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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那是不是可以赚很多的钱?”初一急急忙忙地往前走。“那个‘赤脚仙’说只要我有一百块,他就给阿婆买那个什么参的东西吃,他说阿婆吃了那个,病就会好了。”他开心地走在老张的前面,满脸的希望。“我们今天可不可以赚到一百块?”
“一百块——”
老张的脸有点僵硬,他们替人擦一次鞋子才赚五块钱,要赚一百块得擦二十个人。
“老张?”男孩怪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快一点啊。”
老张无言地看着孩子那张童稚的面孔,怎么也不忍心告诉他,就算他们赚到了一百块,也不能给他的祖母买什么人参吃的]他们都要生活、要吃饭,而韧一那个瞎眼的老奶奶已经是药石罔效了……
从西门可走到总统府少说得走个半个钟头,他们一老一小走到总统府前的时候,那里已是人山人海了。
初一惊奇地瞪大了双眼。他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过这么多的人。
“哇!”
人们聚集在总统府的前面,警察和宪兵们列队在道路的两旁严阵以待。音乐声雄壮威武地在空气中播放着,初一忍住了往前冲去看个究竟的冲动,紧紧地拉住老张的手。
“初一,这边。”老张在街角找到一个小小的角落,他兴奋地拉着孩子的手往那里走。“我们到那里去。”
男孩回头再看一眼那些威武的宪兵们,有些舍不得地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和老张钻入了人群之中。
老张知道孩子心里是舍不得的,哪一个孩子不喜欢看热闹?初一今年才七岁,他虽然比一般的孩子懂事,可是终究还是个孩子。
他微笑地拍拍初一的头。“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等我们赚了大钱,老张再带你去看好不好?”
初一点点头,在老张的身边将箱子放了下来,忍不住抬起眼睛的冲动。
老张从他的箱子里拿出一张小小的、硬纸板作出的招牌放在小骑楼的前面,上面写着[擦鞋每次五元]
四周还有很多小贩在叫卖各式各样的零食和小玩艺,人们衣着光鲜亮丽地来来去去。
“擦鞋,擦鞋,一次五块钱,擦鞋。”初一娇嫩的声音在人群中显得有点微弱,他们坐在那里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眼里充满了渴望——
人声鼎沸之中,一对中年的夫妻带了两个孩子絮絮叨叨地朝他们走来。
“我就跟你说直接回去你就偏要逛逛,逛什么。”衣着笔挺的男人不悦地将腿往老张的擦鞋台一抬:“看,新鞋子被踩成这个样子,你高兴了?”
那双崭新的黑色皮鞋令老张的眼睛为之一亮。这可是上好的皮鞋。能穿这种鞋的一定是很有钱的人。他恭敬地看着那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先生擦鞋?”
男人神气地挥挥手:“快擦。”
“爸我也要擦。”他们身边一个年纪和初一差不多大的男孩也神气地将自己崭新黑皮鞋放上初一的擦鞋台。“喂,替我擦鞋。”
初一愣愣地看着男孩那张清秀却嚣张的面孔。“喔……”
妇人抱着小女儿站在旁边等待着,从他们的衣着可以很明显的看出这一家人并不是一般的人家,那个小女孩的大眼睛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初一。
“头仔是做什么生意的?”老张微笑地闲话家常。“看起来很好过。”
“没什么。”男人得意地笑了笑。“我们住在迪化街。做点小生意,阮老仔是做官的。”
老张理解地点点头。“喔……难怪连小公子都这么有派头。”
男人斜眼看看正替他儿子擦鞋的初一:“一人一款命。”
初一不敢抬头,那个小男孩的眼光鄙夷,似乎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家伙似的。
“喂-你擦干净一点。”小男孩不满地叫嚣着:“不然我叫我阿爸不要给钱。”
“我擦得很干净。”初一连忙辩解:“你自己看。”
“初一。”老张朝男孩笑了笑:“没关系,他擦不好,等一下我再替你擦一次。”
“不好。”小男孩十分不屑地瞪着初一:“我就要他替我擦。”
“阿俊。”孩子的母亲看不过去,轻轻喝道:“你再这样子,我们就回去不要逛了。”
“好嘛。”孩子不甘心地咕哝着,有点愤恨地瞪了初一一眼。“都是你——”
“哥哥不乖。”小女孩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哥哥。“他骂人。”
“你住嘴,我那有骂人?”
