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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小白脸!唐风在心中恨恨地想,面上却不得不摆出一副笑脸:“侯爷有何吩咐?”
“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啊。”西宁侯轻摇折扇,饶有兴味地望着菲儿,“真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的绝色。”
皮鞭将菲儿打得衣衫褴褛,行刑的觉得碍事,一把扯下她的上衣,丰满的胸部如同脱兔,轻轻地跳动了一下,出现在这一干男人的眼前。
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洁白如玉的肌肤上,各种伤痕纵横交错,没有一寸完整无暇,触目惊心。
难以想象,她究竟受过什么样残酷的刑罚?
菲儿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放荡而凄厉:“怎么?难道大曦朝的刑讯这么温柔么?”
不知从哪里来的阴风,猛烈地晃动了油灯一阵,在这摇动不安的昏黄灯光下,唐风看到这色目女人映在墙壁上的影子,居然有一对长长的山羊角和宽大的羽翼,妖诡莫名。
一盏油灯被风吹熄了,行刑的锦衣卫吓得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妖,妖怪!妖怪啊!”
“住口!”唐风踢了他一脚,心头也不禁发憷,这蛮夷女子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恐怕久留生变,但又不敢擅自做主将她杀了,王爷那里交不了差。只得回头问西宁侯:“侯爷,这妖女留不得啊,若是传出去,有损我大曦朝的威仪,您看……”
侍从捧上一杯茶,西宁侯接过来,轻轻饮了一口:“我听说,你们锦衣卫有一个刑罚,叫‘铲头会’?”
所谓的铲头会,就是把犯人排成行掘坑活埋,只剩头露在地上,然后用大斧削过去,一斧头砍下几颗头来。
唐风点头:“是,侯爷想用这刑?”
“就这么办吧。”
半个时辰之后,菲儿已经被埋在一块空地里,旁边生着一堆火,西宁侯坐在红木椅上,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一排锦衣卫举着火把,立在他身后,他朝唐风使了个眼色,唐风会意,朝刽子手道:“行刑!”
刽子手举起一把巨大的斧头,刀刃锋利,映照着他丑陋的脸。他猛喝了口烧刀子,抡起斧子,一斧劈下,红发的人头飞起,跌落在地,滚了几滚,没了声息。
西宁侯对侍从道:“妖孽的头,不必验了,烧掉。”
“是。”那侍从捡起头,扔进篝火之中,火猛地一起,又弱了下去。不知从何处来的阴风,刮得火把一阵乱舞,唐风心想莫不是妖孽作怪?还是早点离开为好。便转身道:“侯爷,既然人已死,属下就先告退了。”
“他们应该还在城中,这几日仔细搜查,切不可懈怠。”西宁侯以扇掩面,打了个哈欠,“天色晚了,本侯府中新收的歌姬可是等得不耐烦了。”
唐风点头笑道:“属下不打扰侯爷,告辞。”
锦衣卫撤走之后,西宁侯朝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连忙找出早已准备好的铲子,挖出菲儿的身躯,撕开囚衣,色目美人的头完好无损。
被砍掉的不过是一颗早已准备好的死犯人头,头发染了红色。西宁侯用扇子托起菲儿的下巴:“这样的美人,杀了可惜,带回府去。”
一间密室,四面都是坚硬如铁的青石,只有一个极小的通风口。
菲儿被扔在床上,她抬起身子,裙子下长腿纤细,摆了个诱惑的姿势,媚眼如丝:“侯爷果然色胆包天,我可是劫法场的要犯呢。”
“劫法场的要犯已经死了。”西宁侯捏住她的下巴,“从现在开始,你是本侯的女奴!你今后只需做一件事,就是讨好本侯,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俊美的笑容包含了一丝残忍的意味,菲儿却没有害怕的意思,依然笑得魅惑:“我会让你舍不得对我下毒手的。”
