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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如尘埃-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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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里的殷锦微微有些烦躁的蹙起了眉头,角儿连忙用力呼扇手里的羽扇。额头一层薄汗渐渐消了下去,殷锦两道秀气的眉才又舒展了开来。似醒非醒的刚想要侧个身,却“唉呦”一声惨叫,惊醒了过来。

角儿还来不及招呼,守在外间的大丫鬟翠环已经听见了动静,轻手轻脚的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将桌上温好的茶水斟了一杯递到了殷锦的手边。

殷锦浅浅抿了一口,皱起眉头说:“要凉的。”

翠环连忙说:“小爷,忍忍吧。才睡的一头热汗,用凉的,怕伤了脾胃。”

殷锦又一皱眉,翠环连忙挑过了话头,陪着笑说:“太夫人屋里的芙蓉姐姐带着个丫头来送药了,在外面候了有一会儿了。”

殷锦撇了撇嘴:“园子就这么大,我早知道瞒不过她——算了,让进来吧。”

翠环连忙答应着退了出去。不多时,便有女子轻轻袅袅的谈话声远远传了过来,正是母亲身边得用的丫头总管芙蓉,最能絮叨的一个人。

殷锦心里腻烦,眉头皱得越发紧。刚叹了口气,却又从那隐约的人声里听出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清清脆脆,带着些许柔曼的尾音——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费力的抬头朝门边望去,正和掀帘子进来的芙蓉打个照面。芙蓉唉呦一声叫了起来,“我的小爷,快躺好。这一回怎么打得这样重?”

殷锦勉强笑了一笑,目光就好奇的扫向了她身后。

一眼看过去,那女孩子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青布裙衫,身量要比芙蓉略高一些。清清瘦瘦的一张瓜子脸,肤色微显苍白。竟是一张生面孔——姿色不过清秀而已。水杏般的一双眼睛顾盼之间倒是灵秀逼人。一头乌鸦鸦的长发打了两根粗粗的麻花辫子,通身上下并无饰物,让人看了反而觉得清爽。

看到殷锦愣愣的只是盯着她看,芙蓉笑道:“阿颜听说为了她的事连累小世子挨打,心里过意不去。非要来看看二爷。”

这女子上前两步,向着他盈盈一拜,轻声说:“又多欠了二爷的一份人情。”

她竟然是苏颜。殷锦不禁微微一惊,没想到她洗掉满身的血污,竟是这个样子……

当日救她回来,多一半原因是呈了一时的意气。又见她委实打得太狠——八百钱对他来说又算不得什么。那时也只是觉得她瘦得可怜。而今这般清清爽爽的站在了自己眼前,却又骤然觉得从那清瘦里透着几分有意无意的娉婷。

殷锦还没有从惊讶里回过神来,愣愣的反问了一句:“你真是阿颜?”

芙蓉和阿颜对视一眼,都是一笑。芙蓉便将手里的药盒递给了旁边的翠环,叮嘱说:“外用的。和陈太医开的药岔开一个时辰。”

殷锦看到苏颜还是满脸的愧色,忍不住劝慰她说:“别想多了。我可不是因为你才挨打。我大哥早立过规矩,不准我到那样的地方去——跟你是没有关系的。”

苏颜没有出声。她读过书,知道小恩言谢,大恩不言谢的道理。那天若不是这位小爷出手,她还不知会沦落到怎样不堪的地步。

她是被人贩子卖到春红楼的。

那里虽然也算是上得了台面的风月场所,老鸨却并不要求手底下的女孩子个个精通琴棋书画——毕竟她手里还有姿色出众,性格又好拿捏的。而她的姿色,怎么看也当不上花魁,性子又执拗,从进了春红楼的大门就开始拼命的砸东西打人,自然是要给点教训的。

