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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杨恪便命慕容北与重汐南下,而文羿则北上与崔翰的军队汇合,围月门关,招降司徒烈。几日前传令兵来报,司徒烈已降,北方平定。
“娘娘,好了。”尚衣女官景寒云插上最后一支钗,赞叹道,“娘娘真美。”
“娘娘。”一个小宫女走进来,“宫妃夫人们送您的礼物都在外屋,您要不要看看?”
“你挑几件端过来吧。”
“是。”不多时,宫女们便抱了几只做工精美的箱子进来,不过是些珠宝首饰、缂丝刺绣。最后一只盒子尤为精美,上面雕刻着繁盛的牡丹,清明看得喜欢,亲自打开,眼前忽的一花,一条手腕粗的毒蛇一跃而起,朝她的脖子咬来。
“娘娘,小心!”云儿惊呼,话音未落,那蛇已被清明牢牢攥在手中,蛇身蜿蜒挣扎,却逃脱不得。
几个宫女全都吓白了脸,纷纷跪倒:“娘娘恕罪!”
“拿只笼子来。”
宫女们拿来鸟笼,清明将蛇放进去:“交给御膳房,做一盆蛇羹。”又问,“这只盒子是谁送的?”
云儿找来礼单,仔细看过:“娘娘,上面没有这盒子。一定是哪位嫔妃看不得娘娘得宠,意图毒害娘娘,奴婢告诉皇上去。”
清明嘴角勾起一道冷笑:“不必了,小把戏而已。走吧,别耽误了时辰,让夫人们等。”
设宴的昭华园中百花盛开,风卷花丛,飞花如雪,园内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众多身穿华衣头戴珠翠的夫人已按身份就坐。清明不满地皱眉:“我不是吩咐一切从简么?”
“娘娘,沈婕妤说这样才有皇家的贵气。”
沈如吟进宫后封了正三品婕妤,而清明一直没有位分,虽然宫中所有事务都由清明打理,但面子上依然是沈氏最大,她也不便说什么,走进园中,一众女子都起身见礼。
清明的座次设在主位,她缓缓步上白玉宫阶,转身坐下,仪态高贵。这步子她练了很久,只为不让这些出身高贵的夫人们嘲笑了去。
她低头看了看,沈如吟所衣服饰最为华贵,五彩的织纹仿佛要与日月争辉,心中不禁低笑一声,又望向另两位妃子。静充媛因贞烈不屈,已封了从三品贵嫔,她与怡美人都穿着素色衣裳,容止得体。
“瑶光娘娘。”管事太监恭敬地道,“筵宴齐备,请娘娘下令开宴。”
“不忙。”清明浅笑,环顾四周,“开宴之前,我有一味开胃菜,要请各位品尝。”侧脸对云儿道,“端上来吧。”
一名小太监捧了一只大青花瓷碗来,毕恭毕敬地放在桌上。揭开盖子,菜香四溢,众人定睛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盆白色的肉羹。
“娘娘,这是什么肉啊?”沈如吟笑吟吟地问。
“这是蛇羹。”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蛇肉虽然鲜美,但毕竟上不得国宴,瑶光妃竟然用它当开胃菜,这是何意?
“不瞒各位,这条毒蛇是从各位送来的礼物中找到的。《本草纲目》中说,蛇肉食之有祛风除湿、活血祛瘀、消肿止痛、解毒洁肤之效,那位送毒蛇的夫人真是用心良苦,我柳清明在此谢过,只是不敢专美,命御膳房烹为蛇羹,与诸位一道食用。”清明道,“来,给各位夫人各盛一碗。”
诸夫人都听出其中的缘由,望着面前的蛇羹,不敢动筷。清明微笑:“蛇毒在牙,此蛇毒牙已拔,没有毒性。诸位不吃,怕是驳了送礼人的好意啊。”
诸夫人偷偷互望,还是没人敢动。
清明斜了沈如吟一眼,见她脸色难看,不由得心中痛快:“也罢,云儿,去给我盛一碗来。”
云儿依言盛来一碗,清明端起,忽然有太监高唱:“皇上驾到——”众人连忙起身见礼,杨恪一身红色龙袍,丰神俊朗、气宇非凡:“朕是闻香而来,今日国宴,各位不必拘束。”
说罢,与清明携手在主位坐下:“这是什么吃食?”
