,叫我如何担当得起!”
冯子材的话,不是表面上的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六十八年前,冯子材出生在这里一个半农半渔的家庭。家里苦,他从小没有读过一天书,但天生聪明机灵,学什么会什么,而且比别人都干得好。他种田,是一个好庄稼汉,打鱼,是一个能干的渔民。二十多岁时投军,做了一名绿营士兵。凭着勇敢和机智,他一步一步地从最低级的武官升了上来,职位迫使他不能不识字。识字读书之后,他才明白,原来书里有许多智慧,那些自己用多年的摸索,用血和汗换来的见识,前人早已将它记录在书上了。冯子材后悔读书太晚,也因此对有学问的人十分尊敬。
三年前,他卸下贵州提督的要职,回到荔枝湾安度晚年。表面看起来,他已不过问世事,但多年的高级武官养成了他关心天下大事的习惯。他知道越南的战事,也知道新来的两广总督便是大名鼎鼎的名士张之洞。冯子材对张之洞很敬重。一敬重他的探花出身。三年一次的进士考试,全国十八行省,有多少异才俊秀,此人居然可以名列鼎甲,不由得冯子材不佩服。二是敬重他的清流名望。十多年来张之洞的一系列奏疏名动海内,身处军界要职的冯子材还能不知?他常常读登载在邸报上的张之洞的奏疏,并要手下的文案和儿孙们认真阅读,视之为文章范本。
这样一个巍科清望、令他敬重已久的总督大人,亲自来到这个荒寂得几乎无人知晓的海边小山谷来看望他,岂不令他感激,令他兴奋!
“应该,应该。”张之洞高兴地说,“您是大英雄,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年轻举子的时候,便已闻您的大名,景仰您的功业,只是没有机会拜访您,这次来到两广,是朝廷送我这个好机会,我怎能放弃!”
“大帅言重了。”冯子材咧开嘴大笑起来。桑治平在一旁看着,心里想:此人年近古稀,然笑起来却不乏孩童的天真,看来是一个胸襟光霁、克享遐龄的老人。
两榜出身的刘勉勤也一路走一路思量:这样一个矮矮小小单单薄薄的老头子,竟是一个戎马终生军功卓著的带兵将领,真是怪事!眼前的荷笠老者和想象中的绿营提督,怎么也对不上号,合不了榫。他甚至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假冒者?
冯子材带着大家很快便到了自家门口。比起广州城里大商巨贾的住宅来,冯家的府第固然粗朴简陋,但在乡间山里,却是名副其实的高门大宅。穿过一座三层楼高的木石牌坊,便算正式进了冯府。这里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地分布着二三十间房子,全是冯子材和他的儿孙们及家里的男工女仆所住的房屋。众人在冯子材导引下踏进一间大厅堂。厅堂宽敞明亮,摆着一色的仿明红木家具,正中供奉着一尊陶瓷关帝全身像,两旁站着他的儿子关兴和护刀将军周仓。三尊陶像面前香烟缭绕,鲜果满碟,给厅堂增加一份浓厚的兵家气氛。
第八章 谅山大捷(13)
刚一落座,便立刻有几个仆人上来沏茶,摆糕点,冯子材向大家告辞一会。片刻光景,再出厅堂的老将军身穿一套黑亮的香云衫,脚踏一双泰西黑皮拖鞋,腰杆挺拔,精神抖擞。头上的白发和浑身的黑装对比分明,益发显得老英雄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气概。张之洞和桑治平都在心里暗暗叫绝,对此行的成功更添几分信心。
“老将军,您的身板真好!”张之洞不觉脱口赞道。
“托大帅的福。”冯子材中气充足地说,“老朽虽已六十八岁,却还能吃能睡能喝酒,过会,我要与大帅痛饮三百杯,一醉方休!”
冯子材的军人豪气,令众人肃然起敬。
张之洞忙笑着说:“我的酒量不大,不要说三百杯,只怕五六杯就要醉倒在这荔枝湾回不去了。”
“好哇!要真的醉了,就在我这里多住几天,我餐餐请大帅吃刚出海的石斑鱼、大龙虾。”
说罢,又哈哈大笑,那一股气流仿佛有震动屋瓦的力量。
张之洞趁势说道:“现在还不是醉酒吃海鲜的时候,老将军,国家局势严峻得很,法国人已欺侮到我们的头上来了。前几天,马尾船厂遭法国人炮击全军覆没的事,想必老将军已有所闻。”
“我知道。”冯子材自己脸上的笑容顿时消除。“左相和沈文肃公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福建海军,片刻之间便全军毁灭,太令人伤心痛心了。”
“朝廷为此已向法国公开宣战,沿海沿江各重要港口码头都要严加提防。”
“广东的防守在广州,广州的防守在黄埔,黄埔的防守在虎门。”冯子材以一个军事行家的口吻说着,“不知黄埔港和虎门海口防守力量如何?”
张之洞答:“我来广州后没几天便去了黄埔和虎门,实地查看了一番。黄埔有张轩帅在,虎门有彭大司马亲自坐镇,武器装备也还算强。”
冯子材沉吟片刻说:“淮军军纪平素不大好,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