“好了,吵什么吵。”男人不耐烦地低声喝道:“再罗嗦,两个都修理。”
小女孩吓了一跳,连忙往母亲的怀里缩了一缩,小嘴一扁,眼看就要哭了。
“你干什么?阿兰被你吓到了。”女人轻轻地拍拍小女孩的背。“乖,不哭不哭,阿爸不乖,我们不理他。”
男人翻翻白眼,看着自己那稚嫩的小女儿,忍不住叹气。“好,好。不要哭了,看要什么阿爸买给你就好了。”
“我也要。”男孩连忙叫道。
“你要什么?”男人挥舞一下拳头:“小心我扁你。”
“每次都这样……”男孩不满地瞪着父亲:“就只疼妹妹不疼我。”
“你还罗唆。”
“先生好了。”老张总算将工作做完:“和您的公子两个人总共十块钱。”
“喔。”男人从身上掏了掏,掏出一堆零碎的零钱,数也不数便交给老张;“这些该够了。”
“谢谢,谢谢。”老张喜出望外地看着那些零钱,那里合起来至少有三四十块。他兴奋地道谢,那一家人却一点也不在意地挥挥手走了。临走前小男孩朝初一挥舞着拳头,而小女孩却微笑地看着初一——
“真有钱……”老张艳羡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有些人一生下来命就是不一样的——
“他们是谁?”初一愣愣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一家人,不知道为什么,小女孩的巧笑倩兮的模样一直深深留在他的脑海里。
“不知道。不过一定是很有钱的人家,住在迪化街的人都是些生意人和做官的,看他们的样子一定也是那—样的人吧。”老张摸摸男孩的头。“等你长大以后,会比他们更有钱的。”
等他长大了,而且比他们更有钱时,他一定要好好修理那个男孩子,然后和那个小女孩一起玩——初一心里暗暗地想着。或许等到那天,那个男孩子也不敢再这样对待他了也说不定。
小女孩也会笑得更甜了吗?她会当他的小女朋友
也许这就是命运。
那天他们很晚才回家,两个人都已经累瘫了。一整天都在擦鞋,可是他们的脸上却还是有着开心的笑容。
这样一天下来,他们真的赚下了不少钱。老张算了算,居然有一百八十三块。比他们原先所想的都多。
在小小木屋社区的外面,老张开心地拍拍男孩的头。快要过年了,这段时间我们的生意都会特别好,说不定到过完年就可以赚个两千块钱也说不定,到时候要买什么参就够了。”
初一用力地点点头:“嗯。”
老张突然蹲下身子,慈祥地看着初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件小玩具交到孩子的手上。“初一啊,今天奇#書*網收集整理是你的生日,老张不能买蛋糕给你吃,那太贵了,等我们以后有了钱再买,老张只能送这个给你。”
小男孩愣愣地看着手上用竹子做成的小手枪,那不是一般大人做的那种,而是摊子上买的手工精致的小竹枪。他开心得几乎合不拢嘴:“哇,谢谢老张。”他说着转身大叫着冲进小社区里。“我要拿回去给阿婆看。”
“小心点,别摔跤了。”老张边叫着边笑了起来一眼眶却有些湿润一一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的根本还在吃奶呢,初一却已经要负起照顾他阿婆的责任了。
今天来擦鞋的那一家人里也有个男孩子,人家的命就比他要好上太多了。
什么叫公平?事实上,人一生下就是不公平的——
“老张”初一慌张的声音蓦然响了起来。“老张,啊婆她——阿婆她——!”
他吓了一大跳,连冲带跑地冲进初一他们那间破落的小木屋。“怎么了?”
瞎眼的老太婆躺在地上呻吟着,初一又惊又怕的扶着她。“阿婆她——”
“别怕别怕”老张安慰地说着,上前将老太婆扶到床上。“你阿婆可能是不小心摔下床而已。”他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比起前一天,老太婆显得更瘦了他从来没见过有人是这种消瘦法的,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喂?阿婆,阿婆?你怎么样了?”他推推初一——“我的庆头有一瓶白花油,你去拿来。”
“喔”初一不安地看着自己的阿婆:“好。”
“快去。”老张轻嚷着将孩子推了一把:“这里有我,你怕什么。”
初一关上门冲了出去,床上的老太婆呻吟着清醒过来。“谁?”
“是我。”老张轻轻地将她的头放正,他们虽然语言不怎么通,可是这几年的相处下来,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你怎么样了?”
“初一有没有在?”
“没有,我叫他去我那里拿白花油来给你擦?”
老太婆苦笑了一下:老了,不中用了……我本来是想给初一煮一点面线吃的……老张——”话还没说完,她便狠狠地咳了一阵子。老张连忙随便抓起放在床头的布给她。
“有什么话等病好了再说。”
她咳出血丝后才略略喘息一下,努力地摇着头。“我不会好了……”
“阿婆……”
她还是摇头,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是个打扮入时的女人。“这是初一的阿妈,初一出生的时候她就被抓去关了,判了四年刑,现在早就该放出来了……”她喘息着掉下泪来。“我大概快不行了,如果我死了……”
“阿婆。”老张焦急地打断她:“不会的快过年了,你说这种话做什么?万一初一听到了就不好了。”
老太婆无言地将照片交到老张的手上,又是一阵狂咳。
“你看你,叫你不要说那么多……”老张回过头想找水,却看见初一颤抖地站在门口。“初一……”
初一勉强笑了笑,走到床前。“阿婆,你有没有好一点?”
“傻孙,阿婆现在不是很好吗?”老太婆勉力伸出手碰碰孙子的脸,那手几乎是没有温度的——“炉子上有阿婆做给你吃的面线,今天是初一的生日,去拿一碗给老张吃。”
初一懂事地点点头,强忍住哭声转身去拿碗——恐惧深深地占据了他的心思—一万一阿婆真的死了,他要怎么办?”
他知道什么叫死,死了就是被埋在地下,永远都不会再起来。
他不要阿婆死——
“初一,你先到外面去等,我来弄就好了。”老张轻轻地说着,老太婆已经再度睡着了,初一那颤抖强忍的背影让他看了辛酸。
孩子是怕吵醒了老太太,怕她难过,所以才强忍着哭声?
想到这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承受这些,他的心里就难过得不得了。”
初一点点头,轻轻地转身走出这间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屋子。等老张盛好面线走到屋外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静静地低着头等着。
“初一……”老张坐到他的身边。面线已经有点凉了,快吃。”
初一低着头接过碗,不让他看见他的泪水,他努力将碗里的面线吃光,在吞咽间总有间断的硬咽声传出———
“男孩子怎么可以这么爱哭。”老张沙哑地说着:“你还要照顾你奶奶。”
初一吃完了面线,轻轻地将碗放在旁边,抬起脸来,脸上的泪痕犹湿:“我阿婆是不是会死?”
他没有说话。
“我听隔壁的王太太说,人死了就会被埋在土里面,永远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