已经忘了那天是怎么挑起了老鸨的火气,只记得自己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浑身上下痛得连动一动都感到万分的吃力。思绪却已从满是伤痕的身体上飘移开来,不知道飞向了哪一个角落。她突然发现原来当疼痛超出了身体可以忍耐的极限,便再也不觉得疼了——反而有种大限将至的轻松。

就在那时,一袭男子的长袍下摆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是白色的云纹锦,名贵的质地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细腻的光泽。随即,就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的拨拉她的头。她茫茫然还没有来得及回过头,就有一张放大了的脸凑到了自己的面前,让她下意识的想躲,在发现这只是一张未成年的面孔之后,绷紧的神经又迅速的松弛下来。手臂一软,又躺回到地上。眼睛却忍不住去打量这奇怪的少年。

他的年龄大概只有十三四岁,一双黑湛湛的大眼神采飞扬,有一张如同布偶娃娃般漂亮的脸。只是,这样年龄的男孩子,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但他的手分明是温热的,应该不是她的幻觉吧?

男孩子显出几分不安的神色,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该不是被打聋了吧?能——听——到——吗?”最后这一句话,竟是用尽了力气喊出来的。

苏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弱弱的应了一声:“听到了。”

少年松了一口气,唇边浮起了一弯好看的弧度:“你叫苏颜是吧?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这句话配合着他一脸的眉飞色舞,倒叫苏颜愣愣的失了神——这孩子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你是我的人?”

旁边有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苏颜没有理会是谁在笑,脑子还有些麻木,却本能的回答他:“我不是你的人,我谁的人也不是。我——只是自己的。”

少年似乎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反驳他,微微一愣,两道好看的眉毛立刻拧在一起,声音也不自觉的放大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爷我已经买了你了!”

苏颜挨打时就已存了必死之心,自然是什么也不怕。听了这话,立刻就顶了回去:“那又怎么样?”

少年似乎被她的话气得怔了,结结巴巴的反问她:“什么怎样?你说怎样?我花了八百钱买下你了,我救了你了,你怎么对救命恩人这副态度?!”

苏颜和这少年对视良久,从这少年清澈的黑瞳之中她可以清楚的看到衣衫褴褛的自己,裙服上还沾染着一团团醒目的血迹。头发也是蓬乱的,额头上还包着一圈绷带,却已经沾染了泥土和血渍,看不出清洁的颜色。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在别人的眼睛里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落魄,让她觉得异样的悲哀。

“喂,喂,”少年的声音透出了几分不安:“你别哭啊,我也没有说什么啊。”

他伸手扶她坐了起来,“好了,好了,我也不是要故意吓唬你。我这就放你回去找你的家人好了。”

苏颜猛然一抖,仓皇的张开了眼睛:“我跟你走。”她的眼角已经扫到了老鸨那件紫红色的裙摆,她怕。怕自己还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就又被捉回了这里。抬眼看到少年一副不解的神色,连忙补充说:“我给少爷做工,等我攒够了钱还给少爷,少爷放我走,行吗?”

也许是因为她的语气哀切动人,少年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说:“行啊。难道我家里还少你一个做工的吗?”

……

“阿颜?”芙蓉拍了拍她的手:“二爷和你说话呢。”

苏颜抬头,看到春凳上的殷锦正望着她。还是那种只有未成年的男孩子才会有的清透的目光,连忙垂下头,微带歉意的说:“奴婢……没有听到二爷刚才说什么。”

芙蓉笑道:“二爷问你,身上的伤可好了?在太夫人那边可过得习惯?”

苏颜连忙说:“太夫人御下宽厚,姐妹们都对我很好。我的伤……不要紧的,都是一点皮外伤。谢谢二爷记挂。”

殷锦见她不过进府数日,就这么象模象样的开始自称“奴婢”,微微有些意外,不由自主又想起她冲着自己大喊:“我不是你的人,我谁的人也不是……”的情形来。自己也没有察觉,心底里悄悄涌起的,竟是一丝浅浅的失望。

“那就好……”他勉强笑了笑:“那就好……”

旁边的芙蓉似乎察觉了他语气里轻微的不悦,连忙岔开了话题:“夫人说了,让二爷好好养伤。否则去别馆的时候,就不带着二爷了。”

殷锦听到“别馆”两字,稍稍打起了几分精神:“夫人说哪天动身?”