“很好,这是金创药。”西宁侯放开她,丢下一只瓶子,转身走出密室,石门关闭,连风也没有了,世界只剩下一片寂静。
菲儿倚着墙,纤长的指头在满身的伤痕上划过,每触碰到一处疤痕,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不该想起的东西,一幅幅残酷的画面如白驹过隙,一闪而过。
那是她再也找不回、最不堪回首的苦涩童年。
身上的伤已经不算什么了,真正的痛,在心里。
不知从何处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一只黑色的东西正挣扎着从通风口里挤进来。她心头一喜,将它取下,竟然是一只蝙蝠:“真没想到,你竟然跟来了。正好,替我传个书信吧。”
“皇上,皇后娘娘,老臣无颜见你们、无颜见大曦历代先皇啊。”慕容北跪倒在两人的面前,在死亡面前都不曾低头的铁血汉子,此时却哭得老泪纵横。杨恪想起失去的江山,眼中泪光闪烁,将慕容北扶起:“老将军,是朕对不起你们。”
“陛下切不可如此说,折杀老臣了。”慕容北向钟品清行了一礼,“钟娘娘,没想到您还在世。”
“说来话长。”钟品清叹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江王逼宫夺位,又推行新政,挟天子以令诸侯,导致朝廷纲常不举,政令教化不行。天赐一脉开创的开明气象,清廉为本奉公惟谨的士林风气,在赤诚一朝几乎丧失殆尽。如今民怨沸腾,江王若是不除,恐大曦国祚不保。”
江王原本只是皇室庶出旁支,数年前,掌权的穆太后对他甚为器重,穆太后崩黜之后,天赐帝患上眼疾,令太子杨啸监国。杨啸对江王非常忌惮,江王就拥立当时才十一岁的晋王杨恪,废除太子,迫使天赐帝退位,杨恪登基,改元节律。江王拥立有功,权倾朝野。
杨恪无言,其实他早该知道,江王杨远山天生反骨,迟早是要夺那个位子的。
“娘娘有何计策?”慕容北恭敬地问。
“唯今之计,是要先出城去,城门守卫极严,想来那些低级的官兵和锦衣卫是没见过我与陛下的,只是将军的画像挂在城墙上,恐出城不易。”顿了顿,又说,“不过今日这帝都之中,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
“谁?”
“高丽使臣。”
“金洙正?”杨恪略一沉吟,“不错,此人四年前进京纳贡,回国之后牵扯进高丽党朋之争,是朕下旨免他死罪。”
“老臣也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应该可信。”慕容北道,“那高丽王也是在陛下的支持下才得以登基,莫非娘娘是要去高丽国借兵?”
“不,高丽虽为我大曦藩属,但始终是异族,我们不能引异族之兵入境,否则将会在青史上留下千古骂名。不过,高丽倒是可以给我们提供粮草辎重,这趟高丽之行,我们不得不去。”钟品清目光坚定,“明日我就想法去见金洙正。慕容将军,你的铁甲军在北边朱厌城,出城之后,请你立刻北上,这支军队,对我们尤其重要。”
“是。”正说着,忽然一阵阴风扫过,三人回头,看见一只黑色的蝙蝠倒挂在窗棂上,钟品清一喜,抓住蝙蝠:“菲儿有消息了!”
杨恪这才想起那个被抓的色目女人,微微皱眉:“她……养蝙蝠?”
“没错,别人是飞鸽传书,她是飞蝠传书。”钟品清取下绑在蝙蝠肚子上的小布条,“她说她在西宁侯府中,让我们不必管她,她自有办法。”
杨恪与慕容北对望一眼,都有些担忧:“她究竟什么来历,可信吗?”
钟品清眼底闪过一丝悲伤:“她的来历……也是说来话长,但绝对可信!这个不必担心。”
抬眼望向窗外,天色有些暗了,“慕容将军且先休息,杨恪,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些人。”
新月又如眉。不知为何,杨恪如今看月,觉得凄凉悲哀,以前做皇帝时,月却是可以赏的。
两人出了城,越走越偏僻,杨恪不禁问:“去哪里?”
