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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的眼泪-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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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林摇头,慢吞吞地说:“如果变成植物人的是我,你会那样不知疲倦地弹琴给我听吗?” 
  曲风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看着湖上亭亭的荷叶和打着苞儿的荷花箭,许久,一字一句地说:“她是为我变成植物人的。” 
  小林忽地噤声。 
  同为女子,小林约略猜得出丹冰对曲风的不同寻常的感情。没有一个人可以那样奋不顾身地救人,除非,她把那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 
  可是,她不敢把这层意思说破给曲风,怕他从此更放不下丹冰。同时,她亦不能自知,如果当时在舞台上、在曲风身边的人是她,大灯掉下来的时候,她会不会有勇气扑上去、舍己救人。 
  她爱曲风,希望可以同他一起生活。“一起生活”的意思就是把她的一“生”和他的一“生”绑在“一起”,但前提是“活”着。如果面对死亡,她还要和他分享吗?     
《天鹅的眼泪》 要我在,爱就存在     
  她想自己没有那份勇气。 
  可是丹冰有。 
  丹冰为了曲风而丧命。 
  生与死是上帝的事情,而丹冰竟与上帝抗衡,用自己的生命与上帝做交易,交换曲风的命。 
  如果不是爱,小林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使一个柔弱的女子拥有这样的勇气。 
  曲风没有亲人,最爱他的人就是自己了;比自己更爱曲风的,大概只有上帝;而比上帝更爱曲风的,是阮丹冰!  
  湖边,水儿在给天鹅洗澡,引来无数小朋友围观。“咦,天鹅哎,真的天鹅!”“她有一只天鹅!”“妈妈,我也要,我要那只天鹅!” 
  她们拥上来问水儿:“这只天鹅是你家的吗?”“她听你话吗?”“她不跑吗?不飞走吗?”当她们发现天鹅竟可以听懂人话的时候,都惊讶羡慕极了,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天啊,这是一只天才天鹅!”“太了不起了,你可以养一只天鹅作伴!”“怎么样才可以有这样一只天鹅呢?”“你能让她跟我们玩一会儿吗?”“我叫圆圆,你叫什么?” 
  “我叫水儿。”水儿的小脸兴奋得通红,太威风了,有一只天鹅做朋友,而且,又是这么乖巧聪明的天鹅。 
  “我的天鹅会跳舞!”她说,“会表演童话故事《胡桃夹子》。有个圣诞节晚上……”现学现卖地,她把曲风讲给她的故事原样照搬给了新结识的小朋友们。 
  曲风远远听见,纵声大笑起来。 
  小林感慨说:“很少见到水儿玩得这样开心,也很少看你这么开心。” 
  “你呢?你开心吗?” 
  “这要问你。”小林微笑。“如果你肯对我好一点,我就会很开心。” 
  “你在吃醋?吃天鹅的醋,小女孩的醋,还是丹冰的醋?” 
  “都有。”小林诚实地回答,仰起头等待着,“如果你对那根鱼竿过多关照,我也会吃鱼竿的醋。” 
  曲风忍不住微微一笑,拉过小林,轻轻俯下头…… 
  远处,忽然传来孩子们的爆笑声。原来,是水儿的故事讲到了那甜蜜的结局。孩子们都听得入了迷:“真的吗?糖果王国?巧克力人儿?” 
  “真的。天鹅会跳舞呢。”水儿说,惟恐人家不信,搂着天鹅的脖子商量着,“你跳给她们看好不好?你跳那天在曲叔叔家跳的那种舞好不好?” 