芙蓉摇了摇头:“就等二爷好起来呢。”说着从矮凳上站起身,正要退出去,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问道:“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远远的看到桥那边两个人影,似乎是侯爷。”

殷锦一愣,扭头去看角儿。角儿连忙说:“刚才二爷在午睡,并没有人进来。”

芙蓉微微蹙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说:“难道是我看错了?”

芙蓉并没有看错,桥对岸的人的确是殷仲和石钎。原本是打算趁着正午园子里清净去看看殷锦的伤势,却在看到了芙蓉之后打消了主意。

回到肃阁之后,殷仲沉着脸问石钎:“才几天,怎么太夫人就知道了?”

石钎垂着头没有回答。荣安候府里当家作主的人虽然是侯爷,但是管理内务的还是太夫人。殷锦挨打这么大的事,下人们又怎么敢一直瞒着她?

殷仲自己又何尝不知?沉默的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勉强按捺下了心头的一点不悦,抬头问他:“洗砚阁那边查得怎样?”

“这个苏颜的确是被刘二头卖进春红楼的。”石钎铜色的面孔上一如既往的缺乏表情,叙述的语调也不带丝毫的起伏:“刘二头自己说是在城南柳树坡的土地庙里抓到她的。当时她穿着男装。鬼鬼祟祟的一个人。”

殷仲皱了皱眉头:“他将她……怎样了?”

石钎回道:“刘二头不动到手的货——这是规矩。否则卖不上价。”

殷仲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刘二头把她卖进春红楼,得了三百钱。”石钎说道:“不过这女子脾气倔强,挨了不少的打。二爷是碰巧遇到的。”

殷仲又问:“她孤身一人,怎么会出现在土地庙那种地方?”

石钎垂首答道:“洗砚阁正在查。”犹豫一下,看到殷仲微微皱起的眉头,轻声反问:“爷怕她……是那边的人?”

殷仲慢慢踱到窗边,凝视着窗外一池碧水,幽暗的眼瞳中浮起几分似笑非笑的讥诮:“那个人,疑心是极重的。你记不记得庄相家宴上他死活要送我舞姬的事?幸亏那舞姬被傅宣看中要了去。只怕此刻,这府里就有他安插的人——你我万万不可大意。”

石钎垂下头,沉沉的应了一声:“是。”

第三章

穿过一架茂密的青滕,午后的庭院里浓荫匝地,一派幽静。

两个女孩子从廊檐下走出来,不约而同的放缓了脚步。苏颜是第一次来卧波轩,对这位锦少爷的住处不免有些好奇。细细看去,庭院精巧,园圃里奇花异卉争齐斗艳,一大半都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倒有几分象是千金小姐的闺房。回想起殷锦卧房窗外一字排开的几缸睡莲,苏颜不禁微微有些好笑,想不到这位小少爷竟然还是个爱花之人。

芙蓉也顺着她的视线看那园圃里盛开的海棠,看到苏颜一副入迷的神情,笑嘻嘻的说:“这算什么,等到了别馆你就知道了。那里的花比这里还多呢。”

苏颜回过头,好奇的问她:“听你们一直说别馆,到底是在哪里?”

芙蓉笑道:“当然是武南郡啊。武南是咱们侯爷的封邑——只不过这几年在长安住得久了,很少回去。若不是锦少爷叫热,今年只怕也是不回去的。”

“武南郡?”苏颜咀嚼着这个地名,心中越发好奇:“侯爷不用回自己的封邑吗?”

芙蓉摇了摇头:“听太夫人闲聊时说起来,似乎是皇帝不肯放他回去。至于怎么回事,就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知道的了。”想了想又说:“我还是喜欢武南多一些,长安人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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