“燕子坡。”
一路上草木稀少,连偶尔可见的一两棵树木都不知被谁剥了树皮,光秃秃地煞是难看。走了大约两刻种,该是快到燕子坡了,他突然看见前方有一个矮小的黑影,正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在干什么。待得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一个人。
杨恪看清了她的容颜,如果不是月光分外皎洁,她都几乎要认为眼前这个小女孩不是人,而是一条狗了。她长得太过瘦小,全身都只剩下一张皮包着一把骨头,身形佝偻,面色蜡黄,双眼浑浊无神,正紧紧盯着地上,看着自己那双孱弱的手一下一下地挖着泥土。
突然,那女孩眼中一亮,从土里抓出一条细长的东西,竟是一只蚯蚓。她兴奋而迫不及待地塞入嘴中,嚼了两下便吞下了肚。接着,她继续挖起蚯蚓来,眼神又暗淡下去,瞳仁浑黄而麻木。
年轻的帝王顿时胃里一阵翻涌,眼泪汹涌而出,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哭泣了,一个帝国的统治者是不需要眼泪的。
瘦小的女孩还在不住地挖着,杨恪别过脸去,继续跟着钟品清往前走。越过那座小山丘,他便清楚地看到前方那一个连着一个的破败帐篷,或者那些根本就不能被称为帐篷,只是几根细小的木枝撑着几块破得不能再破的脏布。
大群大群的百姓就住在这样的帐篷下,个个面黄肌瘦,眼睛里透着深深的绝望。杨恪缓缓地走过去,从他们身边经过,看到一幕幕惨剧,那吃了观音土的人,正胀着老大的肚子,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那吃光了周围树皮的人,正贪婪地挖着山石之间的青苔,和着土吞下去;还有那用破了好几个大缺口的锅炖着肉的人,正看着袅袅的炊烟哭泣,杨恪闻见肉香,走过去,分明看见里面飘着几缕漆黑的头发和五指蜷曲的手,以及旁边丢下的婴孩头颅。
易子而食!他的脑袋里冒出这样的一句古话,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几乎就要站不稳。
他们……他们是从黄河边上来的难民么?为何会在这里?为何朝廷没有发给赈灾的钱银?为何凄惨到这步田地?京城里不是夜夜笙歌么?皇宫里不是天天都有吃不完倒掉的食物么?为何离京仅仅十五里之遥的燕子坡,却如同人间地狱。
“公子……”一只手抓住他的腿,他一惊,转过身,却见一个肚子胀得老大的人正抬着干枯黝黑的脸看着他,一脸痛苦。他以为他要乞食,已伸手去掏怀里的银子,却不料那男子道,“公子,你带着剑,就行行好,杀了我吧……太痛了……”
杨恪一瞬间便感到全身无力,心中如刀搅一般痛。
朗朗苍天下,有多少冤魂啊,他到现在都不是十分了解自己的国家,身为皇帝,却连自己的子民是否吃饱穿暖都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做一国之君?
这是多么令人羞耻的事情!
钟品清从背后扶住他,低低地道:“这是在皇宫里看不到的,你早该出来看看了。”
“清儿。”他轻唤她的名字,握住她的手,掌心里已经有了老茧,“这三年,你流落在外,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目光一黯,钟品清喃喃道:“那些……都不重要。”
回城的路上,杨恪始终死死地抓住她的手,眼前又浮现身为晋王时,在潜邸的那些日子。嫁给他时,她才十岁,穿行在牡丹花丛中的她,那么美、美得像是要刻进他的骨子里。
从长信宫里逃出来的那一刻,他曾想过,今后一定要让她幸福,哪怕去关外做一对普通的夫妻,一辈子相守,举案齐眉。
但是,今日他才知道,这个国家有他绝对不能抛弃的东西,从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刻开始,就永远不会再有平静的日子了。
“清儿。”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忽然将她抱进怀中,钟品清愣了一下,并未挣脱,她散落的发丝缠绕着他的眼眸,以前的他,只是一个长于妇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