  天鹅也很兴奋,很久没看到这么多人了,这么多天真灿烂的笑脸,她的表演欲又上来了,她天生是活在舞台上,活在观众的崇拜里的,只要有掌声的地方,就应该有她的舞蹈。 
  她飞起来了,在湖上盘旋曼舞,做出各种俯低仰高的姿势,忽而振翅腾起直冲九宵,忽而收拢羽毛悠游湖上,忽而猛地一扬头,一道水花飞溅出七色彩虹,忽而一低身扎入湖中在荷花间销声匿迹,转眼却又在湖岸重新浮现……在孩子们的欢叫声中,她觉得自己的表演比任何时候都有意义,比万人剧场的舞台都更加闪亮。 
  孩子们叫着,跳着,欢呼着,争着和水儿交换友谊,又轮流同天鹅合影。 
  曲风也收了鱼竿,参与到孩子的队伍中间,给他们充当义务摄影师兼造型顾问,不住指挥着:“靠近一点,天鹅的头再扬高一点!”“对,这位小朋友笑一笑,眼睛看着天鹅!”“搂着天鹅的脖子,没关系,别怕,她不会咬你的!”“好极了,笑一笑,再来一张!” 
  天鹅温顺地合作地摆出各种姿势任孩子们拍照,把她的笑脸和他们的笑脸重叠在一起,那些欢快的无忧无虑的笑声感染了她,她也纵声笑起来:“嘎嘎!嘎嘎嘎!” 
  孩子们又发现新大陆般惊喜:“天哪,她在笑!她的笑声多好听呀!” 
  天鹅大喜,终于有人发现自己的笑声也很好听了!哼,这些孩子们才真正懂得欣赏,才是知己呢!她更加纵情地笑了: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寂寞的夜晚,我喜欢看月亮。 
  寂寞的夜晚太多了。 
  记忆中几乎没有多少个夜晚是不寂寞的。 
  寂寞像不安的虫子,将心咬啮得伤痕斑驳。那些伤口红肿,发炎,愈合,结痂,像至尊宝的心——一粒丑陋的椰子壳。 
  我知道为什么至尊宝的心会像椰子壳了,因为受伤太多,而他表面太潇洒,所以伤痛加倍。 
  至尊宝要给爱一个万年之期,我爱,我的期限是多少呢?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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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知道,只要我在,爱就存在。 
  每一次涅都是一次新的爱。 
  直到地老天荒。 
             摘自阮丹冰《天鹅寄羽》 
  雨一直地下,小林每次来曲风处,都借口没带伞借走一把。 
  渐渐地那些滴翠成荫的绿伞都失了踪影。橱柜里,多了一黑一红两把大得可以遮天蔽地的油布伞——由小林买来放在那里的。 
  她是存心的。 
  不知为什么,那么多把一模一样的绿伞让她觉得不安。 
  她在那些绿色的伞里嗅到了丹冰的味道; 
  她在白色的栀子花香里嗅到了丹冰的味道; 
  她在天鹅的睨视里嗅到了丹冰的味道; 
  甚至,她在自己亲外甥女水儿绽开的裙摆里,也嗅到了丹冰的味道。  
  丹冰对她而言,是虽“死”犹生,无处不在。 
  曲风仍然每周两次去给丹冰弹琴。她也陪着去过一两次。每次站在丹冰床前,她都觉得窒息。 
  她不喜欢她。无论是“生前”的她,还是患病的她。因为,她占去了他太多的时间和思念。 
  而且,几乎每次看过丹冰之后,曲风的情绪就会出奇地不稳定,常常要用酗酒来麻醉自己,以图发泄。 
  她不相信这仅仅是因为内疚。     
《天鹅的眼泪》 现代人谈恋爱     
  其实,早在初进剧团实习时,她已经借着女人的敏感,隐隐约约觉出丹冰与曲风之间的不寻常:他们表面上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对话或交往,可是只要两个人同时出现,空气中就会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仿佛电流在动,他们之间,有种形容不出的暧昧,不易察觉的关联。 
  或许,是因为他们相像——不是形“像”,是神“像”——两个人都有冷峻的外表,冷漠的神情,冷淡的处世态度,和冷艳的爱好:一个爱舞成痴,一个爱琴入化。当他们一个弹琴一个跳舞,就好像阿波罗陪嫦娥在天际遨游,美不胜收。没有人会置疑西方神话中的阿波罗有没有可能会和东方传说里的嫦娥约会。反正,他们都不属于人间,地上的人各有不同,天上的人却总是差不多。 
  至于他们两个人为什么始终没有走到一起,小林猜想那是因为骄傲。 
  丹冰和曲风都太惟我独尊了,很难想像这样的两个人从天上下来后,还可以在人间继续携手。人间不是舞台,世界不是为他们这种人准备的。熄掉舞台顶灯,人间的光明温暖就平淡地发放出来,台下多的是芸芸众生,他们才是世界的主人,他们中,也包括她小林。 
  是凭了这份自知和自信才敢挑战丹冰的。 
  但是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胜出——丹冰为了救曲风而销声,小林的胜券仅仅因为活着。这算是赢了吗?  