“陛下,是蛇羹。”
“蛇羹?正好,朕最爱吃蛇羹,也给朕盛一碗来。”
杨恪从太监手中接过白瓷碗,尝过之后含笑点头:“美味,果然美味。”
沈如吟见状,为了邀宠,也吃了一口:“臣妾从未吃过蛇肉,没想到竟这般美味。”诸夫人也都纷纷端起碗来享用,不时地夸赞味道鲜美可口。
杨恪凑到清明耳边,低声说:“亏你能想到这个法子,当年朕刚登基,有人往朕的龙床上扔了毒蛇,朕也只能忍着。”
清明笑容灿烂:“我柳清明又岂是那么好欺负的?”
杨恪着了魔似的望着她,英俊的面容神采奕奕,上天垂怜,竟然为他造了这么一个妙人。
酒过三巡,沈如吟笑道:“陛下,有酒、有花,怎可无诗。臣妾幼时便听说皇上诗画琵琶皆是一绝,不如今日便请陛下为见证,我们这些女子来斗一场诗?”
夫人们都点头附和,京都的贵妇们常常聚在一起开诗会,大都才华横溢,想乘着这个机会一展才情,博得才女之名。
清明的脸色有些难看,她自小喜欢墨家机关术数,对于诗词歌赋,可谓一窍不通,哪里做得来什么诗?
“好好,上次在宫中开诗会已是一年多前的事了,朕甚为怀念啊,今日诗会,也算美谈一桩。婕妤,这第一首,你是当仁不让的。”
沈如吟在雷州时已有才名,柔媚地道:“还请陛下出题。”
“既然今日是端午赏花,便以花为题。”
太监端来纸笔,沈如吟思酌片刻,笑道:“有了。”便在纸上写出诗句,念道,“醉卧花间蝶满身,还怜风月属骚人。红尘深处歌声闹,不见江南绝好春。”
“好,好个‘不见江南绝好春’。素闻婕妤才高八斗,果然名不虚传。”杨恪抚掌赞叹。
沈如吟脸飞红霞,半分得意半分谦逊地说:“陛下谬赞了,臣妾不过是抛砖引玉。瑶光娘娘是犬戎公主,想必也满腹诗文,还请娘娘也作一首。”
清明的笑容有些勉强,偷偷朝杨恪望了一眼,杨恪含笑不语,只拿过她的手,轻轻抚摸,像在把玩一件珍宝。沈如吟眼中掠过一丝阴霾和尴尬,面上却依然笑容盈盈。
清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大庭广众之下,他竟如此亲昵,不知又要招来多少非议。忽然,手心里传来温柔的触感,他的指头快速地动着,像在挥毫。清明顿时会意,片刻之后,她也道:“有了。”
执起笔,蘸饱了墨,在掺了金粉的纸笺上写就一首:“春来诗酒养精神,醉卧花间蝶满身。此亦风流清者趣,人生过得几芳辰?”
诸夫人满脸讶异,交口称赞,沈如吟脸色有些发白,勉强笑道:“好诗!”
“清明此诗,与婕妤同用了‘醉卧花间蝶满身’一句,意境却在婕妤之上,妙哉!”杨恪拿过纸笺,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心中忽的一动,这字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怡美人讨好地道:“瑶光娘娘锦心绣口,才学过人,我等不如也。”
凝华宫中,绮帐低垂,鸳鸯交颈,香汗浸红纱。云雨过后,杨恪搂着清明,轻轻喘息:“许久没作诗了,今日作的这一首,还不算辱没了朕诗词皇帝的名声。”
清明的食指在他胸膛上画圈:“要是让那些夫人们知道你帮我作弊,不知道要编出些什么话儿来说我呢。”
杨恪哈哈笑道:“朕助你立威,你要如何谢我?”
“你……”清明嗔道,“刚才不是谢过了么?”
杨恪笑得更欢,神采飞扬的神色仿佛将床帐都照亮了:“清明,朕在朝堂上那么多烦心事,一见你就高兴了,朕这天枢,果然离不得摇光。”
清明目光一黯:“只因为我是摇光么?”
“不。”杨恪将脸埋在她的胸膛上,“不是因为你是摇光,而是因为摇光是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移,有夫若此,她还有何求呢?
她轻轻叹息,以前的雄心壮志,仿佛一下子如琉璃般崩塌,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啊。原来情爱不仅仅能消磨男人的意志,更能消磨女人的心。
恍惚间仿佛听到翅膀扑棱的声音,她如遭雷击,猛地睁开眼,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罩在身上,再仔细看,原来是一只蝙蝠倒挂于帐外。
“是菲儿。”她起身,杨恪的身子略微颤抖了一下,神情有些紧张。
从蝙蝠身上取下信纸,清明脸色一变,回头望着少年皇帝:“你将西宁侯和菲儿关在诏狱?为何没告诉我?”
“西宁侯乃江王一党,其罪当诛,他的家眷都关在狱中,等候处置。”
清明急切地问,“你打算如何处置?”
“南宫轩茗已被削去爵位,不再是西宁侯了。他犯了谋逆之罪,自然是要凌迟处死,至于那些家眷,一个都不能留。”
“菲儿救过你,也救过慕容将军!”
杨恪握住她的肩,轻轻地说:“但她怀了南宫轩茗的孩子。”
清明蓦然怔住,菲儿竟然会怀上他的孩子?难道……她爱上他了?
“清儿,不要任性了,斩草除根。”
沉默半晌,清明轻蹙了眉头:“菲儿在信中说,有要紧的事要向你禀告,请你务必见她一面。”
菲儿手脚上缠着巨大的铁链,步履蹒跚地来到宫门外,停在门槛前。
“给我爬过去。”押送的锦衣卫高傲地说,逆贼的家眷,何况又是个色目女人,自然是想如何折辱都行。不过这女人还真是漂亮,自从节律皇帝回朝,锦衣卫中不少人因攀附过江王而获罪,他们整日里都提心吊胆,也估摸着该压压惊了。
“哟,军爷,小女子我天生骨头硬,不知道怎么爬。”菲儿冷笑一声,唇角上勾,妖媚无比,“不如军爷爬给小女子看看如何?”
“你这个臭婆娘!”那锦衣卫抽出马鞭,举手要打,忽然听到一声厉喝:“住手!”
锦衣卫一惊,连忙俯身跪下:“参见瑶光娘娘。”
“你想要干什么?”清明瞪着他,“这姑娘对陛下有恩,你知道鞭打皇帝恩人是什么罪名?”
锦衣卫吓得脸色发白:“娘娘恕罪,臣实在不知……”
“还不快把铁链解开!”
“可是……”
“解开!”
锦衣卫只得将锁链解了,清明执起菲儿的手,洁白如玉的手腕上血迹斑斑:“菲儿,你……疼吗?”
菲儿咯咯轻笑,仿佛刚刚踏青而回,而不是来自地狱般的诏狱:“真难得,你以前不是讨厌我么,怎么突然关心起来?”
心中一痛,清明替她捋了捋额前散下的秀发:“你怎么都是我的师妹啊。”
菲儿犀利的目光温柔下来,清明摸了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以前我从未想过,你竟然也会有孕。”
“是啊,我说过不会爱上任何人。”
“现在呢?”
菲儿笑而不语,天蓝色的眸子如水般澄澈动人。
清明握住她的手:“跟我来吧。”
凝华宫中,高烧红烛,杨恪斜倚在长榻上,唇角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清明领着菲儿进来,欠身行礼:“参见陛下。”
“起来吧。”杨恪应了一声,望向菲儿,“你为何不跪?”
菲儿一脸戏谑的笑意:“我连师父都不跪,何况是你?”
清明神色一变:“菲儿!”
“你竟然敢这么跟朕说话?”
“为什么不敢?一年前我就这么跟你说话,现在也不会因你的身份改变而有所不同。”
“放肆!来人,给朕拖下去,重责三十大板!”杨恪大怒,清明心中焦急,喊道:“皇上,菲儿怀着身孕!”
菲儿咯咯轻笑:“皇上,你以为我今日是来求你的吗?”
“难道不是吗?”
“皇上,您若杀了自己的恩人,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