  依她看,曲风还并不知道丹冰的真心,仅仅把她视作恩人。可是,她总觉得,在曲风的潜意识里,是在等待丹冰醒来。 
  这让她不安,也不甘——同一个活生生的人作战固然刺激,却不无胜出的可能;同一个精魂作战,却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她有时候看着丹冰,真想对她大喊大叫:有本事你醒过来啊!醒过来同我争曲风啊!睡在这里用恩情影响着他算什么? 
  奶奶斟出咖啡来,招呼曲风和小林休息一会儿,感慨地说:“小曲你真是个好人,每个星期都来看冰冰,她有你这样的同事,真是福气。” 
  曲风汗颜,赶紧说:“是她救了我,她变成现在这样,也都是因为我。”  
  奶奶点点头,仍然沿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冰冰刚病倒那会儿,天天有人来看她。以前追求她的那几个男孩子,又是送花又是送水果,可是隔上一段日子,就都不见影儿了。以前说要为冰冰死呀活呀的,原来都是嘴上说说的……” 
  小林哑然失笑,现代人谈恋爱,当然只是嘴上说说,要不怎么叫“谈”恋爱呢?要是每个人都玩一套生死相许,忠贞不渝,那还得了?中国人口数起码减少一半不止。 
  “连记者也都不再来……” 
  小林又笑。记者?记者哪里有这些闲时间,记者忙的是抓新闻。阮丹冰,已经旧了。 
  奶奶仍然抱怨:“也怪不得那些人,冰冰一直不醒,看来,真是没什么希望了,又不能招呼人,白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可是我就想不通,以前他们来的时候,冰冰也不招呼,常常把人扔在楼下就上楼了,半天半天地把人晾在那儿,那些人倒又不见厌烦……” 
  曲风明白过来,其实奶奶并不是真正生气,她只是寂寞,在寻找话题。以前,丹冰在的时候,追求者众,做奶奶的大概少不了要为她挡驾,不知有多操心,如今忽然停下来,倒又不习惯了。 
  喝过咖啡,他仍旧坐到钢琴前,十指下流出《吉赛尔》熟悉的曲调。 
  奶奶倚在窗前倾听,神思飞出去老远。丹冰小时候,最爱就是这支曲子,小孩子说话不知忌讳,常说自己死后,也要变成舞魂维丽丝。如今想起,真令人唏嘘。 
  她站了一会儿,默默走出去,背影忽然佝偻许多。 
  小林坐在阳台花篮吊椅上,惬意地摇晃着,眯起眼打量着房中成套的明式硬木家具,古代字画和法式钢琴,忽然觉得不平,莫名生气——这种生气于她是熟悉的,生活在上海这样一个浮夸的都市,眼睛里流过缤纷的繁华诱惑,手上却没有多少可以抓得住。 
  她自言自语般地喃喃着:“这样环境里长大的女孩子,天天喝咖啡吃下午茶,难怪眼高于顶。”  
  曲风愣愣地说:“丹冰是有些清高的。” 
  小林不屑,“哼”一声,从鼻子里说话:“有钱人的清高。” 她想着自己的家,即使站在最高处,也看不到浑圆的天,和广阔的地,都被弄堂割成狭长的一小条一小条的,像腌萝卜干和碎拖布条。 
  丹冰在舞台上那个临溪照影的造型忽地扑到眼